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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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月,
了一地光陰,空曠天際,雲層漂浮,時而遮蓋,可瞧見星辰點點,從窗口望去,一排紅
燈籠掛在長廊上,隨着風的湧動,搖擺不停,再遠點,又隱沒在無窮的暗處窗台邊放着一把藤椅,蘇若離半眯着眼坐着,隨着藤椅上下晃動,沉靜的臉被燭火照的半明半暗,似乎隔絕了周圍的空氣般,只在自己一人的世界中。忽然,雙手扣住藤椅的把手,就這麼停頓下來,身體慢慢坐直,原本散在肩後的長髮順勢滑落在臉頰兩邊,蓋住了臉,長睫半合,瞧不見此刻神情。
一抹明黃映入視線,沉默的氣氛環繞在兩人之間,良久,其中一人終是打破了這詭秘的氣氛:“沒有話對朕説?”蘇若離抬頭,一雙星眸在火光下黝黑深沉,以坐着的姿勢仰望,淡笑道:“父皇想聽什麼?”
“你是朕最寵愛的一個女兒,離兒,你太讓朕心寒了。”威嚴的帝王,難得出這般帶着疲倦的聲音:“朕不願意相信,一向善良仁慈的孩子居然做出這種事情,朕想聽你一個解釋,告訴朕,這件事不是你做的。”緩緩的站起來,失去重力的藤椅獨自晃動,上下搖擺個不停,蒼白的臉上帶着倨傲,還有一種模糊難辨的決然,忽然,整個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是我做的,父皇降罪給我吧。”
“為什麼,你…”
“既然父皇無法為母妃討回公道,那麼,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就相信一個宮女的話,況且,那個宮女已經畏罪自盡了。”嘴角含着冷笑,仰頭道:“馨兒是為什麼死的,父皇比誰都清楚,不是嗎?”眼睛的寒光視,令皇帝也一震,不由自主的往後一退,蘇若離繼續説道:“自小時候起,我最敬仰的人便是父皇,在我心裏,我的父皇是高大、威嚴又慈愛的,他憂天下之憂,想百姓之苦,明是非,處事公正,”陷入回憶中,眼神漸漸柔和,忽而,神情一轉,控訴般説道:“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父皇突然不見了,我的母妃是被人陷害的,而那兩個人是誰,父皇難道不清楚?還是,父皇存心包庇,讓兇手逍遙法外。”終於查了個水落石出,原來那兩人想借用宸妃的手害死蘭妃,再讓皇帝懲治宸妃,來個一舉兩得。
仰天長嘆,滄桑的容顏浮上無奈:“有些事情,你不懂。”這天下的事如何這般簡單,他自然知道敬妃與淑妃是主謀,可是,若輕易判罪,這兩人背後的家族勢力聯合起來造反,勢必會天下大亂,嘆息道“皇帝也往往有無奈之舉。”
“恐怕是父皇在温柔鄉待得久了,慾令智昏了吧。”手掌揮出,在接近臉龐時停頓住,那是一張毫無懼意的臉,平靜的目光直視過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淡然,五指合掌握起,臉上佈滿怒意的皇帝呵斥道:“你怎麼變的這樣。”撇過頭,咬道:“父皇降罪吧,我無話可説。”
“你以為朕不會處置你嗎,你就拿着朕的寵愛來無所為?”
