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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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雲這番話一出,楊小方和陸成功不由得臉一變,鬱玲則是又驚又怒,陸鬱梨則是密切關注着大堂哥的反應,他會不會還像前世那樣懦弱無用?

李秋雲這話説得十分平常,彷彿説咱們哪天去趕集一樣。雖然陸鬱梨知道別鑑定在這個時代十分司空見慣、習以為常。可是她聽到大伯母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時,仍然十分憤怒和無奈。這些人愚昧殘忍的人,現在選擇墮掉女嬰的是他們,二十年後,抱怨農村娶親難和高額彩禮的也是他們。記得當年她回鄉時,看到那些拼命生兒子的人家在為娶親和彩禮發愁時,她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種充滿着悲哀的快意。

陸鬱梨記得當年她有外籍客户問她:“你們中國人的信仰是什麼呢?”陸鬱梨當時回答説:“我們也是有世俗信仰的,我們信奉祖先,崇拜男孩。”當時,現場的幾個同事對她的這個回答十分不滿意,他們認為中國女的地位很高了,她這是在抹黑中國,是譁眾取寵,是一種偏極端。

陸鬱梨只是苦笑着告訴他們,這種痛苦只有親身經歷過的才會明白。那些有幸生活在較發達較文明地方的人是不會懂得的。

她偏也好,極端也好,這固然跟她的格有關係,但也跟她所成長的大環境是分不開的。做為一個長期浸在這種習氣當中的女孩,常常有兩種表現,一種是徹底被洗腦,成為這種陋習的執行者和支持者。另一種像她這樣,不甘心被洗腦,她們拼命地想掙這種桎梏,想發出微弱的聲音,但這種聲音往往不被人理解,沒經歷過的人覺得她在危言聳聽,是天方夜譚。哪怕是有同樣經歷的,也覺得她是小題大做,這有什麼,大家不都這樣嗎?她們早習慣了啊。但是,習以為常的就是對的嗎?

“我又想遠了。”陸鬱梨心説,她趕緊拉回自己飄逸的思緒。

先別想那麼遠,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吧。前世的她,在楊小方這件事上是沒有任何發言權的。她現在仍沒有什麼發言權,但她多少有些影響力,她要試着幫助大堂嫂一次。她知道大堂嫂當年是十分後悔自己這個決定的。她説自己覺醒得太晚,她當時就不該妥協。她以為妥協了一次就海闊天空,卻不知,妥協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最後直到退無可退。她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可是後來卻想明白了,一個扭曲的、不正常的家,再完整又有什麼意義?

第二天,李秋雲和陸來了。陸國中沒來,陸鬱梨估計他是覺得兒媳婦去做鑑定,公公跟着不太好,所以就沒面。

李秋雲一進來就催促道:“小方啊,你趕緊收拾收拾,咱們早去早回,知道結果好早做決定。”楊小方咬着不語,她拿眼看着陸成功,陸成功説道:“要不,咱去看看。提前知道是男是女也好。”楊小方想了想,最後答應了。

四個人一起去鎮上。

廠子裏的人一邊幹活一邊議論這件事。

有的説,楊小方頭胎是個姑娘,這胎最好是個兒子,一兒一女,人生就完滿了。

也有的説,那可不一定。最後等結果出來。

玲卻什麼也沒説。

到了下午,楊小方他們就回來了。

本不用問,一看眾人的臉就知道結果,肯定這笞又是個女孩,要不然,她大嫂子和婆婆的臉不會那麼難看。

沉着臉,勸楊小方:“小方啊,你媽説得對,你趕緊早做決定,這月份越大越不好,對身子的損害也越大。你早點做點,養好身子,也好早點懷上男胎。”李秋雲忙道:“對對,你説得是,我又幫你求了一個偏方,那人説了,這次保準能生男孩。”鬱玲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勸道:“媽,大嫂,這不管男孩女孩,都是咱們陸家的骨,哪能説打就打,你們再好好想想吧。”陸橫了鬱玲一眼,怨她不會説話。

