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一章竊國者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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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房內氣氛緊繃，每一息都清晰的駭人，她了沉長一口氣，嚇得管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方沉聲問:“京都物價近段時間可是漲了？”管事的一想，立馬回到:“漲、漲了，原本沒當回事，現在想來，定是假幣大量通，這錢賤了，物就貴了。”見田越發皺緊了眉，管事的顫聲道:“當、當家的，長此以往，坊市秩序怕是會大亂啊，秩序亂了，這國家…”

“閉嘴！”田沉聲一喝，極力忍住臉上情緒，卻仍覺得心頭髮梗，遂又低聲問:“你可知都是什麼人拿了假幣來存？”

“什麼人都有。”管事的回道:“大到權貴世家，小到平民百姓，我後來注意到，他們拿來的錢幣中，都混雜着假幣，本無從查起。”管事的説到這裏，真心要哭了，“這麼多人，本無從查起啊，這要是查起來，權貴們倒好，這普通人，不知道會有多少被濫竽充數，入了冤獄，尤其像我們這樣的，更是有口説不清…”管事的滔滔不絕的説着，聲帶哭腔，田卻如同陷入了自己的情緒裏，並沒有理他。

“已經分散開了嗎…”低低一語，田輕捏了捏眉心，思索道:“造假幣的地方無論是一處還是多處，最開始，假幣都是集中在一起，要打得這麼散，單靠平常用假幣易太慢了，通常的做法是…”她澄透的眸子轉了轉。在腦中思索着前世所知的那些伎倆，想着想着，她轉身快步往外走。

此事關係重大，一個不好便會掉腦袋，搞不好就是一場時局動盪，必須儘快處理。

見她二話不説就往外走，管事的忙跟過去，急道:“當家的你別衝動啊，這事情朝廷怕是還不曉得，我們得從長計議啊。”見田並不搭理他。只是腳步越來越快。他一咬牙，便問:“那當家的，假幣我們還收不收啊？不收，便是在昭告天下。收了。收了我們怎麼手啊？”田果然頓住了腳步。她面上已經鎮定了許多，抿了抿，道:“出了這種事。深受其害的始終是老百姓，買賣也好，做工也好，勞心勞力一場，到手的卻是假的，我們若不收，他們便是忙到頭來一場空，血汗都白撒了。”管事的眼裏也添了些複雜情緒，田説着，頓了頓，又道:“倘若我們拒收，朝廷又不能及時處理的話，他們受此打擊，難保不會鬧出事來，到時候，可就真亂了。朝廷那邊，恐怕也會把罪過推到我們頭上，那樣，我們裏外不是人，一個不好便是萬劫不復。”澄透的眸子落於虛處，她緩緩道:“是以，先封鎖消息，錢照樣收，只是要留意有無異樣，其他的，我會去處理。”

“是，是得這樣。”管事的忙點頭，見田起步，他忙跟上，忍不住嘆道:“也不知是誰這麼膽大包天，這可真是害人匪淺吶，你説他這麼多錢幹嘛？一個不好，腦袋都沒了。”聽着管事的嘀咕，田腳下沒停，只是沉着着臉，目光更加明鋭。

豈止是用假幣換真錢，換的，還有那些用假幣買來的物資，這大概是天底下最便宜的空手套白狼了，簡單説是造假，實質上卻是在竊取國家物資錢財，成全自己的通天財富和野心。

這樣的人，本是竊國竊民之賊！

田徑直上了馬車，吩咐車伕:“去丞相府。”今休沐，許多人都去了護國寺遊玩，丞相沒去，按他的生活習，多半是在家中。

田所料不差，崔希衍果然在府裏待著，田到的時候，他正在書房處理公務，僕從領她到湖心涼亭中稍後，過了不久，崔希衍快步趕到。

也不知是何原因，一看到田，他就揚起了笑容，那張和緩温淡的臉，堪稱是熱情洋溢，他很是稔的招呼道:“姑娘來的正好，在下正有事找你呢。”又是正巧？田微有些詫異，但心中有事，也無心過問別的，便開門見山的道:“小女正是有事要稟報丞相大人。”

“哦？”崔希衍見她面有異，不由當先問道:“何事？”田略一整理思路，彙報道:“小女剛見過二皇子回來，便聽銀行管事對小女説…”田仔細將事情一説，崔希衍聽後，臉不比她好多少，應該説，要難看很多，難看中，更帶着説不出的失望與輕嘲。

田看着他這複雜的神，心中略覺有異，按説，丞相聽了這事，可能震驚，可能沉重，可能憤怒，當然，這些情緒他都有，只是，那多出的失望與嘲諷又是為哪般？

便是在這複雜的神中，崔希衍搖頭笑了笑，他的目光越過飛檐房梁，忘向那天底下最恢弘的地方，低低道:“竊鈎者誅，竊國者諸侯。”田不由皺起了秀眉，這話是什麼意思？

崔希衍搖頭低笑，笑聲有些蒼涼，卻又有些釋然，他招了招手，對婢女長聲道:“煮酒來。”田覺得他的情緒有些不對，卻也沒説什麼，只是按捺住心緒，安靜的坐着。

“姑娘來的真是剛好。”崔希衍笑容複雜難辨，他眼眸雖看向田，目光卻並無焦距，搖頭道:“姑娘可知，在下將才在書房中，是在作何？”田自然搖頭。

崔希衍笑了笑，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件，放在桌上，推到田面前，道:“這是宣世子給在下的密函。”田緩緩眨了眨眼睛，從信封中出信箋來，崔希衍適時道:“是喜報。”倘若沒有她剛才帶來的那個消息。這確實是天大的喜報，足矣普天同慶。