“兒臣不敢。”
“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做的,”頹然在旁邊的椅子坐下,一向威嚴的肩都似了下來,這一場變故,就算皇帝如他也萬萬料不及。看着不遠處跪着的女兒,悲慼道:“離兒,這一次,朕無法再放任你的任
了。”黑
的眸子蒙了一層水漬,慢慢的往外走,腳上像拖了千金般重,身為皇帝,也有莫可奈何的時候。
“兒臣…明白。”蘇若離低聲應道,死灰般的面沉靜如水,眼中又含了深深的歉意,一滴清淚,還不了生養之恩,只望來世再報。轉頭看向桌案放置的酒杯,從地上爬起來,慢慢踏步過去,伸手拿起,一仰頭,飲盡。
這所有的愛恨情仇,便這般離去,再不會固執,再沒有痛楚。若離若離,情非得已;若寒若寒,焉能相守;天道道,然無情;人渺渺,何安生;一抹香魂,無所依。
熱鬧的街道上人來人往,香粉味夾着隔壁賣煎餅的炭灰味,還有路邊乞丐的餿味,倒也形成一幅和諧畫面。然而這般熱鬧的景象中,有一個白身影分外扎眼,總覺得不搭調。就像是一堆玫瑰裏混了一支百合,一羣雞鴨裏來了一隻山貓,很突兀。
一個壯漢的喊聲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快去看啊,孟家那邊有好戲。”其中一個疑惑道:“孟家?不就是今天娶媳婦的那家嗎?”壯漢回道:“對啊,你説稀不稀奇,只聽過搶新娘的,還第一次聽見有人搶新郎。”先前提問的那個笑道:“這有啥稀奇,如今的小姑娘可厲害着。”那個壯漢又回道:“奇就奇在搶新郎的也是個男的。”眾人譁然,驚訝道:“這事情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還不快去,遲了就沒戲看了。”忽然一陣風捲過般,所有人全擁着往那邊跑去了。走在路中間的白衣女子往人羣擁擠處看了一眼,馬聲嘶叫,一抹暗青與紅影
加一同往這邊襲來,白衣女子反應倒也快,連忙往路邊一閃,雖是避過了瘋狂奔走的馬匹,卻也因這一陣狂放吹起面上白紗,卻原來是早被毒酒賜死的蘇若離。
原來那剛飲下毒酒,便被聞聲趕來的宸妃和曼妃救下,這皇宮裏是沒法待了,更何況蘇若離已厭倦了那般生活,第二
,消息放出來,公主突染病身亡,實則是,蘇若離在暗地裏已偷偷的出了宮。
看着眨眼間已奔至遠處的白馬,無波眼神起了一陣波瀾,隱隱透出一種羨慕,原來
情可以這樣簡單,因為相愛而在一起,就算受盡世人唾罵,心甘情願,只因身邊那個人,是自己付出生命想擁抱的。
轉身要走,腳步頓時停留,十尺開外,一襲青衫,眉角額頭沾染了細雨,長睫上頭掛着小小的水珠,原來已開始下雨,她竟未分毫。很短暫的停頓,然後,踏出一步,慢慢的,如優雅的散步,如此漫不經心般走到那男子的前面,再擦身而過,居然不再停下一刻。
一個錯身時,聽到悉的温潤聲音喊道:“離兒。”身子一僵,仍是往前繼續走着,直到手臂被猛然拽住,垂下頭,細雨中有微風鼓動,輕柔的面紗飄動着,低聲道:“公子認錯人了。”
“離兒,我來找你了。”抬頭,陌生的目光令夏似風一時呆愣住,只聽得同目光般清冷的嗓音重複道:“公子認錯人了。”輕輕的一甩手,掙了出來,對面而立,明明靠的很近,可夏似風總覺得兩人無形間被拉的很遠。
放手讓她離去,殘留在手中的餘温漸漸變淡,手掌漸漸合攏,這一次,該是換他來固執一回。
