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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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我媽胖,你丫裝不知道!"

"你媽胖跟我有什麼關係?"

"廢話!我媽胖,我媽過不去!"

"1米多,你媽過不去?汽油桶都能過去,你媽過不去?你媽圍4尺4,是圍!展開了量攤平了量,4尺4當然過不去,一圍不就過去了嗎?4尺4也甭除4,也甭除了,你就除以2,能過不去?兩個你媽都過去了!當然,其中一個得側看身子…亮子,你認為我分析的有道理嗎?"翻砂工站在廢墟上渾身哆嗦。

"我媽圍多少?"

"4尺4,衚衕口兒裁縫説的。"

"你丫再説一遍!"

"不是4尺4?4尺6?"

"你丫敢再説一遍?"

"4尺8?"

"我他媽…"啪!不輕不重,猶猶豫豫,卻發出了很乖巧的一聲——啪!張大民腦袋嗡,跟有回聲一樣。他記得躲了一下,可能沒躲好,躲到磚頭上去了。粘糊糊的東西淹住了一隻眼,他用另一隻眼哀怨地看來看去,看見了許多胳膊和許多腿,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躺平了。他真的把我給拍了。他怎麼真的把我給拍了,像拍一個生西瓜一樣?張大民聽見了亮子的胖母親在罵人,沒罵別人,是罵自己的兒子不是東西不是人揍的,罵得很純樸,聽不出有抬桑罵槐的味道。血還在。完了,他把我的主要血管給拍破了,我要死了!聽見有人想去派出所,張大民拼命掙扎,睜大了那隻獨眼,像扭亮了一個電燈泡,照照這邊,照照那邊。

"誰想去派出所?去派出所幹嗎?誰去派出所我跟誰急!誰報案我跟誰玩兒命…"許多隻手把他抬起來了。這些手要把這個英雄人物抬到醫院的急診科裏面去了。張大民聽見了母親的哭聲和李雲芳的幾聲泣。他從那些手上抬起頭來,把那隻血淋淋的眼睛和那隻乾淨的眼睛一塊兒轉過去,鬼使神差地搖着一條胳膊,就像革命者要遠走它鄉了。

"沒關係!媽,你把磚頭挑出來,摞在樹旁邊兒。雲芳,把你們家那袋水泥也搬過來,上小山子他家借兩個瓦刀…等我回來!我沒事。你們抓緊時間準備吧。"不到兩個小時他就自己走回來了。他腦袋特別大,有籃球那麼大,纏滿了紗布,只着前面一些有眼兒的地方,別的地方都包着,連脖子都包着了。其實只破了一個小口子。醫生不給縫,他偏要縫,醫生就不縫。不光不給縫,還不給包,打算用紗布和橡皮膏糊他。他偏要包,醫生就不包,他死活也要包,不包不定,醫生一着急,就把他的腦袋惡狠狠地徹底地包起來了。他要再不走,醫生就把他的股也一塊兒包上了。張大民很高興,進了大雜院就跟人寒暄,做出隨時都準備暈倒的樣子。

"沒事!就縫了18針,小意思。別扶我!摔了沒事,摔破了再縫18針,過癮!我再借他倆膽兒,拿大油錘夯我,縫上108針,那才真叫過癮呢!你問他敢嗎?我是誰呀!我姓張,我叫張大民,姥姥!"他一頭撞進亮子家的屋門,示威似地舉着大白腦袋,把亮子肥碩無比的母親嚇得倒了一口涼氣。

"大媽,亮子呢?"

"上夜班了。"

"回來嗎?"

"不回來了,住集體宿舍了。"

"喲,我這兒還缺個活泥的呢。"

"把他叫回來?"

"算了,別嚇着他。"

"今兒這事兒…"

"大媽,我們鬧着玩兒呢您看不出來?"

"大民子,你説我褲4尺8,不是寒磣我嗎!記住嘍,我的褲不是4尺8.是3尺6!往後別胡咧咧。"

"太好了,來三個您也過去了!"張大民的宮殿就這樣落成了。牀架子勉勉強強進去,放不下牀屜,讓石榴樹擋住了。張大民了半盒煙,想出了個好辦法。他把牀屜豎着鋸開,在兩邊各挖了一個半圓,像古代用刑的木枷,往牀架子上咋嚓一合,犯人的脖子--那石榴樹就從雙人牀中間長長地伸出來了。為了適應這種獨特,李雲芳對褥子、牀單等牀上用品進行了適度的改造。她還往石榴樹上糊了一層白紙、讓樹幹與牆皮保持近似的顏。屋裏剩了窄窄的一條兒,什麼也放不下,就擱了一盆綠蘿,頓時意盎然。鄰居們過來參觀的時候,張大民正趴在牀底下,兩條腿伸到門外邊。大家問你幹什麼呢,他不説話。又問你趴在那兒幹什麼呢,他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給石榴樹澆水呢。"兩口子躺在這張牀上怎麼也睡不着覺。第一個晚上成了節。張大民躺在外邊,李雲芳躺在裏邊,中間是那棵石榴樹。他們説呀,笑呀,説到要緊處,李雲芳還掉了幾滴眼淚。他們坐起來,躺下,又坐起來,再躺下,還是丟不開這棵石榴樹。它愣瞌瞌地豎在兩個之間,真是太奇怪了,也太有趣了。李雲芳把一條長腿搭在樹上,用手指頭尋找張大民的傷疤,在頭髮裏摸了半天也投摸着。

"你那18針呢?"

"我也找呢,我的18針哪兒去了?"

"壞!半夜,這棵樹可別嚇死我。"

"一睜眼,嘿,了個第三者!它要是男的,我哪兒打得過它呀!"兩個人嘰嘰咕咕笑到小半夜。張大民把手放在李雲芳肚皮上,發現又鼓了不少,兒子正茁壯成長呢。他的手像一隻掛了帆的小船,向美麗的湍急的下游駛去,駛去,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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