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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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想來，自從當年那在冊封典禮上匆匆一見，他就不曾再見過這個愚笨的皇后。

鳳目微地瞇細，嚴雋目光冷冽，端詳起仍伏在雪地上的人，遲遲不出聲。

洛瓊英粉頸垂得發酸，暗暗咬牙切齒的無聲咒罵他。

好歹她也是他親自冊封的皇后，再蠢再傻，總還算是正，有必要這樣折騰一個傻子嗎？

“平身。”良久，耳畔才落下一道低冽沉醇的嗓音，無端動她不設防的心絃。

唔，想不到他嗓子這般悦耳，倒是令她意外的。

説來可笑，嫁給此人兩年餘，除了冊封典禮上見過一面，除此之外兩人再無任何集，就連談一字一句都不曾有過。

停留在彼此腦中的印象，恐怕只剩下初相見時的那一幕。

深諱似海的後宮裏，繁花盛麗，傲睨一切的他，身旁圍繞無數天仙絕，又怎會看得上她這樣愚笨至極的傻皇后？呵，甚好。

小心翼翼收起眼底的得意狡光，洛瓊英舉止笨拙的爬起身，素淨的臉上無妝無飾，腦後只簡單簪了一白玉鑲珠鳳釵，那副寒磣模樣，就連隨身伺候妃嬪的宮婢都比不上。

嚴雋復又瞇了瞇狹長的鳳眸，望着一臉傻笑兮兮的皇后，嗓音如冰問道︰“你怎麼這身穿着？為何不見隨身伺候的宮人？”那些宮人可是勢利得緊，見她在後宮既無靠山，又不得帝寵，加之她又非金梁人，自是冷淡待之。

不過這些話自然説不得，因為在嚴雋面前，洛瓊英就只是個蠢笨的傻妞。

美眸輕眨數下，洛瓊英笑的回道︰“陛下，宮人上御膳房替我準備糕點了，今兒個有我最愛吃的百花糕，陛下要不要也一道嚐嚐？”我？嚴雋一聽她這聲自稱，墨染似的劍眉隨即皺起。都已經入宮許久，她竟然還未改口，宮人竟也未提醒，想來是見她愚笨可欺，索放任之。

深湛的鳳眸又將眼前的嬌小人兒細細端詳一遍。當年她初入宮時，那張只懂傻笑的容顏早在記憶中淡去，如今再見，只覺她五官清婉，膚白似雪，身子骨卻比同齡女子還要纖巧嬌瘦，遠遠看上去，竟像個半大的孩子。

“後宮的飯吃不慣嗎？”嚴雋不冷嘲。

“後宮的飯？”洛瓊英傻氣的歪着粉頸，眼中忽見濛之。

“瞧你這模樣，哪裏像個一國之後。”

“陛下是嫌棄我不夠好看嗎？”她趕緊探高了雙手，又是摸發又是撫頰，一臉傻氣的困惑。

嚴雋忽然一把擒住她纖細如竹的皓腕，速度之快、之猛，讓她不必偽裝便面詫異之。

好可怕的身手，本看不清他是何時出手，倘若此刻他手中握的是一把劍，恐怕她早已沒了生息。洛瓊英在心底暗暗驚忖。

“陛下？”瞧見他將她的手拉至眼前端詳，她不由心下發慌，一股窘熱直往兩頰竄。

宮中人盡皆知，嚴雋眼底唯有雄圖霸業，三千後宮如同虛設，縱然偶有妃嬪蒙受帝寵，也不過僅止於一夜旎。

莫不是他突然轉了，或者壓抑過深，連她這樣不嬌不柔，瘦巴巴像個孩子的傻妞都看上眼了？

“你這雙手是怎麼回事？”嚴雋目光極冷，逐一檢視她那雙被凍得通紅的白手心。

“因為看雪景甚美，所以動了玩雪的念頭。陛下也一塊兒來玩？”洛瓊英呵呵傻笑，被他圈握的雙腕盪開一團灼熱，莫名使她心慌。

不能慌。敵人面前，斷不能自亂陣腳，即便裝傻賣蠢亦然。洛瓊英竭力安撫紊亂的心緒，殊不知，心底的慌，源自於他英姿煥發的灼灼氣息。

瞄了一眼那張呆蠢的笑顏，嚴雋眸光一冷，遂鬆開了緊攢的手勁，洛瓊英鼓譟不安的心始能落下，暗暗鬆口氣。

幸好，瞧他那模樣，應該只是一時興至，隨口一問罷了。如他這樣自負冷傲的霸王，哪可能看上傻子。

畢竟是初次近身手，洛瓊英終究還是太大意，一則過於高估自己的演技，二則輕忽了嚴雋鋭如鷹的觀察力。

“你似乎不喜朕碰你？”冷不防地，狹長的鳳眸上挑，嚴雋鋭的捕捉到她眼底飛閃即逝的亮光。

洛瓊英心下一驚，連忙扯開更傻更呆的燦笑，捏尖了嗓音，喜孜孜的道︰“陛下喜歡我，是我的福氣，瓊英怎會不喜陛下碰觸？”嚴雋靜睇着她，俊美的面龐無波無瀾，心緒卻隱隱浮動。

莫非是錯覺？方才他鬆手之時，瞧見她呆憨的眼神忽然一亮，細碎光芒滿布眸心，分明是如釋重負的展現。

傻笑視那雙明鋭如刃的鳳眸，洛瓊英只覺手心已滲出點點星汗。他莫不是發現了什麼？

這也是不無可能，畢竟，這是她初次與他獨處，能夠傾滅無數強國的一方霸主，心思之深，眸光之鋭，怕是深無可測。

別…千萬別讓他看出什麼。洛瓊英在心中惴惴祈求。

“皇上，駱都尉在前殿求見。”許是上天應許了她的祈禱，崔元沛忽然急匆匆地趕至，滿頭大汗的躬身行禮。

看來駱都尉捎來了戰前軍情。洛瓊英眸光略略一閃，心中暗笑，嚴雋正好別開雙眸沒瞧見。

“駱廷恩可有説是何事求見？”嚴雋長睫半掩，俊麗面龐窺探不出喜怒。

身為內侍監大總管，又能隨侍在嚴雋身邊多年，崔元沛的謹慎自是不在話下，他悄然覷了一眼洛瓊英，話到嘴邊便止聲，面猶豫。

嚴雋淡道︰“無妨，説吧。”洛瓊英繼續端着一臉傻笑，佯裝不知他們在説些什麼。呵，如此看來，嚴雋是徹底瞧低了她這個傻子，否則不會當着她的面，讓崔元沛稟告軍機要事。

“駱都尉只對奴才提及，是跟聆月軍師有關之事。”洛瓊英不動聲地瞅向嚴雋，他驟然瞇寒了鳳目，俊雅的臉龐浮現一絲肅殺之氣。

“又是他。”嚴雋臉出奇的陰沉。

“別告訴朕，這個聆月軍師又破了我軍的兵陣。”崔元沛冷汗涔涔的躬身。

“陛下息怒。”嚴雋聞言，然大怒，傲岸碩實的身姿驀然一個回身，大踏步離去，玄黑大氅在雪地上翻飛如巨，掀起一片細細雪塵。

崔元沛連忙起身跟上，主僕二人漸走漸遠，留下拚命忍住滿腹笑意的洛瓊英。

“哈哈…”待到那抹高大的玄黑背影徹底走遠，她才放聲大笑，笑到眼角滲出數顆淚珠，甚至躺在雪地上打滾。

行經園子的宮婢太監也不覺古怪，這個如待冷宮的皇后本就愚笨，若是做出什麼傻子行徑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