信上説，膠着了兩三個月的戰事，終於被打破，大軍突破重圍，大獲全勝，此一戰，不止重創了敵軍主力，還毀了敵營糧草，讓敵軍元氣大傷。

有此一役。之後數戰告捷。現如今，已攻入了東楚國內。

田看到這裏，閉眼鬆了口氣，轉眼。她又不由想到。將敵軍回敵國境內。且一路直上，隨着戰線的拉長，糧草的供應就更艱難了。

她略一走神。便聽崔希衍道:“世子已將軍中內鬼擒獲，並已查到主謀。”崔希衍為自己斟了杯酒，他仰頭飲了一口，烈酒入喉，燃燒了整個肺腑，卻並沒有更通暢，反而，更沉重了。過了許久，他開口道:“是三皇子。”田一震，略一轉腦，便皺眉道:“你是説，也是三皇子命人造的假幣？”崔希衍卻是搖頭，他道:“非也，三皇子軍中勢重，其他方面，卻並不突兀，否則，也不會到現在都沒坐上太子之位了。”

“説到錢財…”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田身上，見她疑惑看來，他想了想，輕搖了搖頭道:“現在説來，也不過是聯想與揣測罷了，沒有真憑實據，不足以取信於人，便如同世子雖從內鬼那裏知道了真相，但沒有更強有力的罪證，他也不敢貿然揭皇子罪行。”所以…田想到丞相先前所説的，竊國者諸侯，目光動了動，心中微微一沉。

這京都看起來如此廣闊，凝固在空氣中的東西，卻是如此沉重，便如同這冰天雪地一般，上面的人，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寒風吹過冰湖，帶來了冰冷氣息，那風拂過臉頰時，竟如冰刀般，刺得臉生疼。

田臉頰僵硬着，過了好一會兒，她方將自己從那沉重的氣氛中拔出，低聲道:“軍中之事我愛莫能助，可是假幣一事，卻是將百信牽扯了進去，我不能坐視不理。”

“不錯，你是百信當家人，如今多少雙眼睛在看着你，便是踏錯一步，也是萬劫不復。”崔希衍掂着酒杯，斟酌道:“此一事，處理不好，便是一場大禍，處理的好了，姑娘，你絕對是大功一件。”他眼神緩緩迴轉，看着田，問道:“姑娘，你可是有了計較？”丞相大人心思倒是捷。田角動了動，看着他道:“對方將假幣完全打散在整個國都中，這範圍太大，實在不好排查，若是挨個查問，有沒有那麼多辦事官員倒還是其次了，如此勞師動眾，必然會引起民心不穩。”

“但不查，那本不可能。對方竊取數額如此龐大的物資與財富，若説沒有滔天野心，朝野上下，絕無人信，尤其是陛下，定然第一個不放過。”崔希衍抿了抿，又道:“但若查，這千絲萬縷的人物，又哪裏理得清？若是有一點不對，依着聖上的秉，怕又是一場生靈塗炭。”

“可如果我説，我有辦法呢？”琥珀般瑩亮的眸子澄透明亮，似有光華綻放。

“姑娘…”崔希衍想到在她身上曾發生的那些事，不由鄭重道:“還請姑娘賜教。”

“雖不能立刻確定，但我們可以縮小範圍，範圍小了，嫌疑人就好排查了。”田目光深了些許，徐徐道:“萬物都有個源頭，假幣出，定然也有，這源頭，必然是貨幣通量大且雜，且魚龍混雜，十分方便的地方。”崔希衍握杯的手一緊，不確定的看着她，遲疑道:“你是説…”

“青雲街。”澄透的雙眸定定的看着他，她道:“假幣與洗黑錢的方法常有異曲同工之處，通過賭坊，通過地下錢莊等，將集中的錢幣打散，通過無數參與者入市場，如此，黑的變成白的，真的變成假的，神不知鬼不覺，本無從查起。”崔希衍驚詫的看着面前這個年僅十五六歲的少女，愕然於她説出這些陰私事的鎮定與篤定，那份沉着，就像是一個常年與野獸搏鬥的獵人，對對方每一個起勢都瞭然於心，並能從容應對。

她真的，只有十五六歲嗎？

崔希衍三十拜相，本身便是個傳奇，然而，這是頭一次，他覺得這世上天才何其多？尤其是這姑娘，據説傻了十幾年，一朝醒來，天賦異稟，這才是真正的天賜的良才吧？

崔希衍愣住，那清脆而沉靜的聲音卻在繼續道:“大人，此事宜早不宜遲，還請您早佈防，也好早將那居心叵測之人捉拿歸案，時間越久，越容易失控。”

“那是自然。”崔希衍收回思緒，目光已是平和中帶着淡淡笑意，只是，看着田的目光有些幽深。

田自是覺了這並無遮擋的目光，她並沒有反，只是靜坐了良久，嘴動了動，終是問了一個壓在心中許久的問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