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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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動(一)淒厲的號角聲在山間迴盪,世外桃源般的寧靜立刻被打破。隨着山風,半綠的新葉飛雪般落下來。羽箭擦過林稍,冰雹一樣砸在了山石後面。

山石後面沒有人還擊,距離太遠,還沒到弩箭的最佳程。幾個破虜軍士兵受了傷,被人快速抬到了樹林中。他們上好了弦的鋼弩卻留給了戰友,一把挨一把,靜靜地擺在岩石邊上。

“***,來得真快。幾乎是前腳接後腳!”都頭(百人長)曹二愣從後背鎖子甲上拔下羽箭,扔在地上,輕蔑地罵了一句。作為基層軍官,他身上的鎧甲比普通士兵稍好,是福建那邊新運來的明光輕鎧,全身都是由米粒大的細鏈編就,關鍵部位有大塊的龜背型薄鋼板,重量沒有蒙古羅圈甲那樣沉,但對付蒙古角弓的遠,是再好不過。只要不是巧了,兩百步外的距離,弓箭輕易穿不透甲鏈。

他旁邊的隊長李土保就沒那麼幸運了,中午出來巡山,嫌累贅,沒穿從醴陵繳獲來的羅圈甲,只披了件涼快的紙鎧在身上。誰料到半途遭遇到了蒙古軍,兜頭被人一頓亂。雖然離得遠了,羽箭去勢將盡,入不深,也沒傷到要害處。但股和大腿上的幾處箭傷還是疼得他呲牙咧嘴。

“你先爬回老營去。讓劉老四給你塗點葯。大熱天的,生了瘡就麻煩了!”曹二愣關心地看了屬下一眼,低聲叮囑。

李土保抓了把草,嚼了嚼,吐在掌心,抹在了傷口處。一邊抹,一邊氣哼哼地答道:“不成,捱了幾下,怎麼着我也得撈會本兒來。要不,大夥見我傷在身後,以為我是見了韃子不敢手,逃回來的。以後在弟兄們面前讓我怎麼抬頭!”

“就你***事兒多!”曹二愣低聲罵道,背靠着一塊凸起的岩石,端起紅聯絡旗,衝着遠處樹頂上的觀察哨晃了晃。樹梢上,響起了幾聲難聽的烏鴉叫,曹二愣聳聳肩膀,把聯絡旗又放回了遠處。掃了在身邊扭來扭去的李土保一眼,接着開始教訓:“能堅持就靠好,背儘量貼近石頭,別亂動。我估計他們還要幾輪才衝過來,韃子現在也學明瞭。不像原來那樣,毫不在乎地亂衝一氣!”

“人家原來就很明,總是羽箭開路。”李土保撇了撇嘴,得意地糾正了長官的一個錯誤。

“我聽人家説,是咱大宋官兵見了韃子,撒腿就跑,才慣出了他們亂衝一氣病!”

“是聽醴陵那幫降兵説的吧,我就知道他們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曹二愣低聲反駁,臉上隱隱有點發燒。他是個德祐年間被徵入伍的老民軍,跟蒙古人打過好多次仗。一接仗就跑的形象,正是當年他們這種勤王義勇的真實寫照。

身邊的士兵聽到兩位長官在大敵當前,還顧得上鬥嘴,緊張的心情都慢慢開始平復。山道上的蒙古人遠很有特點,羽箭都是斜向天空的,在半空中拉一道弧線才會落下來。殺傷力依靠的是密度而不是準確度,所以在經過最初的慌亂後,大夥慢慢也找了躲箭的訣竅,聽到號角響,就儘量找大樹和岩石後邊靠上去。所以敵軍越來越近,弓箭造成的傷亡反而越來越小。

“啪!”左側的臨時觀察哨位上,探出了一面黃的角旗,風揮了揮,快速縮了回去。緊接着,右面,正面,幾個曹二愣臨時佈置的觀察點都打出了目標即將進入最佳程的信號。曹二愣吹了聲口哨,一個乾淨利落的滾翻,帶頭撲到了攻擊位上。

這些指揮與作戰技巧,都是他在百丈嶺上跟着教導隊那些江淮勁卒學來的。每次都在關鍵時刻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這次依然如此,透過岩石縫隙,他看見,狹窄的山道上,二十幾個北元漢軍勇士弓着身子爬了上來,手中圓盾高高舉起,把頭和頸等關鍵部位遮在盾下面。

