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天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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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開始的第一天,圍繞着第一次約法大會的爭議就沒有停止過。讚頌和抨擊的聲音如此之烈,以至於在文天祥等人都作古數百年後,華夏國的百科全書裏,關於約法大會的評價,還是不能讓所有人都心平氣和地接受。
肯定約法大會的人往往把其與英國的《自由大憲章》誕生的意義相提並論,認為從這一刻起,東西方兩個幾乎隔絕的世界,同時向憲政與民主邁出了堅實的一步。約法大會所表達的神,是華夏走向現代的基石。約法大會的召開,代表着華夏從朝代國家,開始向憲政國家演變。從此以後的華夏,無論採用哪種制度,都是集思廣益商議並妥協而成,而不是由某個先賢異想天開地拍拍腦門,隨意設定個框框便從朝廷套向全國。
而對約法大會持否定態度的人則認為這不過是羣見識短淺的人召開的一次不成功的分贓會議。參加會議的人本身皆有這樣那樣的污點,沒有一個大公無私的完人。
“農民在哪裏,城市手工業者在哪裏,既然彼時大宋已經有了近代農業和工商業的萌芽,為什麼沒有人站在農民和手工業者的角度上説話!”有進者義正詞嚴地質問“既然參加約法大會的人只是當時社會的極少數,他們就不能代表全體社會。他們訂立的約法,依然是少數人決定多數人的命運,和腐儒們閉門造車的制度
本沒有任何分別!”
“臨時約法不是完善的,它的制定者似乎也沒考慮到後世的諸多情況。所以,千年來的每一次修改,都未取締其頭上的臨時二字。而正是因為臨時二字的存在,在座諸君才能據時代需要不斷修改它,讓它逐步走向完善。”一千年後,第十版《臨時約法》的執筆者,華夏國的大法官耶律達林在召開約法修訂大會時,對着數千代表大聲説道“但是,我們睿智的先輩,開創了一種體制,那就是,一個國家內部的爭端可以由各階層的代表坐在一起,通過協商和妥協來解決,而不是以武力相向。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隨着人類的進步,約法會保護越來越多的人的權力,直到這個國家的每個人,不分民族和膚
,都能在其庇護下,獲得平等、自由和幸福!”代表們對耶律達林的演講報以長期熱烈的掌聲,隨着電波、視頻和網絡,演講的內容與掌聲傳遞到了每個關注者面前。人們為此興奮,為此歡呼,很少人注意到,千年前,他們那些所謂睿智的先輩在約法大會上,曾經進行了多麼‘拙劣’的表現。
在華夏國立大圖書館裏,如果你向機器助手發佈命令,可以查閲到關於第一次約法大會的文獻。殘缺不全的報紙掃描版本上如是記載,‘約法大會召開第一天,諸代表羣毆,受傷被抬出場外和被驅逐出場者,蓋四十餘。’約法大會第四天,被天外飛石打破腦袋的大會主持者陳龍覆在代表們開始發言前,臨時增加了如下規則,第一,每個發言人必須募集到四十人以上支持簽名,才可以提出上前台説話的申請。
第二,每人每天只有一次簽名支持他人發言的機會,不得重複使用,濫用簽名權者,將被驅逐出會場。
第三,每個發言人每次只能提一條建議,每次發言不能超過一刻鐘。非經發言者允許,台下不得中途打斷其講話,不得蓄意喧譁。經警告不聽者,將被驅逐出場。
第四,會場中打架、起鬨、亂扔髒物者,清除出場,今生永無入仕資格。…陳龍復的眼睛很紅,明顯,這些規則是他與文天祥等人連夜想出來的。而台下的代表們不得不對規則表示支持,因為經過前三天的混亂,各方都損失巨大。甚至有些核心人物因傷失去了出場資格。
文天祥給大夥的時間只有三個月,一想起三個月無法達成協議,大都督府就要決定一切,並有可能強力推行選舉的後果,諸位代表們就不寒而慄。
約法會在充滿火葯味的氣氛中繼續進行,每天,都有好事者將會場上發生的一切記錄下來,以合適的價格賣給在場外翹首以盼的報紙寫手。
而寫手們,則將會場發言記錄和代表們的狼狽形象,添油加醋地吐抹一番,給東家快速刊刻印刷。第二天,新聞和謠言就同時傳遍了福建各個角落。
南到求北至遼東,幾乎所有英豪的目光都被這個鬧劇般的約法會所
引。相對於約法會上層出不窮的花樣,忽必烈在遼東和乃顏的
戰,反而顯得異常平淡,平淡到幾乎
引不起人們評論的興趣。
八月初,求。
幾個文官打扮的大臣從狹小卻緻異常的大宋行宮裏走出來,一路吵嚷着向遠方走去。
