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弄潮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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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三個,其實代表着文臣、軍隊和外戚三大勢力,行朝的官員也據各自的出身,選擇了不同人去支持。這種混亂局面,即使陳宜中想支持皇帝的建議,擺駕福州,亦不可能。
張世傑是陸秀夫的朋友,此人雖然剛愎自用,對大宋朝卻萬分忠心。所以,陸秀夫不想反駁他的意見,況且,張世傑説得很有道理,閩北多山少平地,一旦去了那裏,行朝的補給將更加緊張,文天祥的軍隊也會受到影響。
而去求,更不可能。前年蒲壽庚假借
皇帝駐蹕泉州之名,在泉州城內設下埋伏。如果不是陳宜中及時識破,皇帝已經落入了韃子之手。這種地方豪強,本來就是靠不住的,雖然
求的蘇家和張世傑的臂膀蘇劉義一樣,同是三蘇之後。
唯一選擇似乎就是瓊州了,但那裏人只是個放犯人的地方。皇帝駐蹕那裏,有損朝廷聲名,況且瓊州人口稀少,一樣承擔不起朝廷的長期駐紮。
看到陸秀夫吐吐的樣子,小皇帝,趙昰更覺煩躁,轉過身來,聲音慢慢變得有些嚴厲“難道朕的旨意,他們一點都不聽麼!”雖然年齡只有十一歲,可每
薰陶之下,那種皇家威嚴,依然讓陸秀夫心中一凜。
“萬歲,大夥這樣做,也是為了大宋啊!”陸秀夫躬着身子,低聲回答。
“萬歲一舉一動,皆關係社稷安危。所以,諸臣必須謹慎!”謹慎,是必要的。朝廷情況,並不像眼前這個十一歲的皇帝想得那麼簡單,只有經歷過官場的人,才知道那其中每一步的艱難。
運行了三百多年的大宋就像一架老而破舊的水車,隨便動一動,都有崩潰的危險。
如果讓張世傑放棄大都督的名號,把所有軍隊指揮權力給文天祥。其實也並非很難做到,陸秀夫可以保證,自己的勸説加上皇帝的聖旨,完全可以實現這一步。可這一步真的把問題解決了麼,沒有?
這個朝廷多少年積累下來的痼疾遠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情。就像讓文天祥在外孤軍奮戰,而行朝卻不相救。追究起來,未必是陳宜中和張世傑兩位權臣想讓文天祥死,而是一個***裏背後所有的人,不希望再與文天祥扯在一起。
這種情況下,陳宜中採取和稀泥的辦法,一邊給文天祥麾下各路義軍將領每人封官,一邊讓張世傑急攻泉州,也許是最合適的選擇。
現在,如果行朝真的決定去福州,恐怕與文天祥衝突的,未必是張世傑本人,十幾萬大軍裏,屬於他嫡系部曲的江淮勁卒不過六千。而其他各方勢力,抱着各種目的聚攏在朝廷這裏的豪強,他們未必肯輕易接受文天祥來主管全軍。一旦文天祥再作出些人事調整,或者像傳言改編破虜軍那樣改變軍隊,內亂肯定會發生。
接下來,可想而知是一場內部火併。破虜軍即使贏了,也元氣大傷。
況且那個文天祥,很難看出是忠是詐。他已經將大宋三百餘年的祖制改了個亂七八糟,並且,他手下那些文職幕僚還歪曲聖人之言,為這些行為找理由。陸秀夫不願意背後説人壞話,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去了福建,肯定會針鋒相對地跟文天祥爭一爭,論一下這些改革的是非,並維護朝廷的體制尊嚴。
所以,雖然佩服文天祥最近的戰績,在大夥庭議是否去福建的時候,陸秀夫並沒有表態。他不想去了福建後,再看到一次內部混亂。那反而給了北元創造了更好的機會。
“如此一來,反而是朕,拖累大家了!”趙昰冷笑着問。
“臣不敢,皇上,文事問丞相,武事問張都督。此刻太后亦在殿中,萬歲若想參與庭議,儘可擺駕回宮!”陸秀夫連忙跪倒,以頭觸甲板。太多的話,他説不出口。聖人之言,僅僅傳授了他為臣之道,卻沒傳授他如何平衡,取捨。他説話,做事,不逾越禮法,艦隊中,卻不是人人都這樣。
見陸秀夫如此,趙昰更怒。一個迂腐卻一本正經的樞密使(陸秀夫),一個剛愎的大都督(張世傑),一個跋扈的外戚(楊亮節),一個懦弱的太后,和一個只懂得平衡卻沒有決斷力的丞相(陳宜中),這樣的朝廷,無怪乎不是北元的對手。
也許該朕表現得堅強一些了,畢竟山河社稷都在朕的肩膀上。想到這,小皇帝趙昰攙扶起陸秀夫,盯着他眼睛問道:“夫子,如果朕執意移駕福州,夫子願意追隨麼?”
“這?”陸秀夫不知如何回答,望着皇帝年幼卻滿是堅決神的面孔,輕輕地點了點頭“臣,誓死追隨陛下!”
