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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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場景彷彿一個破冰用的鑿子,瞬間將我勉強維持在臨界點的冰殼鑿出一個大,我沒有忍住,
口而出:“宮先生,今天kitty不在,還是讓我來吧。畢竟我對您比較瞭解,南湘什麼都不知道呢。”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説這樣的話。我潛意識裏想要抓住些什麼,霸佔些什麼。就像一隻突然被別的動物闖進領地的貓瞬間豎起背
一樣。我輕輕拉了拉自己衣服的下襬,讓我身上的褶皺看起來少一些。我很痛恨自己穿了一件藏藍
的
衣就出門了,這讓我看起來像一個大風大雨裏送快遞的。
“不用,就讓南湘去吧,今天這裏也是她定的位子。”宮洺若無其事地説着,他甚至沒有從和顧裏崇光的談話裏轉過頭來,他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南湘的臉有一點尷尬,她的眼神裏在向我傳遞着一些什麼,但是內心已經燒成紅炭的我此刻腦海裏除了歇斯底里地想要證明一些什麼的衝動之外,空無一物。
我不甘心地再次出擊,準確地説,應該是再次羞辱我自己。我説:“南湘,思南公館你可能第一次來吧,之前我已經幫宮先生查詢了這裏很多的資料了,我對這個餐廳的食物和酒水也比較瞭解,還是讓我來吧。畢竟這種地方,讓你來駕馭,有點太難為你了。而且,我是宮先生的助理,理應我來做這些瑣事。”南湘看着我的目光裏,竟然出一些同情和可憐。
宮洺從他們的對話裏轉過頭來,眸子裏的光線不冷不熱,像一杯沒有情緒沒有氣泡甚至沒有礦物氣味的水。他説:“其實我知道這個地方,也是南湘介紹推薦給我的。我第一次來,就是她帶我來的。林蕭,你今天不是週末休假麼?你就讓南湘來吧,不用手了。”南湘沒有看我,直接轉身向吧枱走去。她的背影有些尷尬,但更多的,應該是不想面對我此刻難堪境地的不忍。她曲線玲瓏的背影,她光潤高貴的髮髻,都像是一雙做作的手,一邊撫摸着安
我,一邊對我説:“你傻
。”我轉過身:“我先去下洗手間。”我儘量穩住我的腳,我也儘量忍住不要哭。
我也只剩下這點最後的尊嚴了,它像一面破損的旗幟一樣,撲騰在硝煙瀰漫的天空裏,它代表着曾經的榮耀,和此刻的恥辱。
後來,當我換了工作,換了居住的城市,換了過去一切習以為常的生活習慣,甚至換了心換了命之後,我時不時地都會重新審視當年的自己。
我其實是一個自卑而又善妒的女人。
我和顧裏、南湘、唐宛如的組合,表面上看,我處於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我在經濟條件上、家世地位上,遠遠輸給顧裏;我在容貌身材上,更是被南湘甩出一千零一條街。但我也有唐宛如墊底,可以讓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地活在這個密不透風的安穩世界裏沾沾自喜。但後來,我不斷地在腦海裏重放我們的過去,我才逐漸地意識到,其實在我的內心裏,我從來就沒有覺得她們三個比我好。
首先是顧裏,我對顧裏的依賴其實是一種反作用力,那是建立在顧裏對我的依賴上的一種投,我對她所有表現出的難分難捨、不離不棄,其實全部都是她投影在我身上的鏡像。對於顧裏,我的優越
來自我打心眼裏明白,無論她看上去多麼金光燦燦、刀槍不入,原地打坐就能修得金身,但是蛇有七寸、龍有逆鱗,她的罩門就是她的孤獨。她在滿足人類最基本的羣居動物需求上,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她沒有朋友,她少人關心,她唯一的男朋友也和她一樣是一台計算機。而我,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一個朋友。儘管她也和南湘唐宛如混在一起,但是我內心明白,那僅僅只是因為我和南湘唐宛如混在一起。我對她所有的依賴都是為了讓她對我更依賴,我潛意識裏住着一個陰險的怪物,它想要霸佔她,想要
噬她,想要將她連皮帶血地生
活剝,想要將她的人連同她的魂,都一起
進肚子裏據為己有。這也是為什麼,每一次只要我覺得她有什麼秘密隱瞞着我,有什麼事情欺騙了我,我就會歇斯底里地
然大怒。因為我自私地認為,顧裏不應該對我有所保留,如果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可以和她分享,那麼這個人只能是我。但是,當我想通這一切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那麼唐宛如呢,就更不用説了。對於她而言,我的優越可以來自方方面面,我身體髮膚的每一寸、每一個
孔,都在散發着對唐宛如的居高臨下和頤指氣使。我認為我在拯救她,我潛意識裏認為,如果沒有我,她不可能和南湘顧裏成為朋友,如果沒有我,她只能
復一
地在羽
球館裏像一匹
繮的野馬一樣口吐白沫地揮舞着球拍直到年老
衰淒涼退役。她怎麼可能在聖誕節到佘山別墅裏和宮洺崇光一起慶祝生
?她怎麼可能有幸讓崇光幫她搬家洗碗?
