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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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垠的黑夜,飄下雪花片片,最純澈的白顏,覆蓋皇宮象徵着至高無上的明黃的殿宇,覆蓋觸目所及的萬物,讓天地之間,除了黑夜之外,便只餘下最乾淨的雪白。

此刻,在黑與白的分際,一行人踏雪而來,在隊伍前頭的幾名宮人持着宮燈,隨着宮人們的疾行,從那宮燈之中,幾許火光曳而出,隨着寒冷的冬風,劃過幽寂的夜,成了這靜默的雪夜裏最妖嬈的紅豔。

然而這個夜晚,看似寂靜平和,實際上卻是草木皆兵,平靜的表相,不過是風雨前的寧靜罷了。

從前午時之後,京軍七十二衞得到軍令,停止輪休,全員待命,由提督京遠坐鎮戍守,奉旨維護京城內外戒嚴。

在這同時,天子親軍把守皇宮,許進不出,皇帝敕令,無論是文武百官,王公大臣,只需在各司衙處專心辦公,任何人沒有得到帝王詔見,都不得輕舉妄動,否則死罪論處。

以往,如此森嚴的戒備,大多隻出現在有大臣武將叛亂,抑或皇帝即將大行的非常時候,但是,如今的皇帝律韜即位未滿一年,年紀未出三十,正值青盛之年,也未曾傳出他龍體有違的傳言,那麼,如此森嚴的戒備,是為了要防範有亂臣賊子叛變嗎?

惴惴不安的人心,幾乎是立刻就想到睿王爺──先帝之四子容若,但是想到那位俊美爾雅,宛若謫仙般的王爺,他們的心裏沒有半點不從不願,在百姓的心裏,四皇子仁慈善良,曾在工部行走,懂得知人善任,解過河套地區的水患,救助無數百姓。

而他更是端仁皇后唯一的親生嫡子,若説那些皇子們在百姓們眼裏皆貴似天人,那麼,四皇子的嫡子身分,就是其中最尊貴的代表。

但是,最後先帝卻是將帝位傳給了帶兵打仗,有平定西北五國之赫赫軍功的二皇子律韜,也就在新帝登基後不久,睿王爺便沒了下落,有人説他帶着部下撤回了封地,小心行事。

也有人説,睿王爺沒能及時避開新帝追究他奪嫡爭權的清算,已經被拘起來,就等待時機成,便要將他問斬。

人們的説法眾多,莫衷一是,因為他們終究都是局外之人,在這天底下,最清楚這一切的人,絕對莫過於在皇宮之中的那位新主子,也就是一朝登上九五,坐擁萬里河山的二皇子律韜。

此刻,對比於殿外的寒冷冰雪,殿內卻是十分温暖,從金獸爐裏飄出了香煙嫋嫋,帶着一股似藥的香氣,卻不是尋常所用的香膏或香料,這香有一個特有的名字,它叫做“還魂香”珍貴異常,是傳説中的神物。

這“還魂香”並不多見,數量也十分稀少,可謂是萬金不換,但這幾天,在這殿裏夜都焚着這香,用者不吝手筆,每每都是由皇帝親手將香給添置入獸爐裏,不假他人之手,非要確定這香煙不斷才能放心。

“天官參見皇上。”一名身穿淡青袍服,年紀約莫二十出頭,面容俊美的男人走進殿內,在他進入之後,殿門立刻被從外面拉上,殿內再度恢復了寂靜。

律韜背對着他,聞聲並未回頭,再為獸爐裏添進了一丸“還魂香”他一身玄的常服,袖口與襟領盤着金的龍紋,在在彰顯着他的帝王之尊,長年習武的高大身軀,看起來修長結實,動靜之間,都充滿了肅殺之氣。

他有着一張稱得上是好看的臉龐,但是,眉梢的弧度太過鋭利,眼眸深邃,神情卻太過陰沉,在高的鼻樑之下,男的薄因為不自覺的緊抿,令人看起來十分嚴肅,不可親近。

確認添進的香燒開了之後,律韜回眸,看着面前的天官,那張俊美的臉蛋説是男人,卻有女人的細緻陰柔,但説是女人,卻有着男人的清朗氣概,同樣都是一張傾城容顏,但是,天官與那人卻有着極大的不同。

