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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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夜涼如水,務必保重龍體。”崔元沛手捧着藏青織
大氅,寸步不離,緊隨在未用晚膳的嚴雋身後。
自午後在偏殿與重臣議討前線軍情之後,嚴雋一腔怒氣仍然堵着口,心緒不住的琢磨着聆月軍師此人。
越是琢磨,越是煩亂,索離開紫宸宮,漫無目的地踱至今
行經的小花園,凝目望着一地皎潔深雪。
思緒猶如漫天飛絮,他攢緊了眉峯,負在後的雙手隱隱握緊,
中煩悶積淤,就連呼息也不若往常平穩。
行至一整排羅列有序的冬青樹下,烏金黑靴驀地一頓,低掩的鳳眸忽而凝睇着佈滿足跡的那片雪地,腦中不期然浮上一張傻笑如痴的笑顏。
眸光一凜,嚴雋定住思緒,憶起今偶然察覺的古怪。那個愚笨的洛瓊英似乎…
一陣婉轉空靈的笛聲自遠處飄入耳底,嚴雋揚起一雙閃爍如星的鳳眸,不由得凝神細聽。
“陛下,要不要奴才去尋這吹笛的人?”崔元沛觀察入微,發覺嚴雋似是十分喜愛這清婉如的笛聲,連忙壓低了嗓子請示。
“不必。”嚴雋淡淡別眸,右手一揚,崔元沛即刻垂眉低眼,靜如一抹黑影的躬身退開。
即便身下無宮人隨侍在側,自有一批隱身暗處的影衞跟隨,片刻不離嚴雋所在之處。
一路循着笛聲,嚴雋行至與玉寧宮相通的一方小園,園中梅花遍開,風起,暗香拂過面龐,沁入肺脾。
深處,成排的宮燈半明半滅,一座荒廢的小亭裏,一抹嬌小的人影坐在長階上,長曳於地的月牙大氅散放如花,微仰的小臉在月
皎皎下秀麗可人,眉眼卻是盡染淡淡愁緒。
嚴雋靠在一株老松之後,壯的樹幹巧妙地掩去了高大拔長的身軀,黑暗中,鳳眸如炬,直直凝睇着亭中吹笛之人──他的皇后。
那幽婉淒涼的笛聲,竟是來自於那個自小生長在冷宮,資質駑鈍又愚笨至極的華棣國帝姬,洛瓊英。
瑩瑩月華拂照之下,她白皙的小手輕執一支翡翠玉笛,雙抵住吹口徐徐送氣,垂掩而下的兩排長睫濃黑如羽扇,眼底似有點點淚光,惆悵柔婉的神情如玉一般,彷佛一觸便碎。
心中微微一動,嚴雋不懂一個傻子怎會有這般神貌,就如同白裏他捕捉到那一瞬她眼中的狡黠,那不可能出現在她身上,又怎會…
尋思之際,忽見夜空裏飛落一隻羽硃紅,身型似鶴,雙翼單足,鳥喙雪白的靈鳥。
瞥見那靈鳥收起雙翼,飛降在洛瓊英的腳邊,嚴雋眉峯立時深攢。
那是華方,通曉人的靈鳥,擅長捎信傳令,非常稀罕少見…據傳,東祁太子便養有一隻華方。
嚴雋凜眸,看着他的傻子皇后笑逐顏開,收好玉笛後,親暱地摸了摸那隻華方的紅紋翎羽,然後才將綁在鳥足上的信條解開。
讀過信條後,她淺笑盈盈,起身走回亭中,半裂的石桌上已備有紙筆,她執起一支紫毫筆,提袖書寫。
華棣帝姬自幼生長於冷宮,不識筆墨也不曉音律?嚴雋挑,一抹冷笑立現。於此看來,他才是那個傻子,竟然被一個善於裝瘋賣傻的女人耍了。
寫妥信條,洛瓊英擱筆,回身走至亭下,摸摸華方低垂的頭兒,遂將信條折順,系回鳥足之上。