最後是南湘。她的確肌膚勝雪,細若凝脂,嫵媚不可方物,我是比不上她,我和她站在一起就像是范冰冰身邊站了一個葫蘆娃。但我深深堅信,紅顏薄命,醜女有福。南湘是紅顏,但是她命薄;我確實是醜女,但是我有福。這一直就是我和南湘相處的模式,也是我潛意識裏的一條底線。她在人生的前二十幾年,確實太倒黴太悲催,她被席城那個掃把星糾纏得體無完膚。她家境貧寒,懷才不遇。她的人生就是大寫的“悲劇”二字。我羨慕她的美貌,但我又同情她的遭遇,我內心的天平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善惡平衡狀態。然而,當她有一天,可以優雅地和宮洺坐在一起吃着高級牛排,可以越過我直接走進她曾經二十幾年來都不曾接觸得到的層面時,我內心的那架天平轟然傾倒,它在我心牆內壁上,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坑,滿壁的蜘蛛網裂痕快要將我撕碎了。我隱隱覺到她正在越來越清醒地認識到她的美貌將是這個灰
血腥的社會里戰無不勝的利器,她正在覺醒為一個手拿巨劍的殺戮女神。
我的自卑讓我無法容忍這一切。
我害怕成為她們裏面最平庸的那一個,我害怕成為她們不再需要的人。
我的自卑滋生了忌妒,我的忌妒升温成火舌。
它最終將我們曾經擁有的一切焚燒成燙人的黑灰。
我才是最應該去死的那個人。
宮洺在主菜用完之後,沒有等甜點上來,就提前走了。對此我並不奇怪,他和人赴約用餐時,有大部分時間都是提前結束的。他能夠完整陪同對方直到整個飯局結束的場合,屈指可數。有好幾次,他甚至僅僅只是吃完了前菜和喝了幾口開胃酒之後,就匆匆離去了。甚至有一次他坐下來,喝了兩口礦泉水,然後就走了,留下我和kitty與桌子上對方七個客人面面相覷。
我一直深信,他的身體裏有一個碼錶一直在滴答滴答地掐着點兒催促他做事情,他的腦海裏有一個自動提字器在一直跑rundown的字幕。他的身體之外還有兩個秒錶在確地運行着:我和kitty。
但現在我有一點懷疑多了第三個秒錶。
宮洺離開了之後,崇光和顧裏的神明顯放鬆了下來。他們和唐宛如衞海隨意地聊着天,然而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我的雙眼依然像兩顆圖釘一樣按在南湘那纖薄如同平板
晶電視一樣的身材上。
南湘的側面看起來彷彿一個心雕刻的瓷器,而我直
的僵硬後背再配合着我一動不動的腦袋,讓我看起來就像一把鐵錘。我真的想鑿碎點兒什麼。
南湘和顧準維持着一種不急不緩的聊天速度,這讓她看起來很高雅,不會過快而讓人覺得她輕浮,也不會冷場讓人覺得她無趣。在我們每天累得像條狗時,她究竟在幹些什麼?她完全像是去參加了一場特工的培訓。
她完全沒有理我。她對我的忽視更點燃了我的憤怒,我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企圖隨時捕捉住她轉頭看向我的瞬間,然後我就會將眼睛裏的火一猛子燒過去。然而,她多聰明啊,她完全沒有給我這樣的機會,她甚至連轉過頭來看我一眼都沒空——或者説她不屑。我的怒目而視就在這樣一秒一秒得不到回應的堅持裏,變得愈發可笑和可悲起來。彷彿歇斯底里地一拳一拳,卻揮進空無一物的黑暗裏,一陣一陣的撲空和失落回打向我,我覺像一顆敞開晾曬的乾涸貝殼,被
汐一陣一陣地衝刷,我可笑地
在這片悲涼的沙灘上。
我把手上的刀叉一猛子丟到盤子裏。
巨大的脆響不出意料地引起了眾人的側目,鄰桌的幾個外國人皺着眉頭看我,顧裏二話沒説推開椅子直接起身買單去了,崇光的聲音裏明顯有一種控制的怒意,他用愛和温柔將它包裹得不那麼傷人,他輕輕地朝我側過身子小聲問我:“你想幹嗎?”我不想幹嗎,我只想讓面前那個緻的瓷器轉過頭來看我一眼,這樣我就能如同失心瘋般朝她撲過去,像我們過去十年來一樣,披頭散髮地扭打在一起然後再抱頭痛哭。
然而她沒有。
南湘自始至終沒有看我一眼。
倒是顧準從和南湘的對話裏,輕輕地抬頭看了我一下,那不經意的一瞥裏,充滿了憐憫和同情。
崇光拉着我離開了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