“那好,你跟我來,咱們去聽聽庭議。夫子,去了福州,難免與北元一戰。縱敗,亦是轟轟烈烈,好過在海面上長年轉!”
“陛下,陛下聖明!”陸秀夫大聲答到,已經習慣彎下的脊背
了
。也許,拼一拼是個好主意吧,特別是在這找不到出路的時代。
少年天子趙昰點了點頭,率先走過甲板,走向連接兩艘大船之間的木橋。這種橫搭在大船之間的木橋極其牢固,每天,趙昰都會走很多次。
幾個太監上前攙扶,都被趙昰用手擋開了。他是皇帝,有些路必須要自己走。
侍衞們佩服地看着皇帝走上木橋,這個十一歲的孩子,此刻表現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實際年齡。
常年航海,很多中年文官和武將都病倒,在缺少醫葯的情況下死去。幼小的皇帝卻堅持下來,這不得不説,是老天對大宋的眷顧。
突然,侍衞俞慕白跳了起來,向木橋跑去。他看到,木橋的一角,有一點不尋常的亮光。
沒等他衝到皇帝身邊,少年天子趙昰和幾個太監相繼跌倒,翻滾着落入大海。
“救人啊,皇上落水了!”俞慕白一邊叫喊着,一邊跳下海面。這是陰謀,有人故意在木橋上潑了油,是針對皇上。一邊盡力遊向皇帝,俞慕白一邊想到。
可惜他永遠沒機會説出這樣的話了。
第二天早上,他和所有當值侍衞都被髮配進了前鋒營,與犯了軍規的士兵關押在一起,時刻準備充當下一次戰鬥的敢死隊。
被大夥捨命救上來的皇帝受了驚嚇,病情時好時壞。在缺乏醫葯的海上,縱是太醫想盡辦法,也不能讓他好轉。
“是誰灑了油,是針對陸大人還是皇上呢?”揀回了一條命的俞慕白一邊幹活,一邊想。這些,都不是他能考慮的事情了,如果他想活下去,什麼也不説最好。
不久以後,他就因座船失火,落水而死。
就在皇帝落水的第二天,庭議有了結果。陸秀夫再次提出的,前往福建與文天祥匯合的建議被大多數臣子否決。作為一個沒有野心,也沒有任何判斷力的好人,楊太后只好支持了大多數人的建議,全軍回師廣州,準備在廣東制置使凌震的殘部配合下,光復廣州。
作為獎勵,遠在求的蘇家,得到了朝廷欽賜匾額。家主甦醒得封閩鄉侯,和一個夷州制置使的官職。
瓊州各地豪傑各有封賞。
文天祥有功於國,麾下將領各晉一級,共賞銀五百兩。
左丞相陳宜中奉命出海,去安南為行朝尋找更合適的落腳點。距離陸地越遠,元軍越部容易攻到,安南世受大宋恩德,危難時刻,應該大宋盡一點力吧。大多數官員這樣想。
“丞相,早去早回。皇上盼着你的好消息!”陸秀夫站在甲板上,把酒與陳宜中話別。雖然他與陳宜中政見不和,但朝廷中,陳宜中還算一個君子。喜好權謀之術,卻沒真正害過什麼人。
“我會盡快回來,陸大人準備好,照顧萬歲的事情,就全靠你了!”陳宜中鄭重地向陸秀夫施禮。
在海上生活半年多的皇帝會失足落水,陳宜中打死也不會相信。但有些事情,他不能挑明瞭。朝中一些勢力既然敢因為皇帝堅持去福建,而對皇帝下手。那麼,他這個手中無兵的丞相,別人也未必不敢動。
陳宜中看看自己的隨行船隊,一共六艘兩千料的大海船,裏邊裝了很多金銀。這些金銀,一方面給自己率領的這支二百多人的使節團充門面,向安南展示大宋依然有復興的財力。另一方面,供他來賄賂安南的官員,並給行朝購買落腳的地皮。
比起給文天祥那筆五百兩白銀的賞賜,這批財物可謂是龐大的數字。但陳宜中知道,裏邊很多珠寶,都是大夥捐獻出來的,包括太后的首飾。
我還有必要回來麼?這個朝廷,到了這個地步還頻頻內鬥,除了少數手中無兵的文臣,誰肯再聽我的?
陳宜中一邊與送行的人揮手,一邊問自己。
手中沒有兵權,職位再高,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他終於明白,當年自己建議文天祥另組偏師,策應朝廷時,文天祥為什麼欣然答應,一點兒都不在乎自己這樣做,有排擠他出朝廷的嫌疑。
文天祥是聰明人,他早已看出了,如果想為國家做些事情,離朝廷越遠,反而越能收到好的效果。
如此説來,他為什麼還如此懇切的,請皇帝去福州駐蹕呢?難道,他對皇帝的忠誠,完全是裝出來的麼。就像張世傑麾下的幾個地方氏族一樣?
陳宜中突然覺得非常茫,自詡為擅長權謀的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如此無力,如此愚蠢。與自己越來越遠的眾同僚,還有兩支艦隊之間的浩瀚煙波,他的目光穿不透,永遠也穿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