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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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垛是鄉村的，是鄉村的魂。

老家在農村，我對草垛懷有別樣的情。它是農村特有的景觀，是農村人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員。如果誰家沒有草垛，他不會是一個純粹的農村人。農村人，喂牲口離不開草垛，做飯離不開草垛，生活中怎麼能沒有草垛呢？常聽老人們説，舊時姑娘到男方家相親，首先要看的是草垛，那是一户人家生活質量的外在標誌，好比西北缺水地方人家的水窖。草垛是鄉村最尋常的景觀。有關鄉村的畫面中，草垛總要佔有一席之地，它和草舍、炊煙一起使畫面寧靜安逸，顯得更有生活氣息。

每年6月和10月場淨地空後，便要開始堆草垛了。堆的地點要選擇在地勢較高的地方，以免被雨水漚壞了下面的草。飼餵牲口的料草，要用打過糧食後剩下的麥穰堆，麥穰柔軟而有韌，黃中泛白，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燒鍋用的麥草，就用鍘後的麥秸下半截堆起。農村的土地金黃，稍平整的地方，都被種上了青菜，點是了蠶豆什麼的，家庭中的草垛多被安置在牆角、樹下等旮旮旯旯的地方，並沒有特別的講究。所以，鄉村裏房前有草垛，屋後有草垛，路邊上也能看見草垛。雖然堆放的地點很隨意，但堆草垛卻很講究；一是要不倒，二是要不漏，三是要有模有樣的好看。如果一個人堆出的草垛歪七扭八的不成樣子，那是要被人取笑的。

記憶中，生產隊裏堆草垛更象是一場聯歡。地裏收清，麥已進倉，堆草垛是午收季節裏最輕鬆愉悦的一節，男女老少一齊上陣，場面煞是壯觀。隊長挑選數名壯的勞力持杈在上面堆，餘下的人便用麥杈把麥穰理順後依序地挑上垛子。總有人和婦女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便被旁人合力用木杈將他挑起扔到草垛上，還未等他站起，又被上面的人用腳踹下來，引起全場人鬨堂大笑。隊長也收起了平的架子，笑咪咪地參與進去，馬上便被潑辣的婦女合力把他摁倒，也被扔到草垛上面，他便享受到同等的待遇――被一腳踹下，引起更熱烈的笑聲。隨着一層層的麥穰堆上去，草垛的模樣慢慢地呈現出來。大草垛都堆成長方體，將草垛四周零掛的草刪淨後，它便氣派地立在場邊，頂部成馬鞍形，利於雨水滑落，最後還要用麥糠活泥把草垛頂部泥嚴，底部也要泥上一圈才算大功告成。有了它，牲口便能過一個有滋有味的冬季了。

家庭中的草垛要小的多，一般都是圓形，下面小，上面大，頂部堆成蘑菇似的圓頂。秋收結束後，家家都是有幾個草垛的，麥草垛，豆草垛見鏠的立於鄉間，總能和周圍的房屋、樹、池塘和諧地融為一體。有了草垛。過子才安心，誰家能離開草垛呢？

狗們常常是以草垛為家的，天冷的時候它們會選擇向陽的草垛做窩，無事便趴在裏面假寐，一有響動便從草垛裏鑽出來摻和，頭上常常沾着草；小雞們跟在母雞後面在草垛四周覓食，母雞總是悶着頭不停地在草垛下扒拉，遇到吃的就咕咕地呼喚小雞；冬天下雪了，草垛臃腫起來，麻雀等小鳥總愛在草垛頂部聚會，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人一靠近，忽拉拉全飛光，在雪地上留下一大片“個”字。

在農村長大的孩子，哪個對草垛沒有親近呢？白天總是忙碌的，夜晚才是孩子們狂歡的時候。夏時節，夜如水，明月高照，絲絲的氣帶着莊稼的清香撲鼻而來，讓人頓生一種妙不可言的舒暢。捉藏是孩子最常玩的遊戲，草垛又是這個遊戲中必不可少的道具，草垛裏，草垛項，草垛間的縫隙都是藏身的好地方。大孩子藏起後小孩子半天找不到，小孩子藏起來大孩子卻往往唾手可得，就在這種簡單而又充滿樂趣的遊戲中，一撥撥孩子從少年走向青年，從故鄉走向遠方。冬天到了，草垛前又成了天然的説書場，我們總愛緾着會説書的老人在草垛前説書。天上的太陽暖哄哄的照着，我們簇擁在一起認真聽老人講起故事，優美動人的民間傳説和忠貞不屈的古代英雄們便不知不覺間進入夢境，讓我們充滿幻想。

兩情相悦的青年平時不便多接觸，常藉着看電影等機會溜出來想説點情話，草垛是他們首選的地點，草垛是農村戀人幽會的場所。如果一對男女夜晚還在草垛邊竊竊私語，十有八九便是一對有情人了。路過的大嫂們憋住笑，咳嗽一聲走過去，卻偷偷地回頭打量是哪一對冤家，靜默的草垛偷聽了多少戀人對未來生活的憧憬與向住。

子一天天過着，鄉村的土坯房先是被磚瓦房取代。又慢慢地變成了貼牆磚的樓房。化氣灶、沼氣灶正在取代燒柴草的地鍋，草垛在農村生活中的地位也慢慢地變得無足輕重。鄉村正在變化，已難覓記憶中的模樣，只有草垛還在頑強地保持着鄉村的形貌。如果一個地方沒有草垛了，大概也就不能叫做鄉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