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回寶親王愛民樹口碑李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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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時捷走上前來對這裏看管粥場的人説“這個傢伙強搶民女讓李制台給撞上了當場打死既是大快人心也是他罪有應得。你們去一個人知會南京知府衙門叫他們備案了結此事。另外通知化人場火燒掉。荒時期傳出瘟病來那可是不得了的。”弘曆早已走到一邊去了此時他叫過李衞來吩咐説“這裏的人太多也太亂了。你去維持一下不能因為一個姓蔡的就鬧出更大的亂子來。你到那邊粥棚裏去一下先安置了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們再叫他們全家都過來爺有話要問他。”
“扎!”粥棚裏這麼一鬧在這兒支應差使的衙役們全都看出來了。這位年輕的後生來頭不小要不怎麼李制軍和範大人全得聽他的呢?眾人馬上過來抬桌子的搬椅子的忙活了好一會兒這才給爺們騰出了一間草棚。王老五被帶了進來連他的婆娘兒女們也都跟了過來一家五口跪倒成一大片一個勁兒地叩頭也一個勁地稱謝。弘曆嚴厲地説“王老五你知不知道賭錢本來就是犯刑律的你還要賣孩子你這樣做還算得上是個男人嗎?”
“老爺…我本想贏上幾個錢回家去的可是…唉我不是人我連條狗也不如啊…”他羞愧難容地掌着自己的嘴巴。
弘曆轉過臉去問王氏“你們是河南人嗎?哪個縣的?”
“回老爺的話我們是封丘縣黃台鎮人。”
“黃台?唐代武則天稱帝時寫過一《黃台瓜辭》是不是你們那個地方啊?”
“爺説的什麼辭我們也不懂得。可是我們那裏的西瓜卻是遠近都聞名的前明年間的一場大水地變成了河道…什麼也説不得了。”
“哦你們縣在這裏的有多少人?”王老五説“有二百多吧。”
“都不想回老家嗎?”
“咳老爺説句心裏話哪個龜孫不願意回家。可回去後要糧沒糧要種子沒種子牲口、農具樣樣都沒有一點着落照樣還是種不成地。我們也知道田中丞是個清官可我們死也不明白已經種了的地他硬是不讓種卻偏要
着我們去開生荒!荒倒是開出來了可種得好好的地全又變成了荒地裏甲保長們更兇每天天不亮就敲鑼打鼓攆着人們去開荒一想這些我們的心全都碎了…”像王老五這樣的話弘曆已經聽得太多了。他知道鏡是深受父皇重用的“好官”
“清官”在他的事情上自己是不能説長道短的。他嘆了口氣説“墾荒田中丞是辦得對的你們千萬不要怨恨他。有些衙役們狗仗人勢胡作非為這些倒恐怕都是有的。”他回過頭來問李衞“要是把這二百多人全都遣散回鄉需要多少銀子?”範時捷走過來説“這個我們早算過了按大人孩子平均每人得有五兩才夠。四爺想遣散他們我這就回去撥銀子。”
“哦不不這筆錢我不想驚動官府。你們倆先想法子替我墊出來回頭到我賬房裏去支領也就是了。”李衞他們一聽這話全都笑了“四爺您也忒小看奴才們了。這既然是爺的功德也就是奴才們的差使。奴才們當了這麼大的官還不該孝敬您嗎?您放心我們馬上就辦等您回去路過那裏時説不定還能見到他們呢。”弘曆這才笑着拍了拍那女孩子的頭説“回家去吧我讓這裏的官府給你們盤纏。別再往外逃了好好把地種起來才是正理。田中丞是清官他不會再難為你們了。”王老五全家着眼淚叩頭説道“我們謝謝爺的恩典。請老爺留個姓名等我們回去後要給您老供上個長生牌位每天都給您燒高香讓菩薩保佑你…”可是等他抬起頭來時弘曆他們已經走遠了。
因為李衞早就下了話説今晚他要在這裏為寶親王餞行所以等他們回到總督衙門時這裏早就是熱鬧非凡了。弘曆悄悄地拉了一下李衞説“哎能不能叫翠兒先給我點吃的?我可是早就飢腸轆轆了。”李衞連忙領着弘曆走向後院老遠地就聽見翠兒在那裏大呼小叫地支派人。弘曆笑了“好嘛為了這頓飯連夫人都親自出馬了!”翠兒老遠的就瞧見走過來一班人可她的眼神不好直到弘曆來到近前才看清楚。她連忙跪下磕頭説“哎呀我的小主子你可算回來了!我早就吵着想去看您可這個死李衞硬是不讓。説四爺有話不能讓外人説四爺是什麼‘
通大臣’。難道他們不知道我是看着小主子長大的人嗎?難道他們不知道小主子臨盆時還是我侍候的熱水嗎?哎呀説起那一天來可真真是讓人奇怪。小主子一出世滿屋子裏就全是紅光那個亮啊真是一輩子也只能見到這一回。小主子一開口就更不得了嗓子亮得就像金鐘一樣。老主子當時正在入定聽見這一聲也睜開眼睛來看了好久哪!”李衞一直站在一旁笑着這時才
