第6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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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堂而皇之,勸誡皇帝卧薪嚐膽積蓄國力,先處置南方剩下的地盤。提出國家初興,連年征戰百姓苦不堪言,忍一時之氣可保江山社稷長遠之計。還算了一番帳,表示在邊境長期拉鋸耗費巨大,不如暫且與遼國議款,反而能節約開支、保土安民。
郭紹的臉都看熱了,這麼個情況下還有臉求和?他不得不佩服有些士大夫的臉皮。他越看越火,抓起奏章成一團,恨不得撕個粉碎!
這個動作立刻引來了內閣幾個人和當值宦官的注意,大夥兒紛紛側頭,悄悄觀察着郭紹。
郭紹兩隻手抓着手裏的紙團,終於沒撕。他強自把一口氣進肚子裏,重新展開看封面,原來是宰相範質的奏章,難怪有人這麼大膽!
他媽的!老子忍你很久了。
“來人!”郭紹冷冷將奏章拍在御案上。
長得五大三的宦官楊士良立刻走到案前,躬身道:“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此時此刻的郭紹怒火中燒,要是照他的心情,恨不得先將範質拉出去砍腦袋祭旗,馬上帶兵北上!但他總算還是有理智的人,坐在那裏沉默了許久。
楊士良的彎得更低,不敢再吭聲。
郭紹良久後才開口道:“奏章還給範質,讓他把烏紗帽出來先放在朕這裏,宰相別幹了,回家反省,等待召見。”楊士良抱拳道:“喏。”然後小心翼翼地上前拿起鄒巴巴的奏疏。
頃刻之間,郭紹的一句話,宰相的官職便罷了,這也是他的權力。
楊士良躬身退出西殿,走出門口便直起來,招呼幾個宦官隨從直奔政事堂。
政事堂大廳內官吏上百,楊士良走進去就嚷嚷道:“官家聖旨,叫範相公出來接旨!”此時立刻引起了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周圍漸漸安靜下來,有的朝這邊觀望,有的佯作書寫不動聲地瞧着情形。
不多時,範質仰首闊步走了出來。
楊士良冷冷道:“聖旨。”範質拱手一拜:“老臣接旨。”楊士良便道:“官家下旨,範質把烏紗帽先放到宮裏,不用在政事堂辦公了,回家先自省,想明白了再來見陛下。”楊士良説話還算客氣,因為聖旨裏似乎範質還有機會改過自新,那便還沒死透,得多少留點餘地。
範質頓時仰頭長嘆了一聲:“忠言逆耳……唉!”楊士良不動聲道:“範相公不必多説,您從現在起便不是宰相了。您的官兒,要陛下讓您當才能當,可得明白。”範質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向內走去。
楊士良無奈,只得跟過去。之間範質把袍服都了,疊放在案上,然後把烏紗帽和大印放在衣服上。身上穿了白
裏襯,然後換了一身灰布袍,拂袖便出門去了。
大廳裏有幾個人還抱拳向他道別,言語之中多有不捨。楊士良一看,難怪皇帝氣得滿面通紅,也沒真拿他怎樣,不過暫時罷相而已。
第一卷第六百八十九章無慾無求風起皇城,北苑城樓上的黃旗幟在風中“嘩嘩”搖曳。
符金盞緩緩走上石階,身後一羣宮女宦官躬身跟隨。風吹得她的衣裙貼在身子上,頭髮也被吹亂了,幾縷青絲在風中飄起,飄在如玉的臉上,讓她美豔的容顏平添了幾分沒有的悽美。
她走上來,目光就看到了北苑草場上一個穿着武服的漢子獨自站在那裏,他便是大周的皇帝郭紹。
郭紹的背斜對着城樓,方向很不正。符金盞揚起臉,受空中的風向,猜測郭紹是順着風為了
箭的
度。
他在那裏箭,動作單調重複,拔出一支箭矢搭上弓弦,展開雙臂,對準前方的靶子,瞄準停留稍許,便放箭。接着再次
箭,如此循環重複,沒有任何停頓和意外。
“啪!”時不時傳來一聲枯燥的絃聲。過得一會兒,又是“啪”的一聲。
那弓弦彷彿在符金盞的心頭震動,不知怎地,她看到這個場面心裏隱隱作痛。
宦官曹泰小心道:“陛下早上見了大臣,看了一個時辰奏章,就在這裏箭,一直到現在。”符金盞直着脖子目光向下俯視着草場,一言不發。
郭紹已貴為皇帝,他身邊有很多很多的人,但符金盞認為除了自己沒有人真正明白他,因為人的高度不同,看到的東西會不一樣的。
良久之後,郭紹總算回頭發現了符金盞那一抹黃的衣衫。他站在那裏仰頭注視着這邊,符金盞也看着他。倆人隔着老遠的距離,風聲在中間呼嘯,一個對視恍若離世,彷彿穿越了千年光陰的相望。
