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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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入冬的天暗得快,時近掌燈時分,
福門前的大坑周圍,聚集了不少各司各所的宮人正竊竊私語着,一見皇上駕到,全都跪伏在地,瞬間鴉雀無聲。
大坑不大,但要容納兩三個站立的人倒是綽綽有餘,只見夏侯歡走到坑前,在眾人摸不着頭緒的眼神中,把辛少拋進了坑裏,壓
不管她可能會摔傷。
見狀,在場爆人不暗
口氣,只敢以眼神
,不敢出聲議論。
夏侯決站在坑的另一頭,輕挲着下巴,像是在思忖夏侯歡此舉的用意。
“皇上,這是——”李鐸走向前詢問着。
夏侯歡微擺手,示意他噤聲後,沉聲問:“壽央,是誰指使你在華若殿上使毒?”辛少坐在坑裏,神
恍惚地瞪着眼前的土。她聽見聲音了,但聽不清楚,她能夠視物,卻看不清楚,像是魂魄快被
走,身體像是飄在空中,一切顯得虛浮無立足之處。
“不説?”夏侯歡哼笑了聲。
“來人,把她給埋了。”身後的衞全都看向李鐸,一見李鐸點頭,幾個
衞上前,將擱置坑邊的土鏟進坑內。
她沒有知覺,任由土掩,直到夏侯歡提高音量,沉聲問:“朕再問你一次,到底是誰指使你在華若殿上使毒?!”她呆楞了下,循聲望去,她還是看不清楚,聽不明白他在説什麼,但是她卻張了口,“…李鐸。”儘管聲音虛弱了些,但因為現場安靜無聲,靠近坑口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夏侯決皺起眉正要開口之際,被夏侯歡搶了白。
“胡説,豈可能是李尚書!朕再問你一次,到底是誰?”他説時,踢了腳下塵土一腳,塵土噴進她的眸底,教她不皺緊了眉,未及思考便
口道:“李鐸!”
“皇上,微臣本不識得他!分明是有人栽贓微臣!”李鐸急聲替自己辯白。
“李尚書,朕自然是相信你的,這個太監是朕前些子從御膳房帶到玉雋宮伺候的,那時便聽人説起她和玉寧宮的宮女何碧有所往來,朕原本不以為意,但是在皇貴妃死後,何碧認罪,朕便對她起疑,豈料她卻趁機在華若殿上下毒,朕為了問出幕後主使,便要御醫全力救治她,誰知她竟如此膽大,還想栽贓朕最信任的李尚書,簡直是愚蠢至極。”夏侯歡一席話説得不疾不徐,注視着辛少
的狠厲目光,教一旁的李鐸心頭一顫。這殺氣是真的,難道説皇上所言才是真?雖然夏侯決言之鏊鏊,直指皇上寵信這小太監,甚至害死皇貴妃,再由另一個安
在玉寧宮的眼線擔罪,可誰會為了個小太監害死自己的子嗣…如今想來,皇上所言似乎比較可信。
“李尚書,看這狀況恐是問不出所以然了。”夏侯歡面無表情地沉聲道:“來人,把她給埋了。”衞聞言,加快了掩埋的速度,土落得極快,不過是眨眼功夫已經來到辛少
口,夏侯歡眉眼不眨,眼神仿似在看具無温屍體。
但唯有他自己清楚,他心如刀割,他不願如此,卻是別無他法。
玉泉宮底下暗道密佈,機關眾多,如果他沒記錯,在這坑的下方有塊斜壁,只要土的重量夠,蓋上青石板後,機關會立刻啓動,讓埋在其中的她掉入暗道。
那是父皇一時興起架設的機關,以往只試過一次,他亦在現場目睹,可是已經超過十年了,他無法確定機關是否正常。
然而只有這個方法可以將她送出宮,否則再讓她待在宮裏,只有死路一條。
土得要埋得快些,再快些!只要稍有差池,他這一計就等同親自葬送她的生命…他不在乎自己落得什麼下場,他只要她活下去。
見她淚眼婆娑,夏侯歡心像是被人狠狠掐着,因為怕加重她的病情,所以藥下得極淺,這會她…清醒了嗎?她恨他嗎?怨他嗎?