“聽我的號令,腿。”曹二愣大聲命令,端起弩箭,屏住呼,穩穩地扣動了扳機。隨着響翎(一種帶着哨音指揮箭),幾十弩箭整齊地飛了出去。爬上來的漢軍士兵全部倒地,抱着大腿,翻滾呻。身上的重甲在過午的太陽下,反刺眼的銀光。

“***,穿了柳葉甲,就以為爺爺拿你沒辦法了!”曹二愣對着山路吐了口吐沫,身體一翻,又躲回了岩石後。剛剛藏好,漫天飛羽又砸了下來,在他他剛才發動的位置砸出一片火星。

“都頭,什麼是柳葉甲!”李土保抱着自己的弩箭,一邊絞弦,一邊問道。

“就是山路上那幾個漢穿的那種,金貴得很,一片片的鋼條綴出來的,比你的羅圈甲還金貴。韃子軍中也不多,只有給敢死隊身上才配。尋常弓箭壓不進去,當年在臨安城外,弟兄們就吃了這東西的虧。”曹二愣一邊向觀察哨打手勢詢問山路上的情況,一邊介紹。

臨安城外,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大夥拿着竹板彎成的弓,揹着樹枝削出來的箭去拱衞皇室,保衞大宋的都城。誰知道,城裏邊的將軍們把自己的部下撤去休息,安排民軍與元軍鋭硬碰。

一仗下來,血成河。人家手裏提着狼牙,自己這邊只有天靈蓋。不久,謝太后投降,守城的十萬大宋正規軍束手。聽人説,當時光是步人甲,蒙古人就搬走了十幾大車。(酒徒注:步人甲,是重裝步兵標準裝備,重二十九公斤)三個觀察哨同時揮起了黃信號旗,一翻身,曹二愣帶着大夥又滾上了攻擊位。一夥穿着黑甲的蒙古武士衝了上來,目標不是卡死山路的兩塊巨岩石,而是地上受傷的同伴。沒等曹二愣發出鳴鏑,令他驚訝地一幕發生了。穿黑甲的武士揮刀,將地面上翻滾呻的同伴砍死,然後抬腿踢下了路邊的山谷。

“他們在清道,狗韃子,對自己人也這麼狠!”沒等手下弟兄再問,李土保大聲解釋道“達老賊要跟咱們拼命了,嫌傷號會拖延隊伍前進速度。所以,重傷者,一律砍死!”

“他們什麼時候把漢人當過自己人,那些漢軍是狗,傷了就無法咬人。給我,把清道的放翻,他們是真韃子!”曹二愣大喝一聲,抬手一弩,將一個正揮刀殺人的黑甲武士倒。

岩石上,弩箭齊發。身穿黑甲的蒙古武士紛紛倒地。剩下的幾個武士一聲吶喊,不退反進,高舉着帶血的刀衝了上來。

號角聲再次響起,半山,幾千名元軍士兵同時挽弓,放箭。白的羽遮住了陽光。稍頃,頭上的天空再次出,山路兩邊,每一寸土地上都滿了箭桿,剛割過的麥秸般,密密麻麻的豎着。

負責清道的蒙古武士被死了,身上着不知道從哪一方來的羽箭,作為代價,曹二愣麾下的一都(百人)弟兄,折了四十幾個。剩下的個個帶傷,被中的不止一處。李土保身上有捱了兩箭,紙甲已經被血浸透,軟軟地貼在了身上。

“狗韃子!咱林將軍剛放了達的女兒!”李土保一邊拔肩膀的箭,一邊有氣無力地罵道。

來拼命了,所以本不顧屬下傷亡,漢軍戰士和蒙古軍清道者一個樣,都是可以犧牲的小卒。

其實這話對達而言有點兒冤枉。他來拼命不假,但並不是為了自己女兒被擄走的事情來拼命。在達眼裏,既然自己在疆場上可以掠別人女,自己的女兒被人擄走也算不上什麼大事情。況且醴陵和萍鄉出事後的第三天,他就收到了“盜匪”的信,讓他以白銀十萬兩贖人。

“盜匪”平安收到錢後,自然會放回他的女兒。

所以,對於塔娜的安危,他並不非常擔心。羅霄山中的盜匪來自何處達心裏清清楚楚,既然文天祥和他的破虜軍立志和蒙古人爭奪天下,就不會輕易做拿了錢不放人的事。那樣,他們會被天下英雄恥笑,在蒙古人眼中,輕易毀諾,是比強姦和屠殺更無恥的行為。

但達在付出贖銀後,隨即接到了忽必烈的親筆信。信中充滿了對他這個侍衞出身的將軍斥責和失望之語,並且命令他,必須在各路人馬集結到前線之前,把羅霄山中的土匪剿滅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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