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碗奇怪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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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候他們又看見一個人施施然走入了這條陋巷。

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人,也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像這個人這種樣子的人。

這個人的樣子其實並不奇怪,甚至可以説連一點奇怪的地方都沒有。

他看起來好像比一般人都要高一點,也許比他自已實際的身高都要高一點,因為他穿着的是一雙有唐時古風的高齒本屐,雖然走在泥濘裏,一雙白襪上卻沒有濺到一點泥污。

他的穿着並不華麗,可是質料手工剪裁都非常好,顏配合得也讓人覺得很舒服。

他沒有佩劍,也沒有帶任何武器,卻撐着柄很新的油紙傘。可是,當他冒着斜風細雨走入這條陰暗的陋巷中時,就好像走在豔陽滿天百花盛開放的御花園裏一樣。

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他的樣子都不會改變,因為他本來就是這麼樣一個人,不管在多麼艱苦困難危險的情況下都不會改變。

所以他臉上也總是帶着微笑,就算他並沒有笑,別人也會覺得他在笑。

也許這就是這個人唯一奇怪的地方。

昏暗的燈光也照上這個人的臉了,並不是那種能讓少女們一看見就會被死的臉,但是也絕不會讓人覺得討厭。

除了麪湯、面鍋、湯匙、筷子、醬油、麻油、葱花之外,這個小麪攤也和別的小麪攤沒什麼兩樣,也有個擺滷菜的大木盤,擺着些牛、肥腸、豆乾、滷蛋。

這個人好像對每樣東西都很興趣。

“每樣東西我都要一點,豆腐乾最好切多一點”他説,“另外再來兩壺酒,不管什麼酒都行。”

“面呢?”老闆試探着問,“你要吃什麼面?要幾碗?”

“半碗我都不要”這個人微笑,“我只想喝點酒不想吃麪。”這個人居然不是來吃麪的。

來吃麪的三個人神都變了,獨臂人那隻瘦骨嶙峋的大手上已有青筋凸起,麪攤的老闆已經握住了那雙挑面的長筷。

可是他的腳已經被老闆娘踩住了。

“我們這裏沒有準備什麼好酒,豆腐乾倒真的滷得不錯,”老闆娘賠笑,“客官請到棚子裏頭坐,酒菜我馬上就送來。”簡陋的蓆棚只有三張小桌子,已經被先來的三個人分別佔據幸好一張桌位通常都不是隻能讓一個人坐的,通常都會配上兩三張椅凳,就正如一個茶壺通常都配上好幾個茶杯一樣。

所以這個人總算也有個位子能坐下來。

他選的位於在第一個來的青衣人對面,因為這個位子最近。

這個人好像很懶,而且好像有點笨,覺也有點麻木,別人對他的敵意,他居然連一點也沒有覺到,還沒有坐下去,就先問青衣人。

“天地這麼大,人這麼小,我們兩個人能坐同一張桌子,看來很有緣。”他説,“我想請你喝杯酒,好不好?”

“不好,”青衣人的態度也不能算很不客氣,“我不喝酒。”這個人摸了摸鼻子,好像覺得失望極了。可是等到酒菜送上來時,他又高興了起來:“一個人喝酒雖然無趣,至少總比沒有酒喝好一點。”他剛説完這句話,就聽見有人在鼓掌。

“這真是千古不易的至理名言。”一個人拍掌大笑而來,“就憑這句話,就值得浮三大白。”他的笑聲豪邁而洪亮,他走路時得筆直,他的衣裳是剛換上的,而且漿洗得很,他的帶上繫着一柄烏鞘長劍,黃銅口的劍柄和劍鍔都擦得閃閃發光。

為了讓別人對他有個良好的印象,他的確花了很多功夫。

遺撼的是這一切都巳掩不住他的落拓憔悴和疲倦了,只不過他自己希望別人看不出來而已。

“可惜現在我還不能陪你喝酒,我要先吃幾碗面。”他大步走到麪攤前,“我要三碗麪,三大碗。”麪攤的老闆瞪大眼睛看着他,就好像恨不得一把扼住他的脖子,問他為什麼看不出這裏有個人不是來吃麪的,問他為什麼這點眼光都沒有。