她即將被掩在黃土之下,恍若被他親手埋葬,即使明知是假的,是個賭注,他仍恐懼即將成真,卻又不能被任何人看穿他的恐懼。
眼見土已經掩到她的頸項,他不自覺地往前動了一步,幾乎在同時,他察覺李鐸和夏侯決的目光緊鎖住自己,於是,他更往前走,抬手遏阻了衞的舉動,就在他們詫異的目光之中,
迫自己無情地道:“記得再將青石板蓋上,絕不留半點空隙。”那一瞬間,他看見了她心死的神情,聽見了心破碎的聲音。
他雙眼眨也不眨,目睹黃土將她掩埋,衞立刻將一旁的青石板蓋上,塵土飛揚中,他
緊了下顎,啓
道:“李尚書。”
“臣在。”
“傳朕旨意,要都察院和刑部追查此事,找出幕後黑手,朕寧可殺錯也不錯放!”李鐸見識到他冷酷無情的一面,縱然先前有諸多疑慮,此刻也已煙消雲散。
“臣遵旨。”
“回宮。”他頭也沒回地道,不讓任何人看穿他的動。
祝平安隨即在前喊道:“皇上回玉雋宮!”徐步回到玉雋宮,夏侯歡踏進寢殿裏,顫抖地坐在錦榻上。
他渾身冰冷,彷彿辛少依舊在眼前含淚與他對視,他用力閉了閉眼,不讓自己思考,企圖迴歸平靜,但他的心像是失去控制,不斷
動着,痛得讓他無法冷靜。
不安在體內無止境的蔓延,迫使他必須發出一點聲音。
“平安。”他啞聲喚着。
“奴才在。”殿外的祝平安趕緊走到他身旁福身。
“你想夏侯決可有看出端倪?”
“不會的,皇上的動作毫無破綻,他不可能看穿。”這計劃極險,連他都看得膽戰心驚,要不是早聽皇上説過計劃,他真會以為皇上要取少的命。
“朕説的是…他可會看穿朕的不捨?”
“不會的,就連奴才都沒看穿。”
“那麼,少一定也信了朕的絕情。”祝平安幾次張口,終究還是閉上了嘴,看向一旁花架,趕忙將那碗元宵取來。
“皇上都沒進食,吃點元宵吧。”這元宵是皇上親手捏又親手煮的,方才舀了兩碗,本該是和少一起分享,但卻是各自獨享。
夏侯歡垂眼接過手,卻沒有動手食用,啞聲問:“太鬥回報了沒?”祝平安正要應答,眼尖地瞧見太鬥正從殿外大步而來。
“卑職見過皇上。”太鬥面有疲地單膝跪下。
“如何?”他問得極輕,握在扶手上的手已青筋暴。
“一切如皇上所料。”夏侯歡直睇着他,半晌才徐徐揚笑。
“很好,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卑職遵旨。”太鬥揚笑離去。
“就説皇上是神機妙算,這麼點機關,皇上自然能夠算到。”祝平安鬆了一大口氣,見他舀起了元宵品嚐,總算放下心來。
“這麼一來,等到皇上將宮中煩事處理完畢,就能再將少回了。”夏侯歡直瞅着碗裏的元宵,半晌道:“平安,朕要擬詔。”
“…擬詔?”
“對,朕必須先替她安排退路。”
“奴才馬上去準備。”祝平安立刻替他磨墨,準備妥當之後,一回頭,卻見他捧着那碗元宵發呆。
“皇上,這元宵怎麼了?”夏侯歡垂斂長睫,眨落了眸底的淚,啞聲道:“…太鹹了。”他嚐到了少所説的鹹。他明明是照着少
所想而做,包了甜餡加了糖,可為何他只嘗得到鹹澀?
“皇上,只消除去攝政王,後就能團聚了。”祝平安豈會不知他在想什麼,擠出笑容安
着。
夏侯歡睨向他,揚起笑的瞬間卻滾落了淚水。
“朕…沒有把握。”
“皇上?”祝平安不解,不是一切都安排妥當,非但將少送出宮,又讓李尚書釋疑了嗎?怎會沒有把握。
夏侯歡不語,繼續品嚐着元宵。少説元宵代表團圓,但他卻不知道他還有沒有與她相聚的一天,正因為難測,所以才用險招將她送出宮,正因為無常,所以他才要擬詔。
就算他倆註定相會無期,他也要用一道聖旨保她無虞,這是最後他能替她做的。恨他也好,怨他也罷,他只是因為太愛她,太捨不得她…
暗夜裏,殺聲正隆。
“護駕!”祝平安拔聲喊着,拉着夏侯歡直往玉雋宮二樓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