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崢嶸歲月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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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二年,因朝中首輔政大臣索尼病逝並剷除了權臣鰲拜,年幼的玄燁內得太皇太后教誨,外有一羣謀臣輔佐,遂大刀闊斧廢除了輔政體制,收回了硃批大權。自此才真正開始了親政。

廣西定南王府涵月樓,一陣陣稚氣無的孩童笑聲飄蕩在高牆內寬闊的庭院裏,我身着雪青薄紗輕衣斜倚在窗子下一張鋪着銀絲細氈的湘妃竹榻上看書,高高盤起的雲髻上只簪了只翠玉金步搖,如意雲頭下平行綴着三串長珍珠,略敞開的窗子上本糊着雪白的軒紙,卻被外頭濃蔭如蓋的青葱樹木染成淡淡的草綠

坐在一旁矮凳上的阿離搖着發酸的右臂仰起臉,凝神聽了片刻方款款笑道:“格格,您聽,小少爺也不嫌熱的慌,頂着毒頭在園子裏和清雨幾個捉藏呢。”我的獨子廣寧如今已有十歲大了,雖請了幾個先生來教習功課,卻奈何他頑劣淘氣異常,先生們皆不堪忍受他突如其來的惡作劇之擾紛紛辭館而去,無奈之下我只得親自傳授他讀書習字,幸喜他天資聰穎,悟極佳且過目不忘,每每要他背誦古文,如珠走玉盤,小小年紀俯仰之間神采照人。我本是萬事甚看的開,既如此遂由了他去。

這時,聽了阿離此言便放下手中書卷,偏過臉去含笑注視了半晌嘆道:“他這個年紀正是活潑愛動的,哪裏管的冷熱?唉,轉眼又是一夏了。我竟不知今昔何夕,寧兒都十歲了,咱們也老了。大好的年華都消耗了在這深宅高牆內。”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到底意難平。

阿離起身遞了碗冰鎮櫻桃給我,又到梳妝枱前取了面菱花鏡舉到我面前笑道:“您瞧瞧,哪裏有一點老態?您呀還是當年那個花顏月貌的四格格,別説尚不到三十歲。便是到了八十歲也還是美人呢!”我推開銅鏡,抿了口涼沁地櫻桃,聞言不啞然失笑,用帕子拭了嘴角嗔怪道:“若是到了八十還這般模樣,可不成老妖怪了?”阿離伏下身子輕柔的為我捏着小腿,眼波動温潤一笑道:“哪怕您成了老妖怪,好歹還有我陪着您,怕什麼?”我心內一暖拉着阿離的手,不知説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埋怨道:“快起來,叫寧兒和丫頭們看着成什麼樣子?你身份不同以往,這些事不要你手。要她們是做什麼地?”一旁侍立的小丫頭忙上前賠笑道:“二,讓奴婢來吧。”阿離笑道:“你出去叫小少爺回來喝點冰水。”又對我道:“這都是我做慣了地。別説二。再怎麼換了身份我還是您的阿離啊。”小丫頭應着出去,不一會。滿頭大汗的寧兒從外面跑了進來,後頭跟着氣吁吁的趙麼麼和清雨幾個。

我忙起身從阿離手中接過一碗蓮子,招手喚道:“寧兒,快來額娘這裏。”又吩咐小丫頭為他並趙麼麼打扇子。

寧兒雙手背在後面,雙眼亮亮的對我撒嬌道:“額娘喂。”他素來在外人面前小大人一般做派,只一見了我便回覆了孩子心兒,再是個任不過地,我笑意盈盈的拉他坐到身邊,依言將碧玉碗遞到他下,他咕嘟咕嘟一飲而盡方神秘笑道:“額娘,您閉上眼睛。”我略帶不解的道:“閉上眼睛做什麼?”清雨趕上來笑道:“您呀,就閉上吧,奴婢包準您會歡喜的。”説着,拿了帕子擋在我眼前,寧兒跳下涼塌,躡手躡腳的繞到我的背後,只覺隱隱的扯動髮絲,他似乎在我鬢間了什麼,猛然福至心田,含笑只做不知。

