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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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謀們受到了高個子年青人的鼓勵,紛紛回答出自己負責部分的情況。
“陳吊眼將軍已經順利殺到東平路,濟南路守將試圖阻擋我軍前進,被陳吊眼擊敗,元將達魯不花戰死。”
“水師昨夜傳回的消息,杜滸將軍殺向寧海州附近,將據守軍情況決定何時登岸。紅襖軍得到我方提供的糧食和兵器後聲勢大漲,目前正在徐州附近和北元騎兵周旋,掩護陳吊眼將軍的後路。八字軍出了太行山,有一股約五千人的隊伍攻打了真定,戰敗後轉向了冀寧…”從參謀們總結的情報上看,北元腹地形勢因陳吊眼部的北上而變被攪得一片大亂。如果忽必烈試圖南下的話,他必須先解決
鈔信用危機和大都安全。短時間內,破虜軍在江南戰場還不必面臨兩線同時作戰的局面,在伯顏咄咄
人的攻勢前,應對也從容得多。
文天祥苦悶的心情到了一絲欣
,年青的幕僚們雖然沒有劉子俊等人
練,但學習的速度相當快,照這種情況,大都督府很快就能從“刺客事件”的打擊下恢復元氣。並且在經歷一次調整後,抗衝擊能力更強,穩定
也會更高。
“屬下,末將,末將有一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又了幾處急需注意的細節後,拘束的
覺漸去。代理參謀長宋清濁上前幾步,試探着問道。
“説吧!”文天祥坦然道。他知道宋清濁打算問什麼,有些話題,本來就是無法絕的,乾脆向大夥解釋個明白。
“前大夥送曾將軍遠行,事後有些謠傳。屬下,末將想知道,曾將軍是否犯了什麼過失,所以丞相才放他去江南西路。參謀部,參謀部沒有曾將軍在,畢竟,畢竟有很大不便!”宋清濁支支吾吾地問道,不知道是因為跑步累,還是因為緊張,腦門上全是汗,被清晨的
光一照,顆顆粒粒格外清晰。
“適之,你認為呢?”文天祥猛然停住腳步,叫着宋清濁的字反問道。關於處罰曾寰等人的事情,他心中一直很痛苦,也很茫。他甚至不敢確信自己做得一定正確,可以説,自從百丈嶺整軍以來,這是第一次讓他失去信心,又不得不做出的決定。
“有人議論説,説曾將軍他們雖然誤解了丞相,但是出自一番好心,並且在當時的情況下,也是不得不做的反擊。事後丞相大人輕易放過敵手,卻重處了自己人,好像,好像有些…。”宋清濁説話很委婉,照顧到文天祥的受,刻意把大多數人的
覺説成了個別人私下的議論,並且刻意把“處理不公”四個字咽回了肚子。
説完了,他抬起頭看文天祥,希望由大都督的表情上來決定自己是否繼續進諫。讓他失望的是,文天祥的臉只是微微變了變,隨後就恢復了平靜。沒有後悔,更談不上惱怒,只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平靜,彷彿風暴過後的湖面,又像早
未起前的大海。
沉默了片刻,文天祥對着眾幕僚詢問道“你們呢,你們怎麼看這件事情?或是有什麼更好的處理建議!”大都督府沒有因言而罪人的習慣,所以幕僚們雖然心情緊張,還是紛紛表達了自己的看法。有幾個年青幕僚語氣很委婉,但態度很明確地認為,大都督府對行朝太寬容。陳宜中不過是替罪羊,即使不追究幼帝責任,也應該把前段時間跟陳宜中往過密的幾個人,如卓可、張敬之等繩之以法。這樣,才可能避免效尤者,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
但也有幾個年青幕僚認為陳宜中一死,所有線索都已經斷掉。盲目追究下去只會央及無辜。但是,他們同時也認為文天祥對劉子俊和曾寰等人處罰過重,雖然劉、曾幾人都進了爵,併到地方出任高官,但在大都督府內和大都督府外的作用畢竟不一樣。
文天祥靜靜地聽着,他很理解大家的想法。士大夫自古有留戀中央的習慣,大多數人寧可做一個四品侍郎,也不願到地方去做二品布政使。在得到文忠記憶之前,他也有同樣的想法,畢竟在朝和在外距離權力中樞的遠近不同,對國家決策的影響力度大不一樣。
“你們不認為劉將軍和曾將軍去前線能發揮的作用更大些?”聽完了大夥的諫言,文天祥低聲問道。
