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破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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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任務應該是撤到山中!你沒完成任務!”文天祥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抬起頭,視着苗
説道。
苗身體僵了僵,剎那間,冷汗滿臉。
按大宋軍規,抗命者,斬!不管你立下多大功勞。自己本來想事後找兵部侍郎鄒洬中間説情,懇求文大人准許自己戴罪立功,沒想到,文天祥在心情最不好的時候,想起了此事。
“丞相…”鄒洬低聲嘟念着,想出言替苗求情,又有些不敢。不知為什麼,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對自己所
悉的文丞相,心中竟然有了幾分畏懼。
不,那種覺,不能用畏懼二字來形容。那是站在山下,仰望的山頂的
覺。
“我給你的資料。還有簫資、杜滸他們呢?”文天祥沒有理睬鄒洬,鐵青着臉向苗
問。
“已經轉移到了百丈嶺中,末將是看着他們入山,才趕來的。弟兄們不願意看着大夥作戰,卻躲在後邊!”苗大聲回答,身體站得筆直。
“你不是個合格的將領!”文天祥嘆了口氣,放過苗,轉身向下一處戰場走去。
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的幾個將領圍着苗,臉上佈滿了驚訝的神
。文天祥治軍嚴格,賞罰分明,苗
帶來的幾十個弟兄雖然在戰場上起到了很大作用,但以文天祥原來略有些古拙的
格,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地罷手。
然而,他居然沒多説一句叱責的言語。輕易讓苗過了關、只能説,經歷此戰,文天祥又變了。
“丞相也不是個合格主帥,我從沒見過三軍之帥提劍衝殺!”老儒陳龍復聳聳肩膀,對着文天祥的背影大聲嚷嚷了一句。
作為師門長者,他對文天祥的變化受最深。
此戰之前,無論文天祥提出多少奇思妙想,待士兵多麼平易,在大夥眼裏,他依然是個“羽扇綸巾,雄姿英發”的智者形象。可敬,亦可親。
而此戰後,他卻變成了一個可上馬殺敵的武將。籠罩於其身上的光芒,讓大夥有些不敢凝視。
這種變化到底好不好,陳龍覆沒有把握。大宋習慣,文人的地位遠遠高於武夫。即使在文武平等的破虜軍,有功名在身的將領,平素也自視比純粹的武夫清高些。
但陳龍復知道,此戰之後,將士們看向文天祥的目光,已經從敬畏轉變到崇拜。一路行來,文天祥幫傷兵纏纏繃帶,替小校整整衣冠,這些平素做慣了的小事情,每每都能引發一片歡呼。質樸的士兵們,不會追究指揮者的失誤。有個能跟他們同生共死的將軍,能衝在最前方的統帥,他們會很滿足,表現也更勇敢。
“丞相,建陽關急報”一個傳令兵飛馬趕來,帶來一頁血寫的戰報。
文天祥的臉明顯地了
,遲疑地伸出手去。
幾個參謀們難過的低下頭。放棄救援東線的決策是他們提出的。如果這份戰報來自建陽關,就意味着張元堅持到了最後。在沒有援兵的情況下,守軍的結果可想而知。
鄒洬悄悄地湊過來,藉着火把在一邊觀看。才看了幾個字,抬起頭來,高興得連連擊掌。
映入他眼中的是幾個娟秀的字體,豪邁中帶着女特有的温柔。
“丞相,許夫人擊退了王積翁,後路無妨,你看咱們是不是…?”第一標統領張唐湊到戰報前看了一眼,在一旁低聲建議。
文天祥猶豫了一下,關切地看了看張唐纏滿白布的脯。血跡從傷口處正慢慢滲出來,已經在白布上綻開了一朵朵桃花。
“沒事,皮外傷。沒傷到骨頭。咱們若打虎不死,反受其害。不如趁勢追上去,徹底解決了頁特密實。那些新附軍都被咱們殺破了膽子,未必肯繼續給蒙古人賣命”張唐搖搖頭,大咧咧地説道。
“弟兄們堅持得住麼?”文天祥低聲問。
昨夜,是新附軍的突然崩潰,引發了元軍的潰敗。陳龍復的疑兵和苗的偷襲,在關鍵時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大部分新附軍就是因為看到了滿山遍野的火把,而被嚇沒了膽兒。如果當時蒙古軍知道蜈蚣嶺上的真正實力,不再利用新附軍打消耗戰術,而是把全部蒙古武士調上第一線,此戰還不知道鹿死誰手。
吃了大虧的頁特密實不會撤得太遠。
雖然收拾殘兵後,元軍已經沒有力量反撲。但頁特密實肯定不願撤離邵武地區。
第一,頁特密實不甘心就這樣失敗。
第二,這樣回去,頁特密實無法向主帥達代。蒙古軍法不會對領優勢兵力卻打了敗仗的將領客氣。
文天祥亦有乘勝追擊的想法,但眼下士兵們已經疲憊不堪,強弩之末,未必能穿魯縞。
“我看可行,咱們累,頁特密實更累。咱們得越緊,他越沒時間重新整合人馬”鄒洬大聲建議。
“咱們的斥候有消息麼,頁特密實去了哪?”
