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若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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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機場。
萬頭攢動的人羣中,只背一個小揹包的蘑菇顯得格外瘦弱伶仃。其餘的人,無論是大陸往香港旅遊的,還是香港人自大陸返回的,統統都是大包小卷,宛如中彩。
明明知道不會有人接機,蘑菇還是忍不住往人羣中張望了一下。一抬頭,與箇中年女子打了個照面,那女人微笑了一下,蘑菇也報之一笑,隨即將目光掉開。女人卻已開口:“接的人沒來?”她的聲音略略帶一點啞,但是很好聽。
蘑菇搖頭:“不,沒有人接。”
“本地人?”
“是。剛旅遊回來。”自南柯夢裏旅遊歸來。
“到底年輕瀟灑。不像我們,不論去哪裏都為着購物,像一輩子沒見過世面似的。”那女人自嘲,蘑菇倒對她有了一點好,勇於承認自己年齡的女子並不多。她瞥了一眼,注意到女子手中的包裝袋多是兒童玩具。為着禮貌,隨口問了句:“你也是旅遊?”
“哪有那麼悠閒,是出公差。”女人遞給蘑菇一張名片,中英兩種文字,分別寫着陳百合與lilychen,蓮娜麗姿化妝品公司推銷主管。原來是位能幹的打工皇后,蘑菇笑一笑:“我知道這牌子,包裝最特別,像孔雀開屏。但是總部不是madeinfrance?”
“沒錯。我其實拿法國護照,不過老家是香港,這次去中國開發市場,任務完成得好,便給自己放兩天假回來探親。”邊走邊聊,已經來到停車場,便有一位穿制服的司機遠遠招呼:“小姐,這邊。”蘑菇又本能地注意了一下——當然不是喊她,是叫陳百合。百合並不急着上車,頗誠懇地邀請:“你去哪裏,我送你。”蘑菇搖頭:“我不方便馬上回家,要到酒店耽擱一下,還沒來得及訂。”陳百合聽到,立刻滿面含笑:“這可巧極了,我每次回來也從不住家裏,都是在酒店。不過我倒是預先訂了香格里拉,不如你同我一起去,看看還有沒有空房間。”蘑菇想了想,覺得沒有理由推辭,便乾脆地答應下來。
陳百合很高興,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歡蘑菇,儘管她們相識不到三分鐘。
到了酒店,百合立刻與服務枱聯繫,回答説明天才有空房。百合便問蘑菇:“或者你先同我擠一個晚上?”蘑菇一愣,倒沒想到陳百合熱情如斯,不過身體欠佳,她也真沒心情再重新找酒店,便説:“那麻煩你了。”百合笑了:“謝謝你。”
“這話應該我説。”
“不是這樣講。在我是舉手之勞,在你卻是信任之舉,當然該我謝你。”蘑菇更加,這陳百合是有大智慧的人,蘑菇慶幸自己遇到貴人。她想,也許自己從此轉運。
在櫃枱登記時,蘑菇出身份證件,陳百合一眼看到:“孔子曰,好名字。咦,我好像在哪裏見過的,啊,你不是…”看一眼蘑菇臉
,連忙噤聲。
蘑菇苦笑,坦白答:“是,那個逃婚醜聞的女主角,就是我。”人家一片熱心,蘑菇也不好隱瞞,何況瞞也瞞不過,她的照片曾經上過報紙頭版頭條。誰叫她老爸是孔方,香港位列三甲的商界名呢?她説:“我就是孔子曰,李某人的前任未婚
。”百合滿臉同情:“難怪你不肯回家。”又一疊聲招呼:“先不説這個,到房間好好洗個熱水澡,睡一覺再説。長途旅遊,最重要就是泡泡浴和沙發牀。”兩個人拖拖拉拉地進了房間,收拾妥當後百合便帶着大包小包的玩具出了門,留蘑菇一個人在房間裏補箇中覺。