“那兩路都靠近前線,得到的情報更快,作出的反應也更及時。當然,任何人做錯了事情,都需要承擔責任。只是他們謀而未行,所以責任也沒有那麼大!”年青的幕僚們有些不服氣,但又覺得文天祥的話不無道理。江南西路的戰局發生變化後,情報傳到福州最快也需要兩到三天時間,等大都督府作出相應指示反饋回前線,什麼事情都晚了。
眾人議論了幾句,不得不認可了文天祥的説法,但對寬待“謀反”參與者的事情,還是有些牴觸。
“解決任何事情不可能一勞永逸。大都督從開始到現在,就在一片置疑和反對聲不斷壯大。你不能因為別人置疑或反對就殺了他們,那無異於殺人滅口的強盜行徑。況且他們畢竟還是咱自己的同胞,而不是外敵!”文天祥看着眾位滿臉求知慾望的年青人,很認真的解釋道。
當年,他跟劉子俊、曾寰等人也沒少進行類似的溝通,但最終大夥還是無法全部理解他的理想。如今,身邊換了一羣年青人,經歷過新政薰陶和學校教育的年青人,文天祥期望自己的想法能讓他們理解更多些。
他不敢奢求別人的思維完全與自己一致,他只希望彼此之間有一個溝通和妥協的點。
“韃子殺人屠城,因為他們沒把我們當成人。在明知對方不把自己當同類的情況下還有那麼多人爭先恐後地去當漢,這是為什麼?”文天祥低聲問,然後自己給出相應的答案:“因為我們的朝廷和官員拿自己人也沒當過同類。如果我們希望華夏百姓在外敵面前能保護自己和國家的尊嚴,首先,在自己的國家內要讓他們有頭腦,有尊嚴地活着!”文天祥慢慢地説着,無數記憶閃現在眼前。十三世紀後,西方漸漸野蠻走向文明,東方的發展腳步卻一次次被異族的鐵蹄打斷,由文明一點點墜入野蠻。
是炎黃子孫真的比那些海盜的後代差麼,還是華夏文明自己走入了死衚衕。他不相信這個答案,亦不相信文忠記憶中那個大同世界。如果一個民族連獨立生存的能力都沒有,除非他去做奴隸,否則本永遠無法與別人去大同。
這個誕生了孔子、司馬遷、老聃、韓非的國度,絕不應是對內殘忍,對外無比柔弱。這個擁有李廣、班超、馬援的四千年古國,也不應該一次又一次次墜入輪迴。
如果這個國家的英雄豪傑把內鬥的勇敢放到抵禦外辱上,把對外的寬容大度反過來放到自己人中間。讓儒家的嚴謹、道家的包容、法家的仔細、墨家的真誠走到一處,像堅守自己的信仰一樣堅守彼此之間曾經的承諾,這個民族無需浴那三百年地獄烈火依然能重生。
他慢慢的解釋着,自百丈嶺醒來後第一次如此仔細地像別人解釋自己的夢想,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國度。有沒有皇帝不是大問題,誰來當皇帝亦不是關鍵。關鍵是看這個國家能不能最大限度讓自己的百姓享受到平等待遇,能不能自我完善,不再墜入輪迴。五胡亂華,我們的民族面臨第一次滅種,男人成為人家的奴隸,女人成為人家的玩物和乾。經歷了唐的強盛、宋的寬容,又幾乎被蒙古人所滅,城市被焚燬,農田被變成牧場,男人女人統統變成四等奴隸,生命的價值不抵一頭驢。
“從漢到唐,再到我大宋,一盛一衰之輪迴從明君開始,從昏君走向結束。成不過一家福芷,敗卻要賭上整個華夏的命運。這種一盛一衰的循環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重複…。”文天祥耐心的解釋着,在他的記憶中,除了這些,還揚州十,嘉定三屠,文明被野蠻征服。然後是南京大屠殺,三十萬生命化作一捧黃土。
“新政不是目的,是為了讓一個國家強大的手段。約法也不是目的,是為了讓國家的制度有一個自我完善的開始。沒有一勞永逸的可能,只有同時傾聽支持者和反對者的聲音,制度才有自我完善的機會和可能…”幕僚們靜靜地聽着,有些觀點,他們在學校聽教授們講過。有些觀點,卻是他們平生聞所未聞。有些觀點他們能接受,有些觀點他們本不贊同。但是,贊同也好,反對也罷,文天祥説得對,大夥的目的都是為了國家強大,目標一致的情況下,觀點和方法有什麼不可溝通的呢?
“嘀嘀-噠噠-嗒”早飯的號聲響了,幕僚們戀戀不捨地散去。文天祥拖着疲憊的身軀向回走,猛然間,發現自己的肩膀已經不像原來般沉重。
“謝謝丞相大人!”宋清濁找了個機會,走到文天祥身邊,低聲説道。
“謝什麼?我應該謝謝你們!”文天祥坦誠地回答。這是一句真話,如果沒有年青幕僚們的質問,心中有些鬱結,他還不知道自己要過多久才能打開。
“丞相與他人不同,丞相,我其實姓趙!”宋清濁壓低聲音,有些慚愧地説道。自從入伍以來,他一直不願意告訴別人自己的真實姓名。
“趙刑,皇上的遠房兄弟,是麼?”文天祥微笑着問,滿臉都是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