出空來説了一句“你有完沒有?主子還餓着哪!”一句話提醒了翠兒她連忙親自動手先給弘曆送上了特製的宮點又泡上了好茶這才坐下來目不轉睛地盯着弘曆看個不夠。
弘曆來到李衞的私衙立刻就到心裏充滿了温馨和快意。他有意取笑地説“翠兒瞧你都成了‘快嘴李翠蓮’了。當年你在我書房裏侍候時每天不言不語的開始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吧哪!你知道兩江是國家的財源重地別人誰在這裏皇阿瑪都不放心這才讓李衞到這裏來的。他老人家取的就是你們兩口子這份心。李衞也沒有辜負了皇上的重託他把江南治理得很好。這就叫以心換心兩不忘本。娘娘也時常都在唸叨着你們你如今已經是一品誥命夫人了要想進京就跟着李衞一塊兒去好了。”翠兒還沒有聽完眼淚就撲撲地掉下來了。弘曆回身對李衞説“今天席面上你可以説我五天後啓程其實明後天我就要提前走了。我不想大張旗鼓地走免得招搖而且一路上還可以看看風景瞭解一些風土人情什麼的你就為我準備一下吧。”李衞説“主子您這樣走法奴才怎麼能放心呢?哎四爺今天早上那飛賊到底是個什麼人?那信上又説了些什麼您能讓奴才心裏有個實底嗎?”弘曆思忖了一下説“從信上看倒不像是個壞人只是提醒我路上不要大意。但他那詩裏有一句話卻讓我很是犯疑。他説的‘舊調新曲又重彈’是指的什麼呢?難道是在指哪個大人物説他要重新鬧事嗎?”
“大人物”一言即出把李衞驚得渾身打戰。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當然知道從前的“八爺黨”如今全都玩兒完了那個能夠扳動弘曆阿哥的“大人物”除了弘時還能有誰呢?聯想到今天處死的那個姓蔡的説的話李衞更是不敢大意了。他想了又想才説“四爺您要真是要走也得稍等幾天。您還記得那年您去山東賑災的事嗎?當時有個叫吳瞎子的人連着殺了三個朝廷命官後投案自。後來您審明瞭那三個官全都是貪賄的墨吏就把這吳瞎子走了個‘監斬候’。可是後來我卻把他放了他現在山東臬司衙門裏當捕快頭兒。一個月前我就想到四爺準定是要微服回京的怕路上不安全就寫信叫山東放人過來。吳瞎子此人在江湖上有個外號叫‘七步無常’沒有人能和他過上七招的。爺無論如何也得等他來過後再走;或者我再請端木家裏派個人來。就是奴才這次也一定要跟着保護的。”弘曆笑了“好傢伙只不過一個飛賊了點兒玄虛你就這樣張揚起來又是展期又是等人又是護送的。這用得着嗎?你也不想想你就是辦得萬事周全能保得我平安嗎?照我説的辦讓各地照應就是了。太平世界法紀森嚴這樣地裝神
鬼你也不怕別人笑話你的主子?”李衞還要再説就見尹繼善、範時捷走了過來他們的身後還跟着一個六品官。四個人向弘曆請了安那個人才走上前來説“户部劉統勳向王爺報到。奴才是奉旨調糧來的現已完差。奉皇上旨意叫奴才隨四王爺回京。”弘曆是認識這個劉統勳的正要問話尹繼善連忙説“四王爺差使從來就沒有辦完的時候下邊的人都在等着您過去安席呢。”弘曆笑了“好好好客隨主便咱們有話以後再説吧。”今天這場筵席是為了給寶親王餞行的所以南京所有能到的官員全部來了。李衞還是那大大咧咧的樣子敬酒一過他就搶先説話了“諸位皇上事事處處都關照愛護我們江南現在寶親王再過五六天就要回京去了我們也送兩件寶物給皇上添壽。”弘曆忙問“怎麼你要獻寶嗎?”李衞卻哈哈大笑地説道“四爺放心奴才知道皇上的脾氣我獻的既不是金銀珠玉更不是奇珍異玩保管不會惹皇上生氣的。您瞧這件是去年松江、常州、鎮江三府秋季豐收。百姓們
戴皇恩自願捐輸粳米一百萬石。我親自去這三府查看了他們那裏確實府庫充實百姓樂輸這也是他們對皇上的一點忠心。四爺您説這算不算是一寶?”弘曆聽了高興地説“好好好皇上正盼着天下豐收的消息呢。這三府的知府你寫個保奏單子進呈御覽。樂輸一千石以上的業主也開出單子來。我今天在這裏就可作主賞他們九品頂戴以示榮寵。”在一片歡呼聲中李衞又説“自從實行了官紳一體納糧後兩江有人的出人有錢的出錢已經把蘇北多年為害的黃河河道東段全部修好合龍。我算了算黃水一過黃河複道僅此一項就可淤出荒地七十萬頃!這也算得上是獻給萬歲爺的另一寶吧。四爺請轉告皇上到那時就看我李衞怎樣墾荒吧!”李衞的這一寶也正是雍正皇帝求之而不得的弘曆聽了當然也是十分高興。可就在眾人無不興高采烈也都在互相敬酒的時候李衞卻突然變了臉
説“不過我叫化子的酒也不是好吃的!”他漫步走到一位官員面前問“陳世倌你是前年委的札子當了太倉直隸州令的吧?”陳世倌站了起來規矩地回答道“是請問總督大人有何訓誨?”