想到那人,律韜的眸陰沉了幾分,兩泓瞳眸幾乎要被痛苦給淹沒,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吹薄了還魂香的煙縷,動了輕紗,這才教人注意到,在律韜的身後,有一大幅月影紗隔絕了前面之人的視線,在那紗後,有燈火搖曳,矇矓之間彷佛有人,卻又看不真切。

律韜不讓自己分心,全神面對天官,這人跟隨在他身邊多年,但是,他卻不知道其從何而來,待在他身邊的目的為何,與其説他們之間是主從關係,不如説是各取所需。

天官助他登上帝位,而身為皇帝身邊的近臣,天官找起自己想要的東西,比以前更便利了許多,不過,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活動,效果終究是不如皇帝親自下令尋找來得好。

“你看看這個。”律韜隨手從一旁的錦託上抄起一物,往天官扔過去,見他揚起手將東西接下。

天官將東西接下之後,在手裏把玩細看,眼裏乍是驚喜,乍是慨,最後是又嘆又笑,“為了要他那條命,皇上竟然連這麼稀罕的東西都能找得到,真是令在下佩服不已啊!”在天官手裏的東西,約莫八寸長,呈現尖鋭的圓錐狀,似玉非玉,也不似寶石水晶,只是通體雪白,再細看,那白像是煙霧絲線般,從裏頭滲透出來,在火光的照映之下,熠熠生輝,不似凡物。

天官柔嬈的畔依舊輕懸着那抹輕笑,在他手裏的這玩意兒,確實不是凡物,這是一塊犀角,卻不是普通的犀角,是千歲白犀之角,不必火光照映,也能夠自己發光,能通神開水,出氣通天,所以被稱為“通天犀”而這“通天犀”還有一個功用,不過,因為世人皆不知其中奧妙,不知道該如何使用,漸漸地,這犀角的真正妙處,就失傳於世了。

聽天官的説法,律韜沉靜沒動聲,半晌才道:“如果確定是你所説的『通天犀』,那什麼時候能動手?”

“皇上不再想想嗎?在下已經説過,這『通天犀』要能夠派上用場,就必須先喂血開光,而這血…那可是會要命的啊!皇上還不明白嗎?”

“在你眼裏,朕是蠢笨之人嗎?”律韜翹起一邊角,笑得極冷,看着天官連忙乾笑搖頭,嘻皮笑臉當作自己什麼話也沒説過,“朕不想讓他死,你跟在朕身邊多年,應該很清楚朕對於想要的東西,就非要不可的子,朕的心意已決,誰也休想説動朕。”天官苦笑點頭,“是,這個在下是親眼見識過了,孟大學士和京提督也都是皇上身邊的老臣子了,他們也很清楚,所以,他們才不阻止在下前來,可是,要是出了意外…?!”

“朕已經做好佈置,屆時朝歌會知道怎麼做。”律韜硬聲打斷他的話,在説話的同時,轉過眸光,看着一旁的金獸爐,不知道這爐裏飄出的輕煙,還能吊住那一口虛弱的息兒多久?

他不自覺地伸出大掌,觸碰那帶着熱氣的煙縷,彷佛是勾繞似的,那絲絲輕煙也彷佛纏綿一般,繞着他的長指不去。

多年的帶兵征戰,回朝之後,又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奪嫡之爭,在他的這雙佈滿劍繭的手掌上,已經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腥,如今,被這一絲絲温柔的輕煙纏繞着,反倒顯得如夢似幻,不近真實了起來。

驀然,一抹淺淡至極的笑,躍上他的畔,那笑,淡得彷佛一陣輕風拂來,都能將這笑意抹去,然而,盛在他眼裏的痛苦與悲傷,卻濃得就連滔滔江河之水也淡化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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