曹泰道:“今早宰相範質上書進言議和,當場就被陛下罷了相……”符金盞終於開口道:“陛下還是個能夠忍讓妥協的人,只要有益處,與誰都可以議和,但獨獨不能與遼國議和。”曹泰忙道:“對,奴婢看範質此人就是貌似忠良,實則沽名釣譽之輩!”符金盞站了很久,什麼也不打算勸,轉身離開了城樓。……一個擁有的東西越多、肩負的責任越大,膽子越小,越如履薄冰。郭紹完全明白事情的嚴重,所有才遲遲沒有決策。但是又有一種難以忍受的不甘堵在
口,讓他不願意放棄。
偶爾回頭想想,對範質可能有點偏見,所以才會對他如此不滿。中原這些年征戰下來,真正能打的實力其實不多,年初北伐淺嘗輒止,但已經試出了北伐的不易,否則結果也不會是倉促退兵。
範質的建議實在刺耳了一點,但並非不是一條路,或許在他們看來是很務實的法子。目前天下的形勢,至少要統一大部分地區建立統一王朝,並不難,大勢所趨;固守已得地盤,善加治理,對皇帝本身和已得大量資源的大臣貴族都有好處,至少共享榮華富貴沒問題……歷史上中原發現很難打下遼國,也是這麼幹的。
但郭紹不甘心,更不安心。
練了大半天的箭,他已覺得痠背痛,手臂軟得沒力氣了,便收了東西離開北苑。其實這種練習換作七八年前每天都練,最近兩年確實有點缺少鍛鍊。
回到蓄恩殿,郭紹不召任何嬪妃侍寢,起居由玉蓮照顧。
玉蓮見到郭紹,便道:“那天董夫人(高氏)來拜訪我,我知道她和陛下有過金蘭之義,不過與我並不悉……”她看了一眼郭紹,頓了頓道:“董夫人很喜愛金鎖(公主),送了一對鑲寶石的金鐲子,應該很貴。”女子對有些事確實非常
。郭紹佯作不明白,説道:“送了東西,就收下罷。”
“嗯。”玉蓮道。
郭紹在書案前面的金楠椅子上坐下來,伸手摸了摸額頭,想起高氏,他也納悶她那種身份的夫人都沒跑掉被契丹人抓去過……卻也可以想象,契丹襲擾擄掠人口非常嚴重!
中原王朝對他們彷彿就是牧場,沒錢沒糧了就大搖大擺地來取。不僅野蠻劫掠資源,還要搶女子供他們樂,形同他們的
院!問題是,憑什麼?!
郭紹的臉漸冷,一種羞辱
和惱怒又湧上心頭。弱
強食,這世道只有想辦法打才是王道。
他越想越不服,正因如此,怒火反而漸漸消退了。郭紹明白,雖然他一向號稱仁義,但是為了內部凝聚,真正贏的不是仁義,反而是越理智越冷血,越容易判斷準確。
他翻開放在桌案上的卷宗,開始看王樸、魏仁浦以及曹彬等人出謀劃策的方略。
看一會兒,他又提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把自己的想法畫出來,都是一些圓圈方格,分析雙方的優勢劣勢,總結經驗教訓,也對大臣們提出的方略進行一番推演。……郭紹的生活變得十分有規律,他幾乎不近女
,更不見符金盞。早上就照常與中樞重臣見面,然後挑一些奏章看看。接着就到北苑跑步、練箭、騎馬,直到大汗淋漓筋疲力盡。河北形勢急迫,如同水火,大臣們各種言論皆有。但郭紹一律不予理會。
他沒有因此變得急易怒,反而比平常更加平和耐心,脾氣非常好,再也沒有斥責過大臣。只有心平氣和的心境,才能理智地審視風險和各種因素!
八月二十九,大朝的子前夕。
郭紹一改多以來十分規律的行蹤,去了三清殿。他在神殿裏坐了一會兒,不想見實在太呆的清虛,便徑直去見太貴妃張氏。
張氏似乎已經得知郭紹來了三清殿,已經打扮了一番坐在顏單調的殿內等候。見到郭紹,她還是有點慌亂,忙上來見禮。
郭紹十分隨意,甚至身上還穿着已經穿了幾年的舊袍,連一件裝飾的玉佩都沒有,要不是袍服是絲綢的、他都有點像道士了。人都在變化,以前郭紹還是喜歡黃金,大概是覺得一直到千年後也保值;但後來他對這些東西都失去了興趣,因為到沒有退路的至高位置,那些東西都失去了意義。
郭紹沒有在窗前的棋案旁坐,見一張書案上擺着經書,便指了一下,問道:“朕可以看麼?”張氏忙道:“陛下請隨意。我平素閒來無事,照着抄寫的道家經書。”郭紹卻是很仔細地翻看,看了好久。張氏也從初時的緊張狀態漸漸適應過來,沏茶過來,在郭紹對面坐了下來。
一個年輕的女子,每能潛心抄經書,心
一定很好……雖然是被迫的。
郭紹看了好一會兒,抬頭道:“道家似乎講究無慾無求,道法自然。”張氏笑道:“正是如此。”郭紹放鬆下來,隨口問道:“抄經書能管用麼?”張氏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郭紹見她雖然穿着道袍,但嘴卻
心塗抹了淺淺的胭脂,雖然刻意很淡,但細看還是看得出來她的修飾。
她輕聲道:“上次多謝陛下準我赴宴。”郭紹道:“那等宴會其實也沒多有趣。”張氏道:“總比抄經書有趣多了。人要真做到無慾無求,着實很難。”郭紹沉片刻又道:“今
我只是想來三清殿靜一靜,臨時起意便來叨擾太貴妃……這會兒我忽然想到,如此會不會是強加於你的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