這段子裏蘑菇非常貪睡,長途飛行令她早已疲憊不支,頭才捱枕已經睡
。
夢裏自己還留在大連醫院,護士小姐舉着針管對她説:“你該打針了!”她向後退,看到一向被稱做“白衣天使”的護士居然穿着紅袍子,難得夢中竟有判斷力,大叫:“你是假的,你不是護士!”護士獰笑,變成男人:“我當然不是,我是殺手,衣服上的紅
是血染的!”蘑菇定睛再看,果然袍上有鮮血淋漓而下,且滴嗒有聲。
蘑菇大叫,猛地坐起,滿頭滿身的汗,聽到滴嗒聲依然不絕於耳,這才發現外面在下雨。
香港一向如此,前一分鐘麗陽高照,後一分鐘便大雨傾盆,但多半不會下得太久。蘑菇懶得起身關窗,就躺在牀上聽着雨聲發愣。半晌,才想起應該給家裏打一個電話。
她猶豫了再猶豫,總是想不出第一句話該説什麼,索換了衣服到大堂去叫杯咖啡定定神。
等到咖啡送上來,臨時想一想,卻又換成果汁。剛喝了一口,轉眼看到一位世叔進門。蘑菇本能地側側身,當訂親宴這位世叔也是有份參與的,在見到父親之前,蘑菇暫時不想與外人見面。
想一想統共那麼幾間星級酒店,而父親的朋友大半在這種場合出入,只要走出門,難保不會遇上七姑八姨。近鄉情怯,蘑菇忽然興致全無,將一張鈔票壓在只喝了一口的果汁杯下轉身上樓。
石間死後,她無法無天的個大為收斂,剛才在街上看到有跑車經過竟然會微微發抖。而以前,她最喜歡就是飛快車,天天一付真皮跑車手套,握住方向盤宛如握住時間飛輪,隨時準備上天入地似。
然而石間,若不是她開快車,縱使輪胎螺絲鬆動,一輛小小奧拓也不該造成太大惡果。
是她害死石間,是她的任狂妄令石間英年早逝!
蘑菇五內俱痛,險些站立不住。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蘑菇不再給自己機會猶疑,回屋後立刻拿起電話撥號。來接電話的,居然是老爸孔方先生本人。
剛剛“喂”了一聲,蘑菇忽然失聲:“爸,石間死了——”她想過一千一萬種開口方式,就只沒想到自己口而出的竟然是這一句。話已出口,她才發現自己千里迢迢回來,似乎並不是為了投靠父母,而只是為了向他們報告這一噩耗。
孔方在電話另一端久久沒有説話,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出了什麼事。聽筒裏遠遠傳來老媽的聲音:“是誰呀?”只聽父親回答:“是蘑菇…”立刻,老媽的聲音擠了進來:“蘑菇,女兒…”蘑菇哭起來,放肆而慘痛,彷彿是石間死後第一次最縱情任的痛哭,母親的聲音勾起了她所有的委屈,這一刻,她只想撲進母親懷中,告訴她,全世界都在欺侮她,
迫她,石間死了,她如今是孤零零一個人了,只有媽媽,只有媽媽才會可憐她疼惜她,她此刻是多麼渴望母親的擁抱哦。
母親的心被女兒的哭聲得不成形,在電話彼端叫着:“好女兒,有什麼話對媽慢慢説,別哭,別哭…”可是她自己也是泣不成聲。很快地,聽筒又被老爸接了過去,他沉着聲音問:“蘑菇,你現在在哪兒?”蘑菇的哭聲為之一頓,遲疑了一下回答:“在大連。”孔方低低“哼”了一聲:“石間那個人…也是報應。”蘑菇大怒,
口而出:“我懷了他的孩子了!”
“你敢!”孔方的怒吼震得蘑菇的耳膜與心都是微微一震“打掉他!”蘑菇咬着不説話,老媽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好像是接了分機:“女兒,你就在那邊把手術做了吧,然後馬上回來,不要讓人家知道,明白嗎?你以後還得做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