李秋雲也是一臉的不樂意。

陸鬱梨在旁邊接道:“,大伯母,上頭都説了,時代不同了,生男生女都一樣。你們光顧生男孩,將來肯定找不着對象。”李秋雲早就對老二一家看不過眼,這次正好抓着機會發作,她似笑非笑道:“玲,你聽聽,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什麼生男生女的,知道得倒多。這孩子啊,太早了可不好。”鬱玲臉現不悦,説道:“大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小梨都是五年級的學生了,知道這些難道不正常嗎?”陸鬱梨笑地對鬱玲説道:“媽,你可別説大伯母,她又生過我這麼聰明的孩子,她可能以為所有的孩子都像清華那樣怎麼也不了。”李秋雲聽到這話氣得險些吐血,她還沒發作,陸先跳腳了,她指着陸鬱梨説道:“你這個妮子,這就是掰着書本子念出來的結果,仗着自個有點小聰明就瞧不起你哥。我們清華咋地了,他不就開竅得晚點嗎?你等着瞧,他那時候肯定甩你幾里地。”陸鬱梨點頭:“,我掰着的書本子上説,像清華那樣的不是沒開竅,他其實是開竅了也就那樣。”陸和李秋雲大眼瞪小眼,一時不知接什麼話好。

楊小方趁着這會兒功夫已經想好了,她抬起頭來,語氣堅定地説道:“,媽,你們別為了我的事攀扯別人。我已經想好了,這孩子我想留下來。”説罷,她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向陸成功:“成功,你説對吧?”這種時候,她無比渴望自己的丈夫站在自己這一邊。

陸成功的目光有些躲閃和掙扎。

他氣弱似地説道:“,媽,我、我同意小方的意見。你們看…”陸和李秋雲兩人臉同時一沉。

厲聲質問:“成功,你這是啥意思,你甘心讓自個絕後?甘心百年之後沒人給你燒紙祭祀?”李秋雲高聲説道:“成功,我是你親媽,我可不會害你,你可得想好了。沒兒子你沒底氣,人家都看不起你,誰都可以欺負你。沒有兒子,你們倆再能幹有啥用,留下的家業還不是給了外人?”陸成功默默低下了頭。

李秋雲生怕自己説服不了兒子,又生拉硬拽地把他拽回家去,發動全家炮轟他。

陸成功被人拉回了家,楊小方心神不寧地坐在鬱玲身邊,她臉蒼白,神悲哀地説道:“二嬸,你説成功會不會不跟我一條心?”鬱玲也有這個擔憂,不過,她還是好聲安楊小方:“沒事的,小方,成功他不是那種人。”

“他要是那種人怎麼辦?”楊小方咬着説道。

玲嘆息着沒有回答楊小方。她很瞭解這個侄兒,雖然人很能幹,子憨厚老實,可是,他不是主義很正的人,他很容易被人左右。

楊小方站起來又坐下,坐下再站起來,反覆了幾次之後,她神堅定地説道:“二嬸,要是成功不站在我這邊,我、我就跟他離婚。”鬱玲聽罷不吃了一驚,連忙勸道:“你這孩子可別在氣頭上做決定,什麼離不離婚的。”鬱玲雖然比以前進步了許多,但骨子裏還是很保守。在她看來,離婚是天大的事,哪能説離就離。

楊小方雙手放在肚子上,默然不語,她的神漸漸篤定下來。

一直到吃晚飯,陸成功也沒回來。陸鬱梨把楊小方叫到自己家,跟他們一起吃晚飯。

到了晚上,陸成功垂頭喪氣地回來了。他站在門口不敢進來。

陸國華已經聽説了他們的事,此時見他在那兒徘徊,便招呼道:“成功,你瞎轉悠什麼呢,該來的又躲不過。”陸成功低着頭走了進來。

楊小方深深吐了口氣,問道:“爸媽説什麼了?你又是什麼個意思?”

“小方,不如咱、咱先打下這胎吧。”陸成功憋了半天終於吐出了這句話。

“你給我滾。”楊小方神異常動,騰地一下站起着,指着陸成功高聲大罵。

玲怕她動了胎氣,趕緊好聲相勸。

陸鬱梨也對陸成功動了氣,她還以為這個大堂哥還會改變呢。結果還是那個死樣子。

於是,她也跟着楊小方罵道:“大堂哥,你簡直不像個男人,這麼大的事也讓別人幫你做主!你什麼都聽他們的,他們讓你殺人你也去嗎?”

“我、我——”陸成功被子罵完,又被小堂妹罵,臉上十分掛不住。

玲看了陸鬱梨一眼,縱然陸成功再不對,也輪不到一個當妹妹的罵他。同時,她又朝陸國華頻頻使眼,讓他趕緊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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