求天氣熱,所以官員們的火氣也隨着氣温暴漲,身上看不出士大夫們半分温文爾雅的樣子。
“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一個沉重裏帶着陰柔的聲音,衝着帝師鄧光薦譴責道。説話的人個子不高,臉上帶着陽光與風雨的滄桑,一雙眼睛非常深邃,彷彿包含着千秋大義在裏邊,讓人在其面前自覺渺小。
此人正是大宋前丞相陳宜中,剛剛從安南迴來沒多久,但在朝堂上的表現卻異常活躍。御史們幾次彈劾文天祥專權誤國的摺子,都是在他的授意下遞上去的。而他本人也經常在庭議中痛陳車駕回福建的重要,認為福建之所以出現亂相,之所以放着大好收復失地機會不把握,而捨本逐末去召開什麼約法大會,就是因為皇帝車駕距離那裏太遠,黎民們
受不到皇家雨
之恩的緣故。
只是楊太后沒有什麼主見,小皇帝對一切建議都聽不懂,帝師鄧光薦總是裝傻充楞,求安撫使,閩鄉侯甦醒又出海在外,導致了陳宜中的提議一直拖延到約法大會召開,也沒有通過。
對此,陳宜中很是不滿。所以今天下了朝,他特意找了幾個義氣相投的言官,把帝師鄧光薦堵在了皇宮外,開口,即以聖人之言相責。
“鄧某不才,請丞相大人賜教!”鄧光薦停住了腳步,端端正正地給陳宜中施了個禮後,坦誠地説道。
虎兕自然指的是文天祥和他的新政,而龜玉自然指的是皇家威嚴和大宋祖宗成法。陳宜中不相信,以鄧光薦的驚世之才,連這麼淺顯的比方都聽不懂。但面對鄧光薦的裝傻大法,他又實在沒轍,只好強壓住心頭火氣説道:“宋瑞權誤國,先是不奏請朝廷,擅自取締了江淮軍。眼下又召開什麼約法大會,篡改大宋祖製成法。難道大人身為帝王之師,對此就一點兒也不着急麼?”又來了,鄧光薦心中不滿地譏笑道。表面上,卻不得不做出深思的樣子與陳宜中等人敷衍“這個?江淮軍是被張弘範擊潰而亡,實非宋瑞之責。至於約法大會麼。我想,宋瑞也是不得以而為之吧!”
“怎是不得以而為之,分明是蓄意而為,以瞞天過海之計竊居權柄。我大宋自有祖宗成法,三百年國運皆賴於此,文相不經庭議,不奏明聖上,擅自改之。膽大妄為之處,實乃古今第一
人也!”御史大夫葉旭上前,大聲説道。
他與陳宜中,李麟等人素來好,把持朝廷清議多年。陳宜中去了安南後數年不歸,幾人失了主心骨,才消停了下去。眼下雖然陳宜中平安歸來,葉、李等人在朝堂中也漸漸恢復了昔
的活躍。
鄧光薦輕輕皺了皺眉頭,向側面走開了數步,沒有答話。對於陳宜中以及他的朋友,鄧光薦甚有成見。在他眼裏,陳宜中這樣只通權謀,不通政務的丞相,還是乖乖在安南待著好,免得給混亂的局勢增添變數。
這個觀點代表了行朝中很多正直大臣的看法。想當年在抗元的關鍵時刻陳宜中找藉口溜到了安南“尋找駐蹕之所”直到行朝被趕入了苗的戰船,庇護之所也沒找到。眼下破虜軍在福建與兩廣站穩了腳跟,陳宜中又不合時宜地回來了,並且一回來,就試圖染指國家權柄。
在大夥眼裏,文天祥如今行事雖然專橫跋扈了些,但其救行朝於為難之中,挽狂瀾於即倒之時,有絕世之功,當然可做跋扈的資本。而陳宜中呢,先是面對強敵無一策可救國,後來又拿着與安南這種彈丸之地的和約,為自己臉上貼金。誰不知道,安南一直是宋的屬國,雙方關係只能算作父子。如今父子變成了兄弟,就算立了大功。與這種形同廢紙的和約相比,文部任何一個將領,豈不是功勞大的都沒了邊。
況且如果陳宜中不從安南迴來,大夥還能直了
桿與文天祥説話。畢竟破虜軍為國奮戰時,行朝官員們也未曾退縮,最後結果雖敗猶榮。回來一個陳丞相,大夥追隨其後跟福建大都督府的使節理論,目光都不敢與對方相接。自己這方增加了一個臨陣逃
的懦夫,一個戰時
連海外,戰後匆匆趕來的搶功者,未及與人爭,氣勢先自矮了三分。
陳宜中卻沒覺到鄧光薦等人的排斥,或者説,明知道不受歡
,他也將諸臣的敵意自動忽略掉了。論資格,他地位一直居於文天祥等人之上。論功勞,他有先後擁戴兩任皇帝的大功。論人脈,他的門生故舊在行朝與破虜軍中,數量都不少。關鍵讓陳宜中能提起自信的是,他認定了文天祥的做法是無法成功的,並且包含着很大的不臣之心,為了山河社稷,他也要想方設法把治國之權與領軍之權奪回來,
還到幼帝手中。
至於幼帝是否有能力執掌這個權柄,陳宜中沒有考慮。反正幼帝身邊,有他這樣的‘忠直’之臣輔導,憑藉越來越多的新式戰艦和火炮,不必擔心無力自保。
葉旭在鄧光薦身上碰了一個硬釘子,灰溜溜地把目光轉到陳宜中處。陳宜中笑了笑,用眼神向他表示安。剛剛回朝,立足未穩,鄧光薦還屬於必須爭取的對象,不能輕易撕破面皮。特別是鄧光薦背後還站着一個陸秀夫,代表着天下文士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