寧兒一把拉下帕子,嚷道:“好了,芒夏,快拿鏡子過來。”我睜開眼睛,不出所料鬢間果然了朵嬌豔的花朵,剛要説些什麼,轉即笑容凝在嘴邊,怔怔的道:“這,是哪裏來地?”寧兒得意的笑道:“趙麼麼説,額娘在宮裏頭的時候養了一大片這樣地花兒,姨娘也説這是您最喜歡的,寧兒年前和父親一同去定粵寺上香,瞧見住持禪房外開了好多,就問住持討了些種子種在咱們園子裏地。”趙麼麼一迭聲地讚歎道:“小少爺小小年紀,就這樣孝順,真個是格格的福氣,您是沒有瞧見,自打把花種埋在土裏,他就一要看上幾回,還親手澆水剪枝,不許旁人碰呢,別提多當心了。”鬢間地花香清清淺淺縈繞在鼻間,我心思惝恍着,臉上似悲似喜,這紫茉莉乃是茉莉中的頂尖極品,尋常不易得見,我素喜它香氣醇清,澤潤和,紫城慈寧宮裏那一大片,是嶽樂費了好大工夫方為我尋來的,自出了宮回了廣西,近十年來還是頭次再見。

我清晰的記得,那天一大早,剛起身洗漱完畢,阿離便將我拉至庭院中,亦是蒙了我的雙眼,當那象打翻了一匣子紫玉瑪瑙般細膩光潔的紫茉莉呈現在眼前時,我簡直是呆住了,一身天水碧便裝的嶽樂漫步由花叢後走出,淡笑道:“為了給你一個驚喜,好容易才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它種下,今天是頭遭開花呢,喜歡嗎?”眼淚沒有任何徵兆的突然了滿面,往事如紛紛而至,心痛的無以復加,這才恍然醒悟,那些逝去的年華,或許終此一生我也不能放下了,他和關於他的一切象烙印深深打在了心上,任歲月無情,任人來人往,那個最深最痛的角落永遠不會再變了,這樣的想念會穿越時間和距離,哪怕只能隔着天涯海角,哪怕只能遙遙的相望,相憶,相念。

眾人見我如此,皆是茫然不知所措,唯阿離垂頭一聲嘆息。

寧兒慌亂的用小手抹着我的淚水,不安道:“額娘,是不是寧兒又惹您傷心了?您別哭了,寧兒改,寧兒再不叫您失望難過了。”阿離攬過寧兒温言道:“寧兒乖,額娘是歡喜的淚呢。”寧兒疑惑的望着我道:“額娘,是嗎?”我醒過神來將寧兒緊緊摟在懷裏,喃喃道:“是的,寧兒這麼乖,這麼知道疼額娘,額娘怎麼會不歡喜呢?”趙麼麼笑道:“倒嚇了奴婢一跳,還以為格格這是怎麼了呢,清雨,你們幾個帶小少爺下去沐浴更衣,別叫他再玩水,好生服侍了好過來用晚膳。”清雨帶着重又歡喜起來的寧兒蹦跳着出了房門,不想一身朝服打扮的孫延齡卻劈頭蓋腦的闖了進來,寧兒一愣,瞥了父親一眼亦不行禮只埋頭向外走去。

孫延齡本臉不好,象是着了氣,一見寧兒如此更是怒氣滿懷厲聲喝道:“站住!做什麼這樣慌張?見了為父的也不知道請安問好,還有沒有規矩?”寧兒平裏鮮少和孫延齡親近,絲毫不象尋常父子那般親密,此時受了訓斥,嘴噘得更高,一扭身把頭扎到我懷裏委屈的道:“額娘,他兇我。”我柔柔的撫着他的後背,軟語藉了半天他才回轉來,隨了阿離等人出去。

孫延齡自在一旁塌上坐了,怒氣衝衝道:“都是你縱了他這般任!改要尋個厲害的先生好好磨磨他的脾氣才是。”我不耐煩的拿起几上的書冊翻着,淡淡道:“你這做父親的,何曾將他放在心上過?好的你從來都是視而不見,但凡稍不如你意,你倒拿出父親的款兒了。”孫延齡啞口無言,掩飾着咳了兩聲道:“我來是和你商量正事的。”説着,遞過兩本摺子過來。

我接過來漫不經心的打開來,問道:“這是什麼?”孫延齡咬牙切齒的恨恨道:“言官彈劾我的摺子,這還罷了,咱們廣西竟還出了內,上摺子密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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