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心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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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坐到蓮七的旁邊,低聲道:“老夫已經把該做的做完了,希望公主別食言才好。”蓮七呡嘴一笑“將軍放心,我會將一切查清楚的。”尉遲乙僧舒了口氣,吩咐僕從前去熬藥。大夫説郡公的傷勢已無大礙,只是須靜養數。蹙起的眉頭剛剛舒展開,卻瞥見聖天一臉不快地掀開簾子踱了進來。
匆匆斥退了閒雜人等,聖天太子愁容滿面,緩緩説道:”李將軍倒很有閒情雅緻,替你做了個媒。”
“什麼?”尉遲乙僧失聲低喚道:“你答應了?”
“沒有。我推説婚姻大事應該由父母做主,便藉故與你商量而退了出來,你可知道他要將誰許配給你?”聖天壓低聲音,説出一個讓他驚異不已的名字:“是那位善鄯國的的蓮七公主。”尉遲乙僧低頭不語,只是在帳內不停地踱着步子。末了,終於向聖天發問道:“你覺得這是李將軍的本意,還是那位姑娘的意思?換句話説,他們之間是不是達成了某種協議,蓮七姑娘的意思也就是李將軍的意思,而李將軍的意思在某些時間和場合中又代表了這位姑娘的意思?”
“你是説這是一個圈套?”聖天挑了挑眉。
“不知道,我總是隱隱約約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蹊蹺。怎麼突然想到給我做媒?照理説應該是給你…”説到這他臉一沉“莫非他們知道…”
“我看未必。也許那位姑娘當真對你一見傾心。迫不及待想要與你結為連理,共攜白頭。”尉遲乙僧搖了搖頭,幽幽地道:“可是我一心向佛,無心嫁娶。恐怕是要辜負這位姑娘了。”他想起昨晚她一度熱切的眸子,嘆了口氣。這讓他想起一段謁子。
“天女來相試,將花染衣。禪心竟不起,還捧舊花歸。”走到案台之前,他揮毫潑墨將這段謁子寫了下來,運筆如飛、矯健若奔。
“這是…”聖天看向他,不解地問。
“如果李將軍再提起這件事情,你就託他將這個給那位姑娘。”聖天接過,
眉心道:“事情恐怕很棘手,不象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難道説你讓我答應這門親事?”不自覺地他將聲音略略提高,忘記了尊卑之分。
聖天做了個手勢,道:“尉遲宿衞,你答應也罷不答應也罷,別忘了你的身份。”尉遲乙僧低下頭,沉道:“太子教訓的是,一切聽憑您的吩咐。只是無論如何,我不會答應
娶那位姑娘。”聖天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一切等尉遲大叔好轉後我們再斟酌不遲。”他捏着那張紙“這個,你還是親自
給她比較好。但願她能就此罷休。”尉遲乙僧怔在原處,口中只是唸叨着那兩句謁子:“禪心竟不起,還捧舊花歸。”酉時過後,尉遲跋質那甦醒過來,帶着一臉倦容和傷痛,看見聖天太子和尉遲乙僧站在自己身側。
“尉遲大叔你醒了?”聖天放下一顆懸着的心,微笑起來。
“父親,我和太子都很擔心你。”尉遲乙僧恭敬地説,揮了揮手,讓僕從送上熬好的藥湯。
看見他們面凝重,尉遲跋質那問道;“出了什麼事嗎?”摒退掉閒雜人等,聖天太子為他親自端上藥汁,哺餵躺在牀上半坐起的尉遲跋質那。
“李將軍要為太子做媒,將那名據説是善鄯國的公主蓮七姑娘許配給太子殿下。”聖天邊説着,邊用眼睛看着和自己互換身份的尉遲乙僧——他才是于闐國真正的太子。
尉遲跋質那皺了皺眉,道:“太子可願意?”
“我一心向佛,自然是不願意的。”尉遲乙僧恭敬地説道,雙手合十擺放在前,一臉肅穆。
“這件事要重長計議。不妨先含糊其辭,打探一下這其中有無陰謀才好。”尉遲跋質那躺回牀塌,喝下聖天為他親自端上的藥汁,點了點頭。
“那我先行告退了。”尉遲乙僧徑自退了出來。
他瞥見帳外一個身影一閃而過,身手很是矯捷。
“誰?”他低聲喝了一句,警覺地追了上去。
前面的人似乎知道有人跟蹤而至,奔到一座沙山附近,便停下腳步,緩緩地轉過身來。
“原來是你。”尉遲乙僧抖了抖衣襟,質問道:“蓮七公主為何躲在為父的帳外窺視?”蓮七笑道:“怪只怪太子殿下將身份掩飾得很好,倒讓奴家費心了。”
“公主的意思,乙僧不明白。”她挑了挑眉,換了種嚴厲的口吻問道:“善慧,我來問你,你當真不記得我了麼?當真不記得你許下的諾言?”善慧這個名字讓他想起聖天和他説過的一個傳説。他一直覺得聽完之後耳能詳,腦海中也似乎出現了一位笑意
的青衣女子,捏着七莖蓮花,向他走來。這個影象和燃燈寺的那尊泥塑、站在黃沙漫天的征途之上的蓮七重疊起來,讓他隱約捕捉到了記憶深處的某些事物。
“你是…?”
