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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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得玉覺自己的心跳得能撞到肋骨,臉肯定也是又紅又驚慌。他想努力撐住。強子才被解除雙規後,他曾經假設過自己,假設自己被審查,會不會比強子才更堅強。他覺得如果是自己,一定會面不改
,一口否認,決不會像強子才,還承認收過一點禮。但現在剛問了個乾淨不乾淨,竟然嚇成了這個樣子。楊得玉清清嗓子,説,滕書記,我鄭重了向你保證,我絕對是乾乾淨淨,絕對是一點都不糊塗,絕對不會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我和她相愛,絕對不是金錢。你知道,我愛讀書,她也愛讀書,而且還寫點詩歌散文。共同的愛好,把我們拉在了一起。我們之間真的沒有其他因素。如果是她愛錢財,我絕對不會要她,因為我一是沒錢財,二是錢財總有個不夠的時候,那時怎麼辦,所以我絕對不會自己給自己找麻煩,自己給自己脖子上套絞繩。
覺楊得玉沒完全説實話,但肯定是問題不會大。楊得玉這樣的聰明人,確實不會犯糊塗,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滕柯文説,沒問題當然好,但許多人總是管不住自己的情,結果栽在了情人手裏。我現在提醒你,你不僅不能出事,而且還不能為她謀私謀利,謀了,一旦你們結婚,有人就會告發,那時後悔,也就晚了。
楊得玉突然心裏覺得可笑,怎麼就允許你滕柯文有情人,就不允許我楊得玉有情人;怎麼就允許你滕柯文為情人謀私,就不允許我楊得玉為情人謀私。楊得玉明白了,正因為滕柯文有情人,也為情人謀了私,他才害怕別人也向他學,也有情人,也謀私。楊得玉説,滕書記,你放心,我一定不會給你丟臉,也不會讓你失望。我老婆劉芳孃家特別窮,兄弟姊妹也特別多,但我從來都沒給他們謀過半點利,這一點,全縣人有口皆碑,不信你可以問問別人。
這點滕柯文清楚,也聽別人説過。滕柯文放心了,他説,離婚結婚是你個人的私事,按説我不能管,也管不了,但作為關心你的領導,我又不能不管。不管怎麼説,在人代會前絕對不能提離婚,你要一心一意開好人代會。會後,你也不能大張旗鼓地離婚結婚,要悄悄離,悄悄結,儘量不引起人們的議論,不知你明白不明白我的意思。
楊得玉再次做了保證,然後才離開。
楊得玉明顯地到,滕柯文是不贊成他離婚的。事情明擺着,滕柯文自己有情人,心裏當然虛,當然不想讓別人效仿他。如果滕柯文想離婚,部下先離了,他就不好再離。楊得玉清楚,離婚的事還得往後放放。如果要離婚結婚,也只能偷偷摸摸離,偷偷摸摸結。
但不管怎麼樣,都得把工作幹好,經濟上更不能出問題。看來以後得更加小心。滕柯文一再叮嚀人代會不能出問題。所謂出問題,也就是把不該當選的選上。楊得玉反覆考慮,覺得如果田有興不積極活動,別人也就不會選他。至於別人,候選人名單上沒有名字,別人提名也不會集中提到一個人頭上。楊得玉決定將田有興叫來談談,給他代一下,要他不要有任何想法,讓大家知道一下他的名字也就罷了。
回到辦公室,楊得玉掏出離婚協議,看看,只好放入屜。楊得玉嘆一聲,心想,也許是緣分不到。本來準備今天就找民政局李局長,先和李局長説好,再讓李局長給辦事人員
待清楚,然後他悄悄領劉芳去立馬把手續辦清。現在只好放一放了。這一放,説不定又要生出什麼枝節,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楊得玉更擔心喬
