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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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像風出了派出所,處處陽光燦爛。陽光裏有童聲唱着動人的歌:“啊,親愛的五月,給樹林換上綠裝,讓我們去小河旁,看紫羅蘭開放…”我們不由得坐下來,坐在路邊的樹陰裏聽——“啊五月,親愛的五月,快帶來紫羅蘭…”清純的領唱,歡欣的伴唱“啊五月,五月,親愛的五月…”變奏,和絃,不同音部的輪唱與合唱“我們是多麼希望,重見那紫羅蘭…”男孩和女孩清靈的眼睛,男孩和女孩純淨的微笑“啊來吧,親愛的五月,讓我們去遊玩…”還有往事,還有未來,童年和童年數不盡的夢“啊五月,五月,讓我們去小河旁…”丁一問道:他們都…都在哪兒?
他望着天,望着天上的雲,望着雲裏的歌——“啊,讓我們去小河旁,看紫羅蘭開放…看紫羅蘭開放…”看哪兒呢你,丁哥們兒?那兒!對面兒的理髮店,門框上,音箱!哎喲喂,我説你倒是醒沒醒呀?
他還是望着天,望着雲和雲裏的歌。
然後,很久,他像似把目光從天上薅下來,狠狠地摔在地上:我kao他媽五月!
丁一站起身,我們走進人羣。
烏烏泱泱的人羣,粥一樣黏稠,翻滾得熱氣騰騰。一俟那歡欣的童歌遠去,才發現四周怎有這麼多人!烏烏泱泱,烏烏泱泱,可都是幹嗎去呀?上哪兒?一張張煞有介事的臉,一雙雙緊張或茫的眼睛,千萬條奔走的腿…他們都在想什麼?剛才想什麼,現在又想什麼?剛乾完什麼,還要去幹什麼?不知道。沒人問。沒人覺得這算是問題。可他們,到底,都是什麼呢?除了是些影像,是些
動和
息,是些不可預料——比如説,除了可能唱響那首“
氓之歌”他們還可能是什麼?他們出現了他們消失了,他們消失了他們出現了,沒有姓名,沒有地址,沒有歷史也沒有區別,你沒法知道他們是很多人還是壓
就那麼一小羣兒來來回回地在你周圍晃,你沒法知道他們是很多很多確鑿的心魂還是壓
就那麼一小盤錄像來來回回地在你眼前放。風也一樣。陽光,樹葉,花朵,都一樣——來了,走了,來了又走了,來了又走走了又來,於是乎你出生,你長大,你變老,你消失…還有呢?還有什麼別的意思嗎?牛b,還是扯淡?
我們不由得又停下來。
我們無奈地又接着往前走。
我們懶懶散散地東張西望。
我們盯緊一個步履輕盈的少女,企圖看個究竟。我們跟準一個悠然閒逛的婦少,試圖清其來龍去脈。但是人山人海,她們終歸一閃即逝,終不過在人羣中或在你的生命裏一閃即逝不見首尾,沒有歷史也沒有區別。我不
又想起了那個女子的話:“現在我在這兒,等我不在這兒的時候,這個女人就等於沒有。”
“經由某個女子,你的一段生命實現了快樂。或是因為一個男人,我的一段生活還不算‘非常悲慘’。如此而已。”那麼現在呢,她在哪兒?她是什麼?
一個象的別人。
一個猜測中的別人。
一個嚮往中的、懼怕中的、莫須有的:別人。
或像風,真實又空幻。
區別的重要,或標題再釋我開始體會了上帝的英明,體會了他的高瞻遠矚,體會了人與人之區別的重要:人,如果僅僅都是人,便無異於一片沙漠。
設若你無論走到哪兒,所聞所見都是一模一樣——一樣的人形,或一樣的沙礫,一樣的沙塵與沙丘,即便無衣無牆自由遼闊,必也形同監獄。(唔,那個智慧的老人博爾赫斯!)衣是隔離,牆是阻擋,無邊無際的雷同一樣也是隔離,是阻擋。牢房是讓你在各個方向都撞上牆,自由遼闊的沙漠則讓你在各個方向都撞上原地——不管你往哪兒走,不管你走到哪兒,都是重複,自由地重複。據説,最嚴厲的監獄多選址於茫茫沙漠之中,這一點值得玩味:沒有區別,沒有變化,沒有路或者到處都是路,即便一無阻隔,看你又能往哪兒跑!(路是走出來的嗎?沒準兒倒是阻隔出來的呢。)另一位智慧的老人弗羅姆寫過一本書,題目就叫做“逃避自由”無邊無際的雷同宣告着行走的無效,宣告着想象的枯竭與希望的湮滅,同時宣告着他者或別人的珍貴。
你將渴望別人,渴望我們一向所懼怕的:別人。
渴望區別。
渴望新奇。
渴望獨特。
哪怕那是艱難,坎坷。哪怕是危險。
所以我來丁一。丁一是眾多路途中的一條,而非平均。丁一是獨具的心魂而非典型人物。丁一是具體的命運而非象的時代。丁一是一段不可重複的歷史,而又是一切歷史的徵兆。因而“我的丁一之旅”也不止於反映與再現,而更是尋找與探問——尋找與探問生活的可能,或尋找與探問本身的種種可能。
轉折酒力已盡,餓從中來,正午時分丁一急慌慌步入一家小飯館。
進門之前我就叮囑他:不喝酒,行不?
放心吧,絕對!
但如果命運的決心更要大些,那小飯館裏就會為我們備下一位人,從而,不單酒是非喝不可了,我的“丁一之旅”也將在所難免地發生一次重大轉折。
“喂,還認得我嗎?”剛一落座,就有人過來拍那丁肩膀。
“您?您是…”丁一敲着腦門想“是不是秦…秦…”
“不錯不錯,好記,秦——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