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兩情若是久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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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夕陽給江寧郡城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紅光,凜冽的寒風如織如割,城裏城外,無論是農人還是商人以及呼朋喚友逍遙自在的士子文人,都漸漸避寒歸家,失去了蹤跡。

這種陰寒天氣進了冬季就慢慢增多,所以,冬季是江南人最為難熬的季節。權貴家還能有火盆暖着,裘皮穿着,下人伺候着,而窮苦人家就能裹着單薄的衣衫苦挨度

東城門外,官道上。

一匹雄壯的白馬打頭,四匹快馬接連奔馳而過。等馳得遠了,白馬追風慢慢停下,馬背上裹着厚厚披風的孔晟調轉馬頭,回首凝望着不遠處那夕陽餘暉照耀下的雄偉城池,目光慨。

穆長風依舊是一系白衣,他手執寶劍跨在馬上,微微一笑道:“離別江南故里,佳人翹首盼歸,公子莫非有些不捨?”孔晟吐出一口濁氣在風中消散,回頭來淡淡道:“穆兄,好男兒志在四方,豈能戀家。我此去睢陽赴任,若不成就一番功業,就再也無顏返回江南。我們走!”孔晟‮腿雙‬猛夾馬腹,追風長嘶一聲,電光石火間躥出,奔馳而行。穆長風朗聲一笑,回頭瞥了已經換上普通武士勁裝的烏顯烏解兩名宿衞一眼,也打馬追上。

烏顯有些無奈地與兄弟烏解對視了一下,皺着眉頭一扯馬繮繩,也縱馬前行。這兩人是回紇人,不過從父祖時候起,就在唐軍中效力了,早就基本漢化。

李亨靈武登基後,本在郭子儀軍中的兩人被調到了新皇帝的軍之中,整裏乾的是宿衞宮的差事,上崗值宿、下崗睡覺,週而復始,説起來真是無聊之極。

這次隨李輔國下江南,還沒顧得上在繁盛江南快活兩天,連個垂涎已久的江南**都沒玩上一次,半路上又被李輔國“賣”給了一個還沒上任的八品縣令,還要護衞他去戰火紛飛和兇險遍地的睢陽就職,從堂堂的皇帝宿衞變成了芝麻官的無品扈從,焉能不鬱悶、焉能沒有怨言?

但到了這個份上,也由不得兩人樂意不樂意了。若是膽敢抗命不從,回到李輔國那裏也是一個死,不如隨着孔晟去河南道走一趟,説不定還有一條活路。

不過,兩人也沒指望孔晟一個黃口孺子將來能有什麼好的前程,能在亂世中保住小命就不錯了,區區下縣縣令,在底層老百姓眼裏可能還是個人物,在京城在朝廷就是土雞瓦狗一般遍地都是。

不要説八品官,就是一品二品大員,以及諸位王侯公卿,烏顯烏解兩人也見得多了。

楊府。

紅棉急匆匆地小跑進楊雪若的獨院,衝進廳中就嚷嚷起來:“小姐,不好了,孔家小郎跑了!”

“跑了?”楊雪若正在廳中趺坐在軟榻上,與柳心如和甜兒一針一線地趕製着一件大氅,準備臨別相贈給孔晟路上避寒,突然聽到這話愣了一下,急急道:“紅棉,你慢慢説,到底怎麼回事?”紅棉嘟着嘴遞給楊雪若一封書函:“小姐,這是他留給你的信函,客棧的夥計説他下午帶着兩個宿衞已經離城遠去了!”楊雪若面一變,接過信函拆開,見上面只有兩行拔有力的字跡: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楊雪若呆呆地望着這兩行字,秀美絕倫的容顏上慢慢浮起一絲紅光,她突然笑了,柔聲道:“什麼跑了,紅棉你莫要亂講話!孔郎不辭而別,無非是擔心我傷心傷身,這樣其實也好,奴家就此謹守門户,等着孔郎功成名就凱旋登門的那一天吧!”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柳心如在一旁輕輕唱着,清秀的臉上彌蕩着豔麗的光彩,她忍不住拍案讚道:“小姐,孔家郎君出口成章筆驚鬼神,信手拈來的兩句詩道盡了他對小姐的萬般深情,小姐能得郎君如此,着實讓世間女子豔羨呢。”楊雪若眼眸中透出幸福甜的光彩,她緩緩閉上眼睛,眼角卻滑落兩顆晶瑩的淚珠兒。她口中喃喃自語着:“孔郎,此一別,山高水遠,不知君何方歸。那河南道戰亂迭起,你一定要保重身子,記住奴家在江南苦守等待呀!”轉念間,楊雪若又目光深邃地望向了同樣神悽婉的柳心如,眸光一閃,輕輕清了清嗓子,淡淡道:“心如,你也莫要傷心了,將來郎君歸來,我一定不會讓他辜負了你便是!”柳心如大驚,面紅耳赤地跪伏在地:“小姐,心如不敢妄想!”楊雪若笑而不語,卻心道:你不去妄想那是最好。你若是想得寸進尺,我這裏也不是好説話的!我救你一命,是憐惜你身世可憐,就算你心比天高也是命比紙薄,別的事兒,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惟獨郎君這事,你是想也別想的!

楊雪若外柔內剛,心內自有主張。別看她格温婉大方,但生在豪門之中,作為權貴之女,焉能沒有幾分心機手段。還是過去那番話,柳心如與紅棉或者甜兒不同,在容顏上她比楊雪若絲毫不差,在才學上也不遜多少,堪稱絕世妖嬈,楊雪若心裏始終對她懷着一份淡淡的防備和警惕,因而稍有風吹草動,就時時敲打於她。

柳心如心知肚明,兼之誠惶誠恐。她經常夜不安枕,就是為着這事。當然,她比誰也更明白,要想消除楊雪若的猜忌,唯一的辦法就是徹底絕了對孔晟的念頭。但是,這份念想不是想斷就能斷的,唯今之計,就只能深藏於心不敢表現出來。

甜兒有些愕然。她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對於楊雪若,她心裏懷着深深的。若是沒有楊雪若的庇護,她與柳心如早就生不如死下場悽慘。而對柳心如這位舊的主子,她心裏也有複雜難言的情,至於新舊主子之間為何偶爾話語鋒暗藏玄機,她真的看不懂搞不懂。

紅棉畢竟比甜兒大兩歲,已通男女之事,她隱隱明白自家小姐在“隱憂”什麼,她當然是站在楊雪若這一邊,因而望向柳心如的目光就有點不善。

好在楊雪若只是一點就透、見好就收,她微微笑着上前去親自拉起柳心如的手來:“心如,你這是幹什麼?你我情同姐妹,今後可莫要動不動就跪了。”柳心如無語凝噎,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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