,喬
知道了,説不定會懷疑他下沒下決心,是不是真心要離婚。
給田有興打電話,田有興説他正有點事,下午再來行不行。楊得玉有點不大高興,説,事情比較重要,我下午還有事,你最好現在空來一下。
楊得玉一直覺得田有興很不錯,這些年給他做副手,鞍前馬後一直圍着他轉,他説什麼就是什麼,很少堅持自己的主張,也從沒聽到過有什麼怨言。人家也是一個副局長,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待田有興到來,楊得玉發現田有興好像和以往大不一樣。往常,給他的覺是田有興一直穿一件夾克衫,今天卻西裝革履,還打了領帶。在
神狀態上,也比以前
神了許多。以前給他的
覺總是慢條斯理,一臉謙遜。楊得玉心裏不由得一陣
嘆。都説人有
神錢壯膽,其實錢壯膽還不如官壯膽。錢裝在
包裏,不吆喝人就看不到;官帽就頂在腦袋上,自己看不到,別人也會稱呼到。楊得玉笑了説,打扮得人模狗樣,不但像個公路局長,也有那麼一點伴郎的模樣。
田有興知道楊得玉説的伴郎是指當副縣長候選人,只是個陪伴。田有興只是笑笑,在楊得玉的對面坐了。楊得玉又問當了局長,覺怎麼樣。田有興説,剛上任,一切還沒理順,
覺也不輕鬆。
説一陣公路局的事,楊得玉將話題轉到選舉上。楊得玉嚴肅了説,剛才我從縣委回來,滕書記對這次選舉有點擔心,反覆吩咐我要周密考慮,周密部署,要我找你談談,你這裏千萬不能出什麼問題。
田有興一下有點緊張,覺好像是上面發現了什麼。見楊得玉兩眼盯着他,田有興更加不自然。昨天晚上,古三和打電話叫他到
飯館來一下。去了,白向林也在。説是來喝酒,卻不停地議論這次選舉,一肚子不滿主要集中在市裏派來的兩個候選人身上。質問市裏憑什麼派兩個候選副縣長來,兩位候選副縣長不
悉本地情況,怎麼能當副縣長領導全縣人民致富。然後問他敢不敢真當副縣長,如果敢當,他們就真選他。他當時笑了説當官誰不敢,只是人家事先安排好了要咱陪斬,想當也是白想。古三和説你錯了,你不瞭解大家的心理。説是讓大家選舉,要大家充分行使民主權利,但事先又確定了讓誰當選不讓誰當選,這分明是拿大家當傻瓜當猴子來玩,你想想,誰心裏沒有一肚子氣。如果你敢當,我們給你私下活動,只要有人一煽風,你肯定能當上副縣長。只要當上了,就受法律保護,誰都推不翻,上面的人氣死,他也沒辦法。他當時動了心,也害怕,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但機會確實難得。他想過他這輩子的政治前途,怎麼想都覺得當局長就當到頭了。想想看,那麼多局長,有幾個能熬到副縣長,更何況公路局長只是個二級局,運氣好,再升個一級局,一級局裏又有組織部計劃局人事局這樣的重要局,能升到這些局當局長,才有可能當副縣長,想想,都覺得十分遙遠。但機會突然就來了,現在已經是副縣長候選人了。既然是候選人,就有權利當選。現在又有白向林古三和這樣兩位重要的局長助陣,真的是千載難逢。他當然答應當。然後他們三人一起做了策劃,決定除了一起向代表們吹風外,還準備印發一個宣傳單,晚上偷偷
到代表住的屋裏,呼籲代表投他一票。但這一切都還沒行動。難道縣裏就已經發現了嗎?田有興覺得不大可能。田有興心虛了説,我這裏能出什麼問題,是不是有人説我有什麼問題。
楊得玉説,人家當然不會説你有什麼問題,我是説你到時不能主動競爭,不但不能競爭,還不能出要當選的意思,如果別人選你,你還得主動站出來制止。
田有興點頭答應,心裏的不安卻變成了極大地不滿,很快又變成心神不寧。如果不聽縣委的,如果被發現積極競爭了,那後果會怎麼樣。慌亂,沒底,讓田有興一時不知該説什麼。只好點頭表示答應。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田有興將門關死。他決定好好想想。越是關鍵時刻,越要好好想想。