“去了建寧,今天早上蟲蟻師(馴鳥藝人)來報告,頁特密實在建寧收攏人馬,用柵欄修補被咱們炸燬了的那段城牆!”參謀曾寰上前回答。頁特密實準備死守待援,這是參謀們分析後得出的一致結論。
“咱們繳獲了上千匹戰馬,加上原有的,足夠拼湊出一支騎兵來。用上千鐵騎追他的潰兵,我就不信,頁特密實還敢回頭敵。”張唐咧着嘴叫道。兵貴神速,帶着能戰的弟兄們追上去,將蒙古軍堵在邵武境內。這些殺人魔王從來沒給宋人留過活路,山水輪
轉,如今他們處於劣勢,張唐也不願意給他們留活路。
“好!”文天祥鋭地
覺到了機會。在這場較量中,自己犯了很多錯誤,而頁特密實,犯下的錯誤更多。
他想尋找機會贏回全局,卻不知道,後路,陳吊眼已經劫走了所有軍糧。沒有軍糧的建寧城,無疑是元軍的墳墓。
“你帶領人馬,襲擾為主,儘量不要和蒙古騎兵硬碰。如果能將頁特密實粘住…”文天祥讓參謀拿出地圖,藉着初升的朝陽,在上面又畫了一個叉。
“到了目的地,立刻派擅長騎馬的弟兄繞過建寧,聯絡林琦和陳吊眼,如果能將頁特密實堵在邵武軍內,整個福建路,下一步咱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末將遵命!”張唐興奮地直身體,併攏五指行了個破虜軍軍禮。轉身,跳上戰馬,大聲喊道“第一標,會騎馬的,還能戰的,全部上馬,讓韃子也嚐嚐被人攆的滋味。”三河馬唏溜溜一聲咆哮,沿着山間小路來回奔走。正在休息和擦拭傷口的士兵們,披好鎧甲,勒緊綁腿,相繼跳到馬上。
“等俺一等”龍巖寨寨主陶老麼大叫一聲,翻身跳上一匹繳獲來的煙雲驄,一邊安撫着下坐騎,一邊喊道:“弟兄們,還活着的,跟我去追韃子,文大人在山上看着呢。”數百個衣衫破爛的義賊跳起來,從百姓手中接過戰馬。有人從蒙古兵屍體上拔出鋼刀,有人從陣亡宋軍的屍體邊撿起長槍。
千餘騎在張唐和幾個破虜軍都頭的指揮下,調整隊形,呼嘯而去。馬蹄聲的的,伴着山風,在林間迴響。
“向來都是韃子追着咱們跑,讓咱們今天也威風一回”幾個受了輕傷的將領代表麾下弟兄上前請戰。文天祥將大夥聚攏在一起,展開地圖,手指在帶血的地圖上指指點點。參謀們跑來跑去,擺開沙盤,按照文天祥的指點,將面面代表着兵力的小旗子擺在山間。
“子俊,你帶領近衞營弟兄,去俘虜堆中做動員,願意跟咱們去殺韃子的,每人給他們發一把刀。告訴他們只要此戰不當孬種,以後他們就是破虜軍的弟兄。”文天祥抬起頭,將第一枝令箭到劉子俊手裏。
“得令”劉子俊答應一聲,飛快跑下山坡。
“我也去,跟他們説説社稷興亡的道理”陳龍復主動請纓,雪白的鬍鬚在昨夜的戰鬥中已經被血染紅,在陽光下閃出點點金光。
“好,有勞先生”文天祥點頭應承。陳龍復笑了笑,轉身,跟在劉子俊身後消失在山坡下。
“鄒將軍,你帶領各營所有還能走山路的弟兄,不分番號,所有人一起抄近路,趕往黃家村,在那裏林間埋伏,截殺一切信使。即使是過路人,也捉住,等戰後再給他們擺酒壓驚”文天祥將第二支令箭到了鄒洬手裏。
“得令”鄒洬接過令箭,帶着主動請纓的將領迅速離去。
“陳將軍,帶幾個弟兄,三匹快馬,沿途換馬,趕往建陽關,請許夫人星夜前來增援。能趕來多少人,就來多少人。”
“是”綠林出身的陳復宋跳上傳令兵專用的戰馬,帶着幾個弟兄,呼嘯而去。文天祥出最後一支令箭,
到了參謀曾宸手裏“憲章,你帶着所有參謀下山,招呼大宋百姓,有願意為國出力者,幫吳將軍抬炮,告訴他們,想為家人報仇的,就隨我來。”
“是”曾宸行了軍禮,帶着參謀人員跑進了百姓當中。不一會兒,百姓之間就響起了他那特有的沙啞嗓音。
“父老鄉親們,抬炮殺韃子了。”
“我去,我來”自願前來助戰的各村青壯叫喊着,跟在曾宸身後走上蜈蚣嶺,數百斤的大炮用草繩穿過炮耳,掛在抬槓上,架上了百姓的雙肩。
大宋百姓喊着號子,將火炮抬下山來,放牛車上,肩拉手推,慢慢向西南前進。清早的山風,吹亮每一雙熱切的眼。
“唏溜溜”文天祥的戰馬被山下情緒染,發出一聲咆哮。昨天下午被驚散,躲在山林深處的戰馬聽見了,咆哮着回應,一時間,整個山谷,迴盪着瀟瀟馬鳴。
馬鳴,風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