白馬終於跑的倦了,停在一處茅草房邊上,木柵欄圍起來的房門鬆垮垮的合着,輕輕一推就打開了,黑衣男子先跳下,回頭道:“去討口水喝,再趕路吧。”紅衣男子微笑頷首,一雙黑眸柔情似水。院中一個男人正赤着上半身砍柴火,瞧見有人進來,停下了手中活計,取了邊上衣服披上,黑眸彎起,笑道:“有什麼事?”黑衣男子抱拳,尷尬的説道:“我們想討口水喝。”看來打小是沒有問人家討東西的習慣,這句話説的分外生澀。
男人卻不甚在意的笑道:“來,進門就是客,你們坐着,我給你們打水去。”
“誰來了?”清脆的女音自屋內傳來,話説完,已經出現在大家視線中,清冷的面容似乎總是把人隔絕在幾尺開外,但仔細看,又發現一雙眼睛中透着一絲柔情。
男人笑笑,回頭道:“兩個過路的客人,我去給他們倒兩碗水,你招待一下。”女人看了看自家院中的兩個男人,目光掃去,令原地站着的人都覺得有點不自在,仿若什麼都被看透了。卻見她半垂眼瞼,淡道:“兩位請坐。”兩人還未有動作,忽然一聲驚呼自院旁的大樹上傳來,眼前一閃,再看時,原本進去的男人又出現在面前,手中還抱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雖然才逃墜下來的危險,此刻咧着嘴卻笑得很甜,似乎早就知道有人會接住。
“然兒又調皮了。”男人嘿嘿一笑,把小娃兒放在地上。被喚然兒的丫頭拉扯着她爹的衣角,不依道:“然兒要飛的高高的,爹爹帶然兒從上面再飛一次。”這般可愛的孩子,連兩個無端闖入的人都被逗的揚起微笑,正當男人無奈點頭時,一個清冷的聲音道:“然兒,進房去抄三字經一百遍。”原本吵嚷的小娃兒苦皺了一張小臉,轉頭哀求,尾音拖的長長的叫喚道:“娘…”
“兩百遍。”小小的身影轉頭往裏面走去,男人不忍心的説道:“雪兒,這然兒還小,別這麼認真。”
“養不教,父之過。”説着,徑自往內走,去端半天沒端出來的茶水。
男人摸摸鼻子,苦笑的對着旁邊的兩個男子説道:“讓你們見笑了。”紅衣男子嘆道:“我覺得你們很幸福。”黑衣男子伸手將他的手握在掌心,對視一笑,男人聰明的轉頭叫道:“雪兒,這種活還是我來做吧。”不知何時,綿綿細雨落個不停,灑在茅草屋頂,灑在院中的石桌上,也灑在院中兩個執手相對的人上。
細雨三四月,無意中踏入一片梨園,雨中的梨花嬌開放,花瓣紛紛揚揚的落下,但是,看着滿枝頭的花,總覺得再怎麼樣也落不完似的。這一場花雨,下的這般絢爛,連心口都被填滿。
模模糊糊的音律透過斜風細雨傳來,腳步不由自主的走過去,長亭外,梨花樹下,白影獨立,亭內一人獨奏,垂頭撥絃,恍然沉浸在兩個世界。然而,兩人忽然對視一笑,坦然又安寧的笑,如當初見般,抬手拂去她肩頭花瓣,柔聲道:“這一曲,便是那
送你的。”什麼也沒問,似乎昨
才分開,今
又見面了的家常閒話般。
蘇若離笑答:“可惜只聽了一半。”
“我再彈給你聽。”蘇若離想道,和這個人相處最是舒適,就算萬般情愁,也忽然就消了。再想起另一個男人,再見面,哪裏真如表面般平靜,以為不在乎,可以坦然相對的,怎麼心就不像長在自己身上一般,隨着跳遠了。
音停,笑言:“人活的太累的原因就是想的太多,為何不跟着心走。”茫然抬頭:“跟着心走…麼?”温顏點頭,指尖挑過弦,垂頭掩去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軟聲道:“就如這琴,若是無心之人,彈出來的曲也是沒有靈魂的。”亭內亭外,不過幾步台階,然一層雨幕,隔開了兩個空間,亭外的人抬頭嫣然一笑,卻是往梨花更深處走去。亭內的人抬頭凝視,呆然片刻,復抬手起弦,彷彿一切未曾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