大概是去年這個時候,他到五峯鄉。都説五峯出了個神相師,看麻衣相看得特別準。那天也沒別的事,就和副鄉長一起去了。看相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半瞎子,看相貌沒什麼特別,但算得還是讓他佩服。相師沒問他一句話,只抓了他的手抵到眼前看一陣,便説出了他父母的情況,還準確地説出了他有弟兄姊妹幾個。説到他的命運,相師説他一生官運,一生福運,一年後,官運更紅,財運也轉旺。他當時信了,返回的路上,又對明年官運轉旺一説將信將疑:從各方面分析,看不出他有升官的跡象。楊得玉當了縣長助理,又要推舉當副縣長,他相信了,覺得機會確實來了,楊得玉一升,他就有機會轉正。但楊得玉沒升,他卻照樣轉了正升了官。看來命運確實重要,命中註定的,槍林彈雨也不能擋住。相師説官運轉旺,也許絕不止升個正局長,副縣長這個想都不敢想的官位突然降臨到了頭上,這不能不説是命運的因素。如果説三分努力七分命運,那麼既然有此命運,就不應該放棄,就要積極努力。
但上面已經有了決定,縣裏也為防範他當選打了招呼,在這種情況下,不聽話硬要當選,當選了,上面能夠承認嗎?能夠忍氣聲認輸然後任命他嗎。怎麼想,都很危險。
如果找個藉口,找個破綻,抓住一個什麼把柄,就像收拾強子才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徹底將你打翻在地。這樣一來,別説官運,一切的一切,都將徹底完蛋。
也許命中還有別的機會?他搖搖頭,不敢相信再有什麼奇蹟。去年改革,就醖釀將公路局撤併,一部分職能歸到通局,一部分職能劃到公路段,但因人員沒法安排,歸上面直管的公路段也不願意接收,事情才作罷。但問題明擺在那裏。在管理上,公路局和
通局許多權限重合,互相扯皮;在業務上,又和公路段衝突,一般的公路都歸公路段管,沒法
手,公路局只能管公路段不管的鄉村公路,但鄉村公路的修路權又在
通局手裏。這樣一個兩不沾沒什麼事幹的公路局,又怎麼會有升遷的機會。如果再次合併,不當
通局的副局長,就得到鄉里任鄉長書記。
決定再請教一下古三和,看他們有什麼主意。
打通電話,田有興説,古局長,還有個麻煩事得和你説説,剛才楊得玉找了我,説縣委讓他找我談話,説我只是陪選,要我不要當回事,讓我不能出問題,你説我該怎麼辦。如果當選了,人家會不會不任命。
古三和説,他們不能不懂法,這是簡單的法律常識。人民代表選出的結果,是受法律保護的,他們如果不任命,不僅違法,而且還犯法。現在是法制社會,一切都得依法行事,只要選舉合法,不論什麼結果都得接受。
田有興説,道理是對的,我是怕得罪了上面的領導,即使當選了,人家給個小鞋穿也受不了。加之罪何患無辭,強子才就是例子,如果真是那樣,一切就都完了。
古三和笑了説,這你就想錯了,強子才得罪的是個人,是頂頭上司,你參選得罪誰了?誰也沒得罪,你只是在行使你的權利,領導也在行使他們的權力,只要一切合法,領導們就完成了自己的職責,至於選了誰,都和他們無關,也不是他們的責任。就拿滕書記來説,他也對上面派人來不滿,他也想選舉自己縣裏的人,但這由不得他,代表把你選上,説不定他還會高興呢。你想想,如果是針對滕書記的,如果能夠得罪咱們的直接領導,你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支持你競選。
田有興止不住一陣興奮。他立即改變了主意。他決定要變被動為主動,請古三和和更多的人,讓他們一起使勁,把事情一定辦成。
