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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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降了,我們的家園還在。儒林降了,千古的文明還在。一個文明決不會因為一個理念的消亡而消亡…”文天祥大聲説着,不管眼前這些滿臉茫然的士兵是否能聽懂,這些話,文天祥分不清楚哪一部分來自另一個世界文忠,哪一部分屬於自己。但這些思維,經過了百丈嶺上夜夜,已經深深的和文天祥自己的思維融和在一起。今天受到李興等人的刺
而迸發,迸發得暢快淋漓。比那些君臣大義,子曰詩云暢快得多。
“文某今天不以大宋丞相,只以一個江南百姓的身份告訴你們,文某和身後這數千兄弟,血戰,從來為的就不是大宋官家,我們守衞的,是華夏的文明,是不給韃子當狗的尊嚴!”寂靜的校場上,文天祥沙啞卻擲地有聲的話在迴盪。所有人呆住了,包括一直追隨在文天祥身側的杜滸和鄒洬。半晌,才有一個俘虜軍官回過神來,茫然地問道“説我們給韃子當狗,大宋官家不一樣拿我們當狗使喚”?
“那你們是否願意,加入破虜軍,維護一個男人不當狗的權力,不給任何人當狗”文天祥盯着問話者的眼睛,問得坦誠而認真。
“你要放了我,讓我加入”千夫長張元驚詫地問,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被按在地上的幾個俘虜軍官掙扎了一下,直了身子,期待地看着文天祥,等着那個決定命運的答案。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如果你想為華夏盡一份力,文某沒有權力阻止你。不是你,是你們,想加入的,就去各自整頓部曲,從明天開始接受破虜軍訓練,讓他們教你們怎麼打仗,怎麼當男人”文天祥笑着回答,喊了半天,他的嗓子有點啞。
“丞相…”陳龍復和劉子俊同時喊了一聲,想出言阻止,一下子納這麼多新附軍,隊伍的戰鬥力短時間內肯定要下降一大截。給養,兵刃配備,還有防止元軍
細的滲透工作都會加重。
“我相信他們,沒有人天生願意當奴隸”文天祥笑着打斷了陳龍復和劉子俊的建議。回過頭,對着正發呆的杜滸説道“給他們鬆綁,願意走的,放他們離開。留下來的,明天開始就是你和張唐的部下,你們負責教導他們,三個月後,我要在這看到一支不同的軍隊。”
“末將遵命”張唐和杜滸舉手行禮,心彭湃。
“是”陳龍復和劉子俊答應着,疑慮地以目光互相溝通。文天祥今天説的話,與他們所堅持的理學正義不盡相同。但你又無法指責這些話有那些地方不對。
“天下,國,家”簫明哲手扶額頭,低聲重複着。這些概念的區別,他不太懂,但隱隱約約認為文天祥説的是正確。保全大宋朝廷,那是文臣武將這些世受皇恩者的職責,雖然他們中很少有人肯承擔這個責任。而保護華夏文明屹立不倒,卻是這片土地上每個人,與生俱來的職責。
因為你生在這片土地上,收了這片土地上的文化。即是接納者,又是傳承者。
“簫資,你隨我來,馬上過年了,我們要做些東西”文天祥不再理會場上驚詫的嘈雜聲,帶着簫資走回了中軍殿。李興的問話今天提醒了他,現在,他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接一個的勝利,還需要和投降了北元的儒林,進行爭取民心的鬥爭。
而那些腐儒,最擅長的就是,杜撰一個天命論出來為自己的賣國行為做辯解。大宋自稱火德,很快,得到腐儒們輔佐忽必烈就會以水德自居。並且引經據典找出無數牽強證據來,論證蒙古人是華夏正朔。
這種亡國論調和愚人的五德輪迴理論,對大宋抵抗力量的打擊,不亞於蒙古鐵騎。新附軍中,剛才就有俘虜嚷嚷大宋氣數已盡。
在文忠的記憶裏,崖山一戰,宋亡。有近十萬讀書人投海殉國。史家常常驚問,這些人既然不怕死,為什麼不敢拿刀與蒙古人一戰。
答案就在今天俘虜們的叫嚷聲裏,那些對朝廷和士大夫階層的指責,包含着更多的,是對一個文明的絕望。恐怕那些投海的讀書人,心中對華夏文明的信念早已隨着朝廷的失敗而消散,小皇帝一死,他們只能用生命來抗議天命的不公平。現在距離崖山之戰還有一年多,無論將來那場戰爭是否發生,結局如何,文天祥都必須早做準備,避免悲劇的重演。
若是比裝神鬼,憑藉記憶中那些知識,文天祥不認為自己比那些大儒們差。大儒們擅長空
來風,杜撰一些無可考證的東西。而在他的記憶中,有很多東西做出來,就是神蹟。人們對親眼所能見到的東西,肯定比你那些輪迴説更
興趣。
破虜軍納了新鮮血
後,需要整合,訓練。而與北元帝國的戰爭,絕不僅僅侷限在戰場上。
上元節,被蒙古人鐵蹄踐踏後的大地分外寧靜。江南大地,再聽不見悦耳的爆竹聲,也沒有往年遍處生輝的***。以往“捲進紅蓮十里風”的燈市裏,只有幾點磷光在街腳閃爍。風吹來“撲”地一下,便滅了,再尋不到痕跡。
“爹爹,為什麼今年不辦燈市呢”一個提着燈籠走夜路的矮小少年,攙扶着醉得腳步踉蹌的老父,哀愁的問道。還不到理解國仇家恨的年齡,少年心中,有的只是對往年熱鬧景的回憶。
“打,打仗。再説,放燈,是,是咱大宋的習慣”已經醉得不成樣子的老父親,嘆息着回答。看樣子是個讀書人,“什麼時候不打仗呢?”少年不依不饒的問。
“不知道”為人父者淒涼的説。不打仗了,意味着不僅僅是天下太平,更多的情況是,大宋最後一點抵抗之火已經被撲滅,這是他寧願醉死也不願看到的情景。
“爹,你看,有人放燈啊”少年突然拉拉父親的衣角,指着天空喊道。
“哪裏,瞎説,誰那麼缺心肝”醉鬼父親不相信,抬起頭,剛好看到一羣璀璨的燈籠,星星點點從夜空中飛過。
“孔明燈,誰有這麼大本事,莫非我眼睛花了”醉鬼用力眼睛,再次觀望,發現更多的空明燈從空中飛過來,順着剛起的
風,向北,再向北。
一個燃燒盡裏邊蠟燭的孔明燈從半空墜落,被醉鬼順手揀起。藉着少年手提的紙燈籠,醉鬼讀出了燈壁上的宋書“驅逐韃虜,恢復中華。”酒鬼嚇得一哆嗦,手中的孔明燈掉在了地上,看看四下無人,又小心的揀了起來。他腦子裏的酒意全被嚇盡了,目光轉向燈壁的另一側,看到的是一支民謠“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才罷手…。”酒鬼用袖子將孔明燈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收進了懷裏。
那一夜,汀州,建昌、撫州、贛州,無數與福建路界的城市上空,都出現了
彩的***。揀到燈籠的人奔走相告,有人説是孔明燈,有人卻説是神仙不甘心人間沒有了上元節,特意灑下的火種,大街小巷,各種説法莫衷一是。
七台山上,文天祥親手將簫資等人制造的最大一個燈籠點亮。綢布做的燈籠受了熱,拖着塊黃緞子,搖搖晃晃的升到了半空。
三尺餘長的黃緞子上,書寫着文天祥親筆提的幾個大字“起來,不願意做奴隸的人們。”這是他在文忠記憶中讀過的最彩的一個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