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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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其不安地靠住她那篩糠般抖動的身體，抓着她冰冷的手，先是鎮靜地，然後便懷着恐懼和，發狂地吻着她的上衣，她的脖頸，但她那蜷縮的身軀依然像被撕裂似的不停地顫抖，那泣像一瀉千里的翻卷的波濤從她的內心滾滾地上升。他觸到了她的臉，臉是涼的，像淚洗的一般，而且還到了她太陽那裏的血管在嘭嘭地跳動。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懼向他襲來。他跪下了，想湊近她的臉去説話。

“依萊娜，”他不停地撫摸着她説“你哭什麼呀…現在…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幹麼你還要折磨自己呢…你不必再害怕了…她再也不會來了，再也不會…”她的身體又搐起來，但他用雙手按住了她。他不停地吻着她，東一句西一句斷斷續續地説着，表示道歉:“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向你發誓…我真沒想到你會嚇成這個樣子…我只不過想向你大喝一聲…喚你回來盡你的義務…只是要你離開他…永遠離開…回到我們中間來…我偶然昕説了這件事的時候，我確實沒有別的好選擇…我又不能對你直説…我想…我總認為，你會回頭的…因此我就委派她，那個可憐的女人，追逐你。她是一個可憐的人，一個女演員，一個被解僱了的…她當然也不願意幹這種事，是我想要這麼做的…我看出，這是不對的…但我的確是要把你拉回來…難道你沒有看出我願意寬恕你嗎？但你並不理解我呀。但是…我可沒想把你到這個地步…看到這一切，我自己心裏更難過了…我步步嚴密地監視過你…都是為了孩子，你知道，為了孩子我不得不着你…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現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説話的聲音很近，但她聽起來好像很遠很遠，模模糊糊的，並沒有聽懂。一種嘩嘩的聲音在她心中震盪，把一切聲音都壓了下去，每個覺都消逝在各種官的躁動不安之中。她到有人觸動她的皮膚，一次又一次地吻她，撫摸她，到了自己的變冷了的眼淚，但身內的血卻在鳴響着，充滿一種沉悶的嚇人的鬧聲，這聲響猛烈地膨脹起來，現在竟像急劇的鐘聲一樣在轟鳴。接着，她便陷入了昏狀態。在昏中她模模糊糊地覺到有人給她衣服，她像透過一層層雲霧似的看見了她丈夫的面孔，那張面孔現出又親切又關心的神情。然後她便墜入了黑暗的深淵，進入長時間未有過的、黑沉沉的、無夢的睡眠中。

第二天早上，她睜開眼，屋裏已經全亮了。她覺得心裏也豁然開朗了，她的血像被暴雨洗淨了一般，變得清清亮亮的了。她試圖回想一下她所經歷的，但她仍然覺得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夢。一切都是不真實的，輕飄飄的，沒有拘束的，就像在夢中飄飄搖搖地穿過一個又一個廳堂，她想起了那次憋得要死的覺；為了證實醒來的經歷是真實的，她試探着摸了摸自己的手。

突然，她吃驚地全身一顫:那枚戒指在她手指上閃着微光。她猛然間完全醒過來了。她在半昏狀態中聽到了又好像沒聽見的那些雜亂無章的話，一種使她不敢想也不敢猜疑的充滿不祥之兆的憂鬱的覺，現在突然使人清楚地看到了它們之間的內在聯繫。她霎時間什麼都明白了，明白了他丈夫提的那些問題，明白了她的情人為什麼那樣吃驚；所有的人都水般地湧現出來了，她看見了那個把她纏了進去的羅網。她很憤怒，也很羞愧。每神經又顫抖起來，她幾乎後悔不該從那無夢的、沒有恐懼的睡眠中醒來了。

這時，從隔壁房間傳來了笑聲。孩子們起牀了，像清晨剛剛醒過來的鳥雀嘰嘰喳喳地叫着。她清楚地辨出了男孩的聲音，初次驚奇地到他的聲音真是太像他父親了。她雙微微一動，出一絲微笑，那微笑一直靜靜地留在她的嘴邊。她閉上眼睛躺在那裏，為的是更深地體味體味她過去的生活情景，還有她現在的幸福境遇。心中不免仍然有些隱隱作痛，但這是有益於身心的痛苦，灼人而又温和，就像傷口完全癒合之前那樣鑽心地疼痛。

關惠文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