“我是瞿夷,前世在此地許你五莖蓮花的女子。你曾答應過今世娶我為以償前緣的。”蓮七凜然道。
是了。他想起來了。
“願我後生,常為君,好醜不相離。”她説這話的時候他的確許下了一個諾言,可是那是權宜之計,為了師傅的叮囑,為了普度眾生而無奈許下的一個諾言。燃燈佛在昇天的時候在他的額間點下一枚紅
的硃砂佛痣,對他説道:“勿壞法身,切記切記!”他不能為了一個女子而改變自己的初衷。
“公主請回吧。聖天早已將一顆心與佛祖,生生世世不問男女之事。前世今生甚至來年都不會娶
生子。”
“你…”蓮七迫道:“你若不遂了我的心願,我便將你和尉遲乙僧互換身份的事説與李將軍聽了。到時候唐王怒起,也許會派兵征討于闐國。那時候太子殿下就是想一心向佛,恐怕也於事無補了。”尉遲乙僧和她對視良久,終於嘆了口氣道:“那麼除了約為婚姻,聖天任憑姑娘處置。”説罷,便拂袖而去。
“佛祖有云:出家人不打誑語。善慧,你不能不信守諾言。”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他不曾回頭,一面低聲頌着《法華經》,一面加快腳步走了回去。
“善慧你會後悔的。”蓮七站在原地,悽悽地説道,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痛下決心。
父皇的本意,是讓他與真正的尉遲乙僧互換質子的身份,乘唐軍稍有懈備,重返于闐國,待父皇百年之後即位。
可是他對皇位並無興趣。他只是一心向佛,潛心研習畫理,如此而已。
或許假扮的聖天太子比他自己更適合這個皇位。
去往大唐成為質子,也許能在大唐的地域裏學到更多的畫藝技巧和更高明的佛理。地大物博、人傑地靈的長安在此刻不僅不是一個囚籠,反而成為一個嚮往之所。
若能如此,那麼即使李靖將軍知曉他的真實身份,也無關緊要了。
尉遲乙僧想到這一點上,信然踱步向着李靖將軍的帳中請求拜謁。
“快快有請。”李靖將軍剛剛卸下鎧甲,一身寬袖長袍立在帳中,仍是威風凜凜。
“尉遲宿衞深夜造訪,可有急事?”摒退左右,李將軍問道。
“我有一物呈請將軍過目,將軍看罷便知。”他吩咐隨從捧上一尊和田黃玉製成的玉琮,方柱形的柱體上是層疊着的四方形,代表大地,中間有一個圓孔,代表上天。
“這是…”李靖心下明瞭,臉上卻故做疑惑。
“這是于闐國太子的信物,將軍想必也知道。”天圓地方的造型代表着權力與地位的象徵,加上難得一見的名貴黃玉,能隨便捧出這樣印信的人,身份毫無讓人懷疑的理由。
“宿衞捧來這個,是想告訴老夫你才是真正的太子?”李靖捋着鬍鬚,淡然道。
“是的。聖天和乙僧在出發之前互換了身份,原本我父皇希望我能回到于闐繼承皇位,可是我改變了初衷。我決定把身份繼續下去,我仍然是尉遲乙僧,太子仍然是太子。由我和家父陪同李將軍回長安,讓太子回于闐繼承皇位,李將軍意下如何?”
“太子這又何必?”
“難道李將軍讓蓮七公主打探我和太子的真實身份不是為此嗎?”李靖哈哈大笑了兩聲道:“太子果然是聰明過人。你看我為太子所牽的這紅線,太子是否賞老夫一個薄面,應了這門親事。畢竟這對於闐和善鄯國來説,都是好事。”
“我正是為此事而來。”尉遲乙僧作了一個揖道:“我和李將軍説明我的身份,答應一同回大唐,只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請將軍將蓮七公主許配他人吧,在下早已一心向佛,不問紅塵事了。”
“這…恐怕不妥。蓮七公主對太子一見傾心,若是許配他人,公主想必不依。”李靖搖搖頭,為難道。
尉遲乙僧蘸着水,在他的几案上寫了四個字。
移、花、接、木。
“太子殿下莫非已經找到這方木料了?”
“李將軍若不嫌叨擾,不妨聽乙僧略説一二。”
“是是是,老夫就聽‘尉遲宿衞’指點津。”李靖説着,吩咐僕役擺上酒菜,聽尉遲乙僧細細道來。
他嘴上説着,心下卻有些罪惡,過兩天,他會讓父皇將那座燃燈寺翻修一新,以此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