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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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信兄弟們皆赤子,保國泰民安!”歡呼聲再度升騰,東京無數的街巷、遼闊平坦的大地,與天空之見,都被這炙熱的氣氛充斥。
郭紹袍服裏雙腿發顫,便轉身緩緩離開牆邊,在後面黃蓋底下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説道:“傳旨,讓李處耘、史彥超、魏仁浦、昝居潤等上宣德門見朕。”
“遵旨!”隨後陸續聞訊過來的,還有朝中諸臣,宣德門上站滿了文武官員、宮人和守城的衞將士。眾人圍着黃蓋,表情凝重地等待着。……等了良久,李處耘等人才接到旨意,策馬趕到宣德門下。皇城宣德門大小几扇門都大開着,外面就是數萬披堅執鋭的兇悍武夫。但又怎樣?皇帝往上面一站,整座城都沸了,武夫們是誰的人,瞎子都看得出來。
李處耘額頭上全是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騎馬到門前,又和另外幾個人一起翻身下馬,把繮繩丟給親兵,看起來一切都很從容,但他此時的腦子完全是懵的。
回想起來,李處耘覺得自己從出征到回京,都聽從朝廷命令,什麼也沒幹!但心裏卻明白很多事兒瞞不過官家,莫名十分害怕。
他板着臉,硬着頭皮一步步走上宣德門牆後的石階。李處耘有一種預,這將是自己一生最後的一段路!
魏仁浦和監軍昝居潤會告他的狀,符皇后的話也會對他不利。明顯拖延行程,意圖不明!控制大軍外圍斥候,侵佔前營軍府權力!連白紙黑字的奏疏,也有迫警告朝廷的嫌疑……這些都不算是確鑿的大罪,但造成的嫌疑就是必死的大罪:不夠忠心!
李處耘早就知道,一旦涉及到朝廷大權,就分外危險,父子兄弟都可以相殺相殘……
他現在毫無辦法,縱是斷頭台,也只能束手就擒,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了。
猛然之間,從宣德門上看到的壯觀景象了他一下,視線一下子開闊,李處耘才幡然醒悟,自己在這陣子中一陣都在糊塗之中!所作所為沒一件是對的……自己為何那麼蠢,關鍵時刻竟然沒有參破!可惜現在悔之晚矣。
李處耘一張紅臉發燙,變得更紅了,紅臉黑鬍子倒是相得益彰。雖然機會微乎其微,他心裏還懷着一絲希望和僥倖……
畢竟郭紹一向還算仁厚有心,自己跟着打下江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説不定能免去國公爵位,下半生享個清閒富貴。走到眼下這般境地,這樣的下場也是很欣
,很值得
恩的。
一行四人走到鑾駕前面,李處耘低着頭,抱拳單膝跪地道:“臣叩見陛下,陛下萬壽無疆!臣有負陛下重託……”另外幾個人也行大禮,魏仁浦説的也是套話,但語氣裏的輕快喜悦掩都掩不住。李處耘聽在耳裏,更是酸楚,心裏只覺自己雖號稱儒將,但比起真正的官場老東西還是差了火候。
郭紹一聲不吭。李處耘雖沒敢抬頭直視,但依舊從餘光裏發現他瞪着眼睛,不過眼神似乎沒有以前那麼明亮,沒什麼神的樣子。
皇帝沒説平身,大夥兒便跪着也不吭聲,這樣的沉默,更讓李處耘心裏過了萬重山一般。
第一卷第八百五十二章複合之信刀槍鐵甲的人海上方,白雲在廣闊的天幕變化莫測。郭紹開口道:“開國公,朕還是覺得自己比你活得久。”李處耘的身體頓時又矮了一截,看不到他的全臉和眼睛,但他看起來着實嚇慘了。不過畢竟是國公,李處耘沒有任何失態,只是説不出話來了,説不定他現在身體比郭紹還虛。
就在這時,郭紹又道:“遼人在東北方圍困遼西堡,相比之下,遼國更值得我朝重視。李公卸任河西軍統帥後,重新掛帥,出任遼西軍統帥,帶兵援救張建奎,趁機將遼西走廊的契丹勢力掃蕩乾淨……”
“啊!”李處耘驚得發出聲音來,剛才他陷入極度恐懼中沒有失態,現在的意外卻讓他打斷了郭紹的話,“陛下之意,要重新授老臣兵權?”郭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現在宣德門上一眾文武在場,皇帝不能打胡亂説鬧着玩兒罷?
“臣……”李處耘抬起頭來,怔怔地看郭紹。
剛才一番時間很久的沉默,郭紹已經想了很多事。雖然君主集權制度運行了無數個世紀,但此時文化還沒被徹底閹割掉血勇之氣,要留着一羣勇猛的武夫保持武力強盛,勢必會有一些副作用,比如有時候不是很聽話……就像活潑有神的男孩兒,通常都會比較搗蛋不服管教。又要將士們彷彿順從的忠僕,又要他們勇猛,顯然比較難。
郭紹還記得當年東京兵變,李處耘等人是提着全家腦袋跟着自己乾的。他是個記好的人,這麼多年同甘共苦過來,不能僅憑特殊時期李處耘表現得不那麼聽話,就把他往死裏整吧?
只要自己還坐在這裏,李處耘並不是什麼威脅。
郭紹依舊不變以前的看法:在這世上,若是隻用真心實意、高尚無私的朋友,那麼幾乎就沒有人才可用了;從中央到地方几百州數以萬計的官員,能要求每個人都對自己忠心耿耿嗎?
