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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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處耘沉道:“官家心如明鏡,必知吾心。”仲離搖頭道:“事到如今,李公是什麼心並不重要,您錯就錯在是朝廷最高位的
軍大將!當年張永德可有二心?”李處耘
本不比仲離見識短,不過嘴上依舊道:“呵!本公回京便
出一切兵權,和張永德一樣享個清閒富貴,有何不好?”仲離道:“可是張永德沒有外孫是皇子。”李處耘頓時無言辯駁。
皇子郭璋,雖不是嫡子,但比嫡子還年長。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李處耘當然應該幫助郭璋上位,只要郭璋坐上去了,李處耘是怎樣的存在?最誅心的地方是,沒有人相信李處耘會放棄為外孫、為自己寵愛女兒的兒子謀劃爭取機會!
至於中間有什麼波起伏,只要李處耘沒死透,以他的地位、名聲、威望、能力,他就遲早有機會!
李處耘不動聲道:“話不能亂説,官家正當壯年,必龍體安康,現在就算如仲先生所説,東京可能有變故,究竟是什麼變故還不清楚……”仲離低聲道:“情勢所迫,老朽有一句話:退一步粉身碎骨,進一步尚有柳暗花明之機。李公赤子忠心對人,別人可是會在您心坎捅一刀,不知是何滋味……”
“住口!”李處耘瞪着眼睛,突然十分惱怒。他平常和文官都能相處好,脾氣算好的,很少生氣,這時一張臉卻也被怒氣得更紅,片刻後他深
一口氣,冷冷道,“仲先生先下去罷,本公想靜一靜。”仲離聽罷,抱拳作揖出去了。
李處耘獨自坐在帳篷中,外面的馬蹄聲和號角聲如此悉。他彷彿看到了與那個年輕人遙指江山,策馬奔騰的
動往事,彷彿聽見了那人低沉又充滿熱情的抱負傾訴。嶽胥、君臣……生死與共的兄弟!金戈鐵馬、萬馬馳騁、盛世文章、錦繡山河,一個正在超越漢唐的輝煌王朝正在崛起!無限的榮耀與光芒,萬世的敬仰,青史不吝筆墨的讚譽詞字,叫人熱血沸騰……
李處耘的眼睛紅了,渾濁的淚水從糙的大眼滾出來,沿着皮糙
厚的紅臉、濃黑的大鬍子
淌。李處耘伸手無助口鼻,壓抑的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在悲鳴。……仲離住的帳篷離李處耘不遠,他走回去一離開人們的視線,臉上頓時
出狂喜的表情!他張開牙齒掉了大半的嘴,做出哈哈大笑的表情,卻生生忍着沒有出聲。片刻後,仲離忽然又落下淚來。他便這樣時哭時笑,獨自折騰許久,總算消停下來。
他便背對着帳門入口,盤腿坐在草蒲團上發怔。
隱約之中,他彷彿看到了身材婀娜的仙女,那個美貌的李家同族嫂嫂,她的笑容、她如鈴笑聲如在眼前,她善良又温暖……
年少的美夢,遙遠而恍惚,時間太久了,仲離幾乎都快忘掉了。但有一種東西沒法忘,那便是活人、血濃於水的親人!
甚至是親生兒子,在這世上唯一的後人……
或許,“河東小白龍”李筠從來不知道身邊喜歡《易經》、喜歡占卜的老人是誰。但這重要麼?看着李筠已長成一條生龍活虎的好漢,看着他成為一方大將,就算沒有名分,仲離也打心眼裏欣。
仲離年輕時候一直沒能得到子嗣,那時候還不是太在意,人年紀越大,越看重一些東西。李筠,他唯一的兒子、唯一的親人,就是他這個快要入土的老頭一生的希望,靈魂的寄託。
但是,他唯一的親人,死了……
仲離飽讀經書,通常時候明辨是非,他內心隱隱也覺得李筠有咎由自取的錯;可是什麼道理都是站着説話不疼,當事關自己親人時,是非黑白誰能明辨!當年在河東,仲離便是反對李筠起兵最堅定的幕僚,又有什麼用?幕僚畢竟只是幕僚。
仲離老邁虛弱了,餘生不多,一切已成浮雲,唯一讓他沒有等死的理由,就是心中的仇恨!姓郭的説到底也就是個草民,生逢亂世抓住機遇罷了,他卻害死了李筠,更甚者屠殺了李筠的子孫、全族!
從婦人、青壯到孩童,幾歲的小孩都不放過,老人無助地等着子孫後代被像畜生一樣清算,他多少個夜晚,渾身都在哆嗦。
滿血鮮血,命債的人,仲離發誓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可是姓郭的很有些本事,後來居然登基稱帝,文治武功……仲離這樣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一無所有,實力懸殊太大,或許復仇不過只是白夢罷?
仲離想不到任何辦法,就算堅持不放棄所做的一切,他常常也覺得是徒勞。比如引誘李處耘的同族兄弟李良士吃喝嫖賭,又借錢給他,藉機結、拉攏、要挾,以便指使李良士為自己辦事。當初李良士舉薦了仲離,再演一場鬧市求大隱的好戲、拿捏火候,這才讓開國公李處耘相信仲離是一個難求的良才。
仲離不知道做這些是不是真有用,但他認定在李處耘身邊才是機會。李處耘是怎樣的人不重要,關鍵是他的位置!