“不敢。我知道你官聲不錯又是位有名的才子會寫詩還修了書院。”説這話的時候李衞一直是在笑着可是突然他把臉一變説“但我不明白江南全省都實行了官紳一體納糧為什麼你卻偏偏頂着不辦?是看不起我李衞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滿屋子的人全都被驚呆了誰也想不到李衞會當着寶親王的面這樣與下屬翻臉。那陳世倌卻不慌不忙地説“李大人您過於言重了。太倉這地方與別處不同那裏不是業主欺壓佃户卻是佃户在擠兑業主。光是去年刁佃抗租持械威業主的事就生了十多起。制台大人我們那裏的業主們被佃户挾迫本來就窩着一肚皮的氣你再讓他們出差納糧那不是要
得士紳和刁民們同
合污嗎?假如再遇上災荒年景老百姓還怎麼過
子大人您想過嗎?”説到這裏他已是在哽咽了“李大人我平
裏是極其欽佩您的現在我為您
到難過也為太倉百姓
到難過…”李衞先是愣了一會兒最後竟像是遭到雷殛似的呆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了。突然他急走兩步衝着陳世倌一個長揖在地説道“陳先生是我李衞把事辦得太急了也太匆忙了。我辦得不對也辦得出了格。我得罪了你今天我應該當面給你賠罪。”事出意外陳世倌也驚呆了“李大人您您這是…下官如何能當得了您這樣的大禮…”他已被驚得語無倫次了。
李衞滿面淚痕地説“什麼都不怪都怪我沒有讀過書不懂得道理。你當得了我這一禮也只有你才當得了!你不原諒我我就在這裏一直拜到席終!”陳世倌動得熱淚盈眶“李總督今天我才算真正認識了您!其實這件事情我自己也是有錯的。我早就看出您對我的不滿了可就是不願意向您説清。讀書人
傲我就是其中之甚者。全省軍民還有天下捕盜之事全要您來負責。您就是有個失漏之處也是在所難免的嘛。這事全都怪我我的心地不寬哪!”弘曆怎麼也想不到筵席之上竟然會有這種事。他
動地走上前去説“好你們二人都不愧為國之瑰寶!”他斟了兩杯酒端過來“來來來你們二人一個能禮賢下士;一個能遵禮不悖。今天又在大家面前各自認錯唱了一出大清國的‘將相和’。來!小王敬獻給你們二位一杯請你們飲下小王的這杯同心酒也請二位和睦共處還像從前那樣地辦好差使!”李衞與陳世倌二人一齊向弘曆行禮又端過酒來一飲而盡他們二人終於和好如初了。在場的人們也都從這件事情上看到了李衞的大度看到了他雖然沒讀過書可他的內心境界要比那些讀書人高出了許多。
一個十分簡單的道理在弘曆心頭盤旋着使他不心馳神思。這裏的酒筵還在繼續可他卻即將啓程要去開封了。同樣是當總督也同樣是在推行雍正皇上的新政江南和河南為什麼就這麼不一樣呢?看這裏上下一心一德就是有了磨擦也立刻能重歸於好;再看看開封上下互相攻訐似乎成了瘤疾。鏡實心辦事不假可是他為什麼要
得官吏百姓人人自危個個心驚呢?他當然知道父皇對鏡是寄着厚望的也知道兩省的現實差別甚大。就連河南的收成也遠遠比不上江南但李衞能幹好的為什麼鏡就不呢?現在河南的士子們正在醖釀着罷考河南的百姓又紛紛逃離家鄉這都是不祥之兆啊!他即將面臨這些難題要如何處置、如何對待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