相比之下,這幫老兄弟或許不是絕對忠心,起碼比一般人靠譜。郭紹不願意幹自減羽翼的蠢事。
他也權衡過,經過這件事,李處耘對自己的忠心,反而會以前更多……就好像當年楊彪威脅自己要背後捅刀,郭紹反而在戰場上救了楊彪,楊彪後來會覺得他軟弱可欺麼?
還有李圓兒,那女子傻傻等了他那麼多年,又給他生了個兒子。郭紹實在不想辜負大夥兒。
郭紹把手伸進懷裏,摸出了一張破破爛爛拼湊粘在一起的紙,遞給旁邊的宦官。宦官將紙轉送到李處耘手上。
郭紹道:“朕不管爾等想什麼,只看你們做了什麼。朕相信李公的心,正如相信同生共死的兄弟們。”
“陛下!”李處耘忽然咚一聲重重把腦袋磕在地磚上,雙手捧着那張破爛的紙,奧陶痛聲大哭。一個滿臉大鬍子的大漢,這麼哭起來實在有點滑稽。
郭紹揮了揮手,“聚集遼西軍後,朕命你先把國內那些烏七八糟的人,清掃一遍!”此言一出,周圍如同死寂,只剩下李處耘嗚咽的哭聲。郭紹微微側目,見範質的臉已變得毫無血。郭紹一時間沒吭聲,只覺
力實在不濟,便叫宦官們上來,把他抬離宣德門,不再理會別的事。……李處耘在宣德門上跪了許久,等魏仁浦等人都無趣地爬起來離開了,他還在發怔。良久他才低着頭拿袖子擦乾淨臉,獨自從地上爬了起來,向城下走去。值守在城牆上的侍衞也不動聲
地側目悄悄打量他。
李處耘出皇城,騎馬回家去了。
他剛一回府,妾和四個兒女都過來了,上前噓寒問暖好不高興。李處耘見着他們心裏漸漸好受多了,他的臉上漸漸
出了笑容。
有時候人到了一定地位,圖上進不是為了更大的慾望,卻是為了安全,讓有能力控制自己命運的人更少。皇帝對自己人如此寬容,這樣都不計前嫌,還有什麼能威脅李家的地位?李處耘覺得分外安心,甚至覺得只要保今上郭紹位置穩當,他的一切就一定能穩當!
李處耘放鬆下來,覺十分疲憊,大起大落的情緒讓他的腦袋亂糟糟,便道:“老夫要靜一靜。”遂去了書房。
他坐了一會兒,便從懷裏摸出那張拼好粘過的紙出來,這張紙就是當時契丹人的信,李處耘撕了之後重新粘好送到東京來的。他放在桌子上,一面看一面琢磨。
皇帝肯定不懷疑他會叛國,李處耘瘋了才去勾結遼國。
李處耘從這封信的時間推測,擔心皇帝的病和遼國的陰謀有關,猶豫之後送回東京,是為了提醒朝廷……
而郭紹在宣德門上把它還李處耘,又説了那番話,表明皇帝明白了李處耘的心……終究還是希望皇帝好,不願意看到皇帝被人害,為了這個心不惜冒着私通遼國的嫌疑。就是那麼個意思。
李處耘想了一會兒,伸手在臉上抹了一下,長吁一口氣:總算幹對了一件事!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心情漸漸愉快起來。
這時,他聽到門外一個聲音道:“給老夫,你們無事別來打攪,老夫有事與李公商議。”那是仲離的聲音。
接着一個女子的聲音道:“是。”李處耘等了片刻,果然見仲離端着一隻茶杯進來了。李處耘皺眉看着他,心裏老大不滿意,覺得這幕僚的水平也那樣……以前覺得還算老練,這回一比,比魏仁浦那幫官僚的眼光套路簡直差遠了!
仲離把茶杯放在書案上,順手把放茶杯的木盤放在椅子背後。作揖道:“李公見了官家,發生了什麼事?”李處耘不悦地看着仲離:“幸得官家待舊人厚道。”仲離點頭道:“老朽猜到了,不然李公怎得這麼快安然回來?”李處耘嘆了一口氣道,“現在想想,我實在羞愧,只覺無地自容!”仲離搖頭道:“李公防的不是官家,而是符家。”李處耘聽罷沉默不語,皺眉深思,彷彿入定了一般。確如仲離所言,他心裏提防的並不是皇帝,大夥兒一起九死一生過來,李處耘完全沒有要挑戰皇權的想法,但是符家……如果皇帝不在了,他確實對符家掌權很不放心,就算自己想做忠臣,也想自己主動去做,而不是將生死起落授予對手。
良久他才道:“反正咱們確實沒幹對,人魏仁浦經歷一次風,什麼事都沒有,反而又在官家心裏又多得一分信任。”仲離道:“符家並不會把一個文官視作對手。”李處耘不置可否,他總覺得這事兒自己幹得荒疏了,一定有更老練的做法。他一邊苦思,一邊端起茶杯緩緩飲了一口,只覺得茶水有股難聞的怪味,便把茶杯放在桌案上,皺眉看了一眼。
就在這時,李處耘忽然覺喉嚨彷彿被許多螞蟻撕咬一般,又是刺痛,又是發麻,他頓時瞪圓了眼睛,轉過頭看着桌子上茶杯,又用手指指着仲離,但是説不出話來!眼睛看到的東西也飛快地發黑!
模模糊糊的視線中,見仲離漲紅了臉,又是瘋狂又是冷笑,笑得卻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