佩劍的中年人也在瞪着他,忽然冷笑:“你為什麼不開口?你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認為我焦林已經老了,已經吃不得你們這碗麪了?”他的聲音因憤怒而嘶啞,“這碗麪我吃不吃都無妨,可是我一定要讓你看看我還有沒有這個本事。”他已拔劍。

他拔劍的方法完全正確而標準,但是他的手已經不太穩。

麪攤的老闆手裏一雙竹筷忽然刺出,以雙龍套珠之勢去戳他的雙眼。

他的劍還未到對方的心口前,對方的竹筷已到了他的眉睫問。

他只有退。

只退了一步,竹筷忽然下擊,敲在他腕骨上,“當”的一聲響,長劍落地。

長劍落地時,焦林這個人也好像忽然自高樓落下,落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就在這一瞬間,所有一切他一心想掩飾住的弱點忽然間就全都暴了出來,他的衰老,他的落拓,他那雙已無法控制穩定的手,甚至連他衣領和袖口上被磨破了的地方都在這一瞬間讓人看得很明顯。

可是已經沒有人願意再看他一眼。

他慢慢的彎下,慢慢的拾起被擊落在地上的劍,一步步向後退,眼睛卻一直盯着麪攤老闆的竹筷。

他的手在抖,眼中充滿了絕望和恐懼,好像知道自己每退一步就距離死亡更近了─步。

喝酒的那個人忽然站起來,先拿出塊碎銀子擺在桌上,再撐起油紙傘,走過去扶住他。

“我看得出你一定是酒癮犯了。”他微笑着道:“這兒的豆腐乾雖然滷得不錯,酒卻太酸,我們換個地方喝酒去”古風的高屐踏着泥濘,嶄新的油紙傘擋住細雨,一手扶着一個人,漸漸走出了這條陋巷。

獨臂人看着他們,獨眼中已出殺機,青衣人霍然站起,鏽劍門下的年輕人已握住他的紉,麪攤老闆也已經準備飛身而起。

“不能動。”老闆娘忽然一拍桌子:“你們誰都不能動,誰動誰就死。”麪攤的老闆臉變了。

“這次我不能聽你的,我們不能留下焦林的活口,”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這件事購關係太大,焦林多少已經知道一點,就算幹他那一行的人都很穩,我們也不能冒險。”

“就因為我們不能冒險,所以絕不能動。”老扳娘説,“只要一動,我們這件事就必敗無疑。”

“難道你怕焦林,難道你看不出他已經完了?”

“我怕的不是焦林,”老闆娘説,“十個焦林也比不上那人一手指頭。”

“哪個人?”老闆問,“難道你怕的是那個打扮得像花花公子一樣的酒鬼?”

“一點也不錯,我怕的就是他。”老闆娘説,“我本來也想做了他的,幸好我忽然認出他是誰了,否則我們現在恐怕已經完了。”獨臂人忽然冷笑:“你有沒有認出我是誰?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我是誰?”老闆娘輕輕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我也知道你自從在巴山敗過一次後,四年來連戰七大劍派中十三高手,連戰皆捷,上個月你居然在一招間就將點蒼卓飛刺殺於劍下。”獨臂人冷笑道:“我在一招間殺的人並不是只有卓飛一個。”一招奪命,這是何等凌厲惡毒的劍法。

“可是你在一招間絕對殺不了那個人的,”老闆娘説,“天下絕沒有任何人能在一招間殺了他,也沒有任何人能在一百一千一萬招間殺了他。”她輕輕的告訴這些人:“因為我記得他這一生中好像從未敗過。”獨人悚然動容“他究竟是誰?”老闆娘終於説出了這個人的名字,她説出的這個名字就好像某種咒語一樣,帶着種不可思儀的魔法,使得每個人的臉都變了,每個人都閉上嘴。

她説出的這個名字就是“楚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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