“去吧,莫讓承堯等太久。”順了順華方的紅羽翼,她低聲叮囑,匿身在古松之後的高大人影卻是眸光一寒。
她口中喊的那聲承堯…景承堯,便是東祁太子的名字。
當華方低嘎一聲,振動紅翼起飛,洛瓊英似是十分放心,重新執起玉笛,回過身,一邊吹着婉約小調一邊踱回玉寧宮。
嚴雋淡淡別過俊顏,睞向隱身在暗處的影衞,無須言語,影衞隨即明瞭他的旨意。
就在那隻紅羽華方飛上夜空之際,一隻尖端略鈍的羽箭中牠的左翼,雖不致受傷見紅,卻使牠重心一偏,斜斜落下,一道黑影飛掠而過,利落擒住型體如鶴的華方。
華方發出恐懼不安的嘶鳴,影衞飛快取下牠足上的信條,隨即放飛,未傷及牠半分。
“陛下。”影衞呈上信條。
嚴雋接過,順着折印翻開絹紙,鳳目半掩,眸光飛掠過紙上娟秀的字跡。
此計既成,未可再用。
嚴雋盛怒,吾等皆喜。
靜待軍勢,新計方獻。
眸光一掃,瞥見信末落款為“風”嚴雋俊顏瞬息轉為陰黑,眼底盛滿冰冷的怒氣。
風,
風…
風聆月。
萬沒想到,他思之若狂,亟擒抓的敵手,竟然就藏在金梁皇殿中,便是他那傻子似的皇后。
將信條一把皺,修長的大掌握得緊密,白玉般的俊麗面龐卻是劃開一道冷笑,嚴雋揚起鳳眸,極目眺望着矗立在前方的玉寧宮。
“洛瓊英,一個亡國帝姬,不安分當金梁皇后,居然妄想扳倒朕。好,朕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能夠將朕和所有人都當傻子一般的耍!”硃紅的一揚,他笑得妖嬈絕美,
中的煩悶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許久未有過的灼熱興奮。
一心挑釁宣戰的敵人,就在他的眼下好生待着,怎能教他不興奮?於此看來,是該擇個良時,與他的皇后好好認識一番。
出晨曦剛曬上皇城東邊,清寂如冷宮的玉寧宮已是人仰馬翻,一反平
的死氣沉沉。
“娘娘,娘娘,奴婢求您了,請您快點起來梳洗,陛下就要上玉寧宮用早膳了。”以往不怎麼把洛瓊英當一回事的宮婢,這會兒全齊齊圍在雕鳳朱漆大榻邊,哭喪着一張臉苦苦哀求。
今兒一早,天方亮,紫宸宮便派來了管事太監傳達聖令,罕少踏進後宮的皇帝陛下,上玉寧宮探視皇后,消息一出,後宮上下莫不一陣譁然。
莫説旁人了,洛瓊英為此也是頗驚詫。
莫非嚴雋被聆月軍師氣得腦袋發暈,後宮多少鶯鶯燕燕苦等他臨幸,他竟然想跟傻子一塊兒用早膳?
左思右想,她琢磨不透他意為何,內心不
忐忑,可轉念又想,興許是昨
在後宮花園偶遇,方令他起了這樣的心思。
“娘娘,請您快點下榻,好讓奴婢幫您梳頭穿衣。”宮婢靜兒的求聲,喚醒了榻上閉眼尋思的人兒。
洛瓊英方睜眼,正揣思着,忽聞寢殿門外傳來太監的請安聲,緊接着一聲低沉醇厚的男人嗓音蕩近,如雷貫耳,驚得她立時折坐起。
嚴雋當真來了,他究竟存着什麼心?
洛瓊英張惶不定的下榻,宮婢即刻一擁而上,幫穿鞋襪,披衣梳頭。她懸着一顆心,本沒心思理會這些,像尊木雕人偶任隨擺佈。
平裏,這些婢子行事懶散,別説是梳頭了,就連奉茶布膳這些事,常要她自己開口才會不情不願的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