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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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聞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前朝暴,當國者驕奢
逸,以黔黎為芻狗,不二十年,怨聲載道,烽煙四起。天下英雄一怒揭竿,而各自為政。天懸數
,戰亂頻仍,民生雕敝,中原塗炭。惟陛下仁心天縱,澤被遠近,解民倒懸,於是宇內誠服,承天受命,遂正大位,一統天下。至今二十三載矣。
"新朝肇基以來,陛下行仁政,寬刑律,息徭役,安民,撫孤老,四海寧靖,吏治清平…此誠大治之世也。
"臣聞事易時移,聖人因時而化。昔時亂象初定,士民疲蔽,陛下審時度勢,垂衣而治,以安其心,克奏全功…
"而今天下承平,庶民殷富,無復朝夕之慮,近憂既去,而遐心自生。臣奉逃鄺,得參機務,披覽各地奏本;又蒙異寵,曾暫離京師,觀神州風物。所至之處,皆沐浴清化,萬民欣悦…
"然臣亦見羣吏子民,貪鄙者有之,驕橫者有之,憊賴者有之。更有秦淮楚館,大張豔幟;呼廬喝雉,終夜不絕;富商縉紳,各競豪奢。民風之淳厚,反不如立國初年。蓋為政以寬而民心無所懼,遂放蕩恣肆,不復自律耳。
"以是觀之,當今之世,必以明政令,嚴法度,擢賢良為要務。
"夫明政令者…"深秋,皇宮不見得很冷,卻也見蕭瑟。除了風聲來勢洶洶,其他的一切,都似乎是很安靜的。
羣臣后妃的憂心忡忡,宮娥宦官的戰戰兢兢,皆因成章帝病入膏肓。
雖然之前沒有任何不適,但周圍的人都知道,去年幾個皇子的事幾乎耗去了他所剩的全部力,支持他一年多來依然每
神抖擻上朝處理政務,夙夜孜孜批閲奏摺的惟一因素,是放不下毫無經驗的儲君。
詵兒真是爭氣。
一遍又一遍地讀着太子微行各地之後呈上的表章,病牀上的老人染滿風霜的疲憊臉上出了一年來最歡愉的笑容。老實説,讓詵兒繼位本來就是無奈之下的選擇,所以他與羣臣都不指望他展現出什麼政治才幹,只求在眾人的輔佐下,能把他執政多年來形成的良好局面維持下去。他們心裏都清楚,詵兒是一個怎樣狂熱的武痴。
但他成為太子後的種種表現卻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先是收斂了之前最為人詬病的不惜重金收購武學典籍的行為,連帶太子妃的相似習慣也不再出現。雖然讓有書有兵器想出賣的缺錢人士不勝惋惜,大多數人還是樂見他當家終知柴米貴的。
他並不在乎兒子花了多少錢,反正富有四海,能讓他高興就行。最讓他驚喜的是詵兒在學習政務上表現出來的天賦,他的反應並不能説快,但每當與他討論事務的第二天,他總是會提出很有主見的想法,雖然有時可行不高,更多的卻是與他心中的盤算不謀而合,甚至偶爾還有鞭辟入裏,比他還
妙許多的解決之道。
漸寬心之下,他決定讓他趁着還未即位宮中有人坐鎮時到各地走走,看看風土人情,聽聽百姓心聲,回來後提一些自己的看法。知道他會有收穫,卻沒想到他僅僅半年的遊歷會帶來如此大的驚喜。這洋洋萬字的宏論,雖偶有稚拙之處,通篇看來,卻將高瞻遠矚,鋭意進取的王者之風表
無遺。
看來,他可以放心地去了。有君如此,他百年之後,大齊國運只會益加昌盛,斷無衰頹之理。覺到體內的元氣正在快速
失,他心中泰然。
帝王腳下皆枯骨,用多少人命換來這至尊之位!現在,該是他去陰間見老友宿敵的時候了。那些忠於他跟隨他的,那些愧對他、他愧對的,那些鐵馬金戈中的恩怨情仇,那些勢力傾軋中的無辜亡靈…
"詵兒,朕得佳兒如你,心中甚。朕自知不久人世,這大齊山河,不久便是你的了。"望着下了朝便守在牀前的兒子,他心中充滿了驕傲。
"父皇…"習武之人對醫道多了些瞭解,他知道父親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他不善作偽,説不來不實的寬話,只是緊緊握住那乾枯的手,緩緩渡些真氣過去,讓他能
覺好些。
覺有一股暖暖的氣
自手中傳來,卻見他面無表情…這孩子在他面前還是難改拘謹啊。成章帝在心中嘆息,"
給你,朕放心。只是你做人太過寬厚,
後恐怕要吃虧…"説到這裏,突地打住,懷疑的濃霧籠罩上他衰敗的身體。
不對,不對!
"明政令,嚴法度",確實是極好的想法,但像詵兒這樣仁厚豪邁的孩子,千方百計想多赦幾人無罪,免去些刑罰,有時甚至好心到不惜破壞律令當罪不罪,又怎麼會提出這樣需要鐵面無私去實施的建議呢?
他的臉與語氣同時嚴峻起來,"詵兒,老實告訴父皇,這篇文章,是不是你自己寫的?"褚詵一呆,出乎意料的問題讓他臉上迅速閃過一抹心虛,極短,卻讓迴光返照,心中一片清明的成章帝看出來了。
"你求好心切做了錯事,朕不會怪你。朕只是想知道這篇奇文出自哪位高人之手。"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兒子身邊有如此奇才,後輔佐他開創不世功勳,也是大齊之幸。
見父親反應並不如他所擔心的烈,褚詵也就放了心。他不是沽名釣譽之輩,一直不説,只是讓父皇對他不再憂心罷了,"是…幼瀾。"成章帝倒
一口氣,"幼瀾?你的
子幼瀾?"
"是。"成章帝默然,心中卻是波濤翻湧。詵兒微行時執意要帶上幼瀾,他本以為是小夫恩愛至深不肯一
或離,雖不以為然卻也同意了。現在才知道,原來有更深層的原因,想來也不會只有這麼一次…
"那以往你回奏朕的那些説法,也是出自幼瀾授意?"他很難想象,那個有點愛耍寶,嗜書如命的媳婦已經成長為這樣厲害的人物!
"算是吧。兒臣回家後都會與她聊那些事情,回報給父皇的,都是二人討論的結果。"當然,總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她。
"是…她引你説與她聽的嗎?"成章帝發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不知是因為夜晚的涼意,還是心中的驚駭。不自覺地,數百年前女主垂簾的舊事,再之前婦人干政導致國家傾覆的教訓…
"一直是兒臣主動提起。"第一次不經意説起的時候,幼瀾興高彩烈地抱了一本書來,説這件事跟書上記載的事情非常類似,解決方法也不會差太多。第二天他用她説的方法去回奏時,意外得到了褒獎,之後這種事就經常發生了。再後來,不用藉助書本,幼瀾也能説得頭頭是道。他愛看她那成竹在的慧黠模樣,何況有她的加入,繁瑣的政事就不再是他一個人的負擔,他也能忙裏偷閒在練功房多呆一會兒。而這次的微行他更是嚐到了甜頭,他把父皇
待的功課全拜託給了幼瀾,不用琢磨怎麼寫文章,他在觀察民生之餘,還做了幾件鋤強扶弱的好事。
成章帝自不知道他的盤算,聽説是他主動,稍稍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