老人的機會很小很小,所以每一步都要盡最大的努力。包括在市井中一唱一和的對答,大義、忠誠這些話題,仲離一步步得到了李處耘的信任,現在幾乎成功地讓李處耘把自己當作心腹了。
饒是如此,仲離的機會也不大……歲數才是最大的弱點,他的頭髮鬍鬚已白了大半,隨時可能撒手而去;別説自己,就是李處耘也不一定耗得過姓郭的!
所以很多時候,仲離本對事兒完全不抱希望,只是無法停止,一步步走下來。絕望而無奈。
就在這時,希望燃起!今天的調令,讓仲離確認必定有事,機遇來了!
這就是仲離“徒勞”地做一切的理由,這就是他要等的時機;如果沒有這樣的時機,他所作所為的一切都毫無意思。經年累月的佈局和準備,就彷彿一盤死寂又沉悶的棋,又好似一堆無趣的煙花筒,放在那裏黯淡無光,但只要一顆火星,一切都活了,漫天綻放,十分彩!
老天有眼,因果有報啊……
仲離深了一口氣,摸着白花的鬍子,漸漸平息
中的血
奔湧。眼前如夢似幻的美妙往事、同側心扉的恩怨仇恨,霧一樣消散得一乾二淨,低矮簡陋的行軍帳篷、黯淡狹窄的景象重新回到了面前。仲離把那口氣緩緩吁了出來,心冷如冰,平靜似水,唯有謀略在
,如同
天草木開花、秋天果實長成,一切都是必然的,叫他信心十足!
仲離喃喃道:“一上高樓萬里愁,蒹葭楊柳似汀洲。溪雲初起
沉閣……”他眼睛一亮,老邁充滿皺紋的嘴
中吐出一句:“山雨
來風滿樓!”第一卷第八百四十三章散時容易聚時難“雨停了。”魏仁浦道。
他的身邊騎馬的是監軍昝居潤,倆人站在雨過的濕潤的草地上,視線越過大片的營帳,看到一隊騎兵正列隊在奔跑;鐵盔上晃動的紅纓,與更遠的橙紅晚霞相映成輝。
昝居潤便順着魏仁浦的意思道:“等西去的斥候盡數回營,大軍明便可開拔。”魏仁浦點點頭,神情有點凝重,沉聲道:“老夫看過主帥的行軍部署,史彥超不再是前鋒,換了人;前軍斥候營的武將也換人了。史彥超本部鐵騎指揮前後的人馬也很特別。”
“何故?”昝居潤口問。
魏仁浦的目光看了一下旁邊,不動聲道:“若東京有信使再來,勢必先被前軍斥候發現……”已經出征的軍團,雖有前營軍府負責策劃方略、傳達軍令,但為保障軍隊由最有經驗的人統率,決策、部署等權力依舊是軍團統帥全權負責。
昝居潤的臉漸漸變得更白,良久才道:“下官今年三十六,本命年有點坎坷,不得不信……”
…
…大軍如期開拔,沿原路返回。剛行軍三天,天上又下起了小雨。於是李處耘馬上下令就地駐紮休整,也沒説停留多久,要等待雨停。
魏仁浦什麼也沒説,只是騎馬四處巡視紮營的人馬。路過史彥超所在的軍營,見史彥超騎馬從雨中過來,他還是那樣,抬頭
斜着眼睛抱拳作了個荒疏的軍禮。
“駕!”魏仁浦踢馬上前靠近史彥超,一面看周遭的光景,一面對着別處説道:“那天的樞密院軍令,大夥兒都一起看過,確定是大軍班師回朝,史將軍心裏可得有數。”
“哼嗯!”史彥超發出一個聲音。
魏仁浦又道:“那是樞密院的調令,更是官家的旨意。若有什麼變化,必須確定軍令來自中樞。”就在這時,一個騎士策馬趕來,翻身下馬抱拳道:“稟魏副使,斥候抓住了一個契丹人!”魏仁浦口道:“這地方哪來的契丹人?”騎士道:“定是
細!現在正在押往中軍,請魏副使一起去見那契丹人。”史彥超罵了一聲娘。魏仁浦卻不慌不忙,問道:“是李公請老夫?”騎士搖搖頭。
魏仁浦立刻伸手攔住史彥超,“史將軍去也幫不上忙,留在營中。老夫且去瞧瞧。”魏仁浦一駕馬腹拽動繮繩,策馬調頭出營。
頭上的濛濛細雨依舊,雨珠灑在衣帽上慢慢浸入料子,魏仁浦身上又濕又冷,空中濛濛,視線有些不清,整個天地間彷彿被一層
霧籠罩着。馬蹄下的泥土也被雨水浸濕,踐踏得泥濘不堪,馬走起來也有些艱難。
及至中軍大帳,一眾武將以及昝居潤等文官也到了。魏仁浦抱拳向正上方的李處耘執禮招呼,李處耘回禮,便喊道:“帶進來!”一個契丹人被押着踉蹌走進大帳,那廝的帽子已不見了,禿着個頭頂,面相打扮也確定是契丹人無疑!契丹人掙扎了一下,以手按鞠躬道:“在下大遼使臣蕭綾,拜見李大帥。”立刻有武將罵道:“使臣?老子看你鬼鬼祟祟定是
細,有啥勾當,從實招來!”契丹人沒理會那武將,抬頭看向李處耘:“李大帥……”魏仁浦見這光景,覺得這契丹人可能不願意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説話,説不定想借一步與李處耘密談!果然李處耘也
明瞭意思,當下便不動聲
道:“遼國主派你來,有什麼話,趁大夥兒都在,趁現在説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