古三和雖然沒能如願當上組織部長,但當教育局長也算實權在握。古三和雖然沒請客慶賀,但按慣例,各局的局長們都用不同的方式表示了祝賀。因田有興的任命比古三和遲,田有興也沒表示過祝賀。田有興清楚,這次要想當選,就得依靠古三和白向林他們出力。如果自己不出頭靠別人出力當選,縣裏就不會怪罪到他的頭上,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當副縣長。
田有興高興了説,古局長,您接了聖人孔夫子的班當了教育局長,我還沒給您祝賀吶,不知今晚你有沒有空,我請客,擺幾桌慶賀宴給您賀賀喜,你把你想請的人都請上。
古三和哈哈笑了,説,你縣長大人請客,我沒空也得擠出空來。
古三和已經稱他為縣長了,田有興嘴裏謙虛,心裏卻止不住衝動。田有興表示謝後,委託古三和請客,要他一定把能請的人都請上,不怕多。古三和明白什麼意思,他一口答應。
掛了電話,田有興覺得古三和白向林如此積極推舉他當選,不僅僅是發個人的不滿,也不僅僅是報復市委將他倆刷下,而還有一層深意,那就是巴結他。他當選後,就是管他們的上級領導,他是他們選的,他無疑就得當他們的後台。真是天翻地覆。不説以前,就説剛才,在他眼裏,古三和一夥都是縣裏呼風喚雨的重臣,他們是那樣高大,那樣高不可攀,可轉眼間,他們將有可能成為他的下屬。田有興止不住一陣
動。他想,這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定要牢牢抓住,放過了,將會後悔一輩子。
古三和説得對,上面的領導也只能依法按程序組織選舉,被選上了,那是人民的意志,誰也沒辦法,也不得罪哪個領導。古三和是很有政治經驗的,他們不怕,就完全可以説明選了他,領導也不會怪罪誰,也不會追查誰。反過來,誰沒被選上,那也怪不得誰。這就是民主,因為民主也不是萬能沒有缺陷的。
田有興平靜下來,就告誡自己,越是關鍵時刻,越要頭腦冷靜。他找了一些選舉方面的法律文件,哪一條都沒有説不能競選。再打電話諮詢法院工作的一個朋友,朋友向他做了詳細的解釋,意思和古三和説的差不多。看來古三和不是隨意煽動他,而是早有準備的深謀遠慮。
晚上的酒席,古三和只請了六個人來。除了白向林,都是些鄉長和書記。當然,這些人都不是普通的代表,是掌握一個鄉的代表的領導代表,在討論會上,他們吹吹風,表表態,就完全可以代表他們手下代表的意見。請這樣的代表來確實高明。請大家坐定,田有興讓服務員把飯店老闆叫來。田有興一副豁出去的口氣對老闆説,先上酒,酒要真正的五糧,菜也要最好的,有什麼最好的菜都上,有什麼拿手的菜也做出來。
老闆高興了一口答應,然後急忙準備去了。
但在整個吃喝過程中,古三和白向林卻很少提選舉的事,只是偶爾發點牢騷,比如説公然指明誰是差額者有違民意,比如説代表應該有主見,應該和這種現象抗爭等。這和電話裏的慷慨昂形成明顯的反差。這説明古三和私下説不怕,在人多的時候還是很怕。田有興不由得有點失望。見古三和上廁所,田有興跟了出去,説,古局長,你應該和大家説説,再不哼不哈,機會就錯過了。
古三和説,你還要我怎麼説,我早考慮好了,凡事都得講個策略,這種事怎麼能直説。大家都不是傻瓜,請吃飯,大家就明白了,提一下點一下就足夠了,明目張膽地説,人家也討厭,也不合法。如果有賄選的嫌疑,一旦查出,事情相當麻煩。所以這次請他們,我也是以白局長的名義請的,你只是陪客,你只要用半真半假或玩笑的口氣説説希望大家投你一票就行了。
田有興目送古三和進了衞生間,心想,姜到底是老的辣,看來古三和是動了點腦筋,真要扶他上馬,真要搞出點事情來。他高興了想,就由他們搞去吧,搞成功了,就是天大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