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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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兒手又灼傷了?”苗沃萌點着盲杖走近,語氣滿是關懷。
“這…這怎麼回事?”小雜役們見苗三爺和和氣氣的,不顯主子架勢,心於是穩了些,忙將前一刻發生的事誠實以報,説木頭如何從三爺手中飛、如何“恰到好處”地掉到火堆裏、火舌又如何卷食木頭,然後木頭又如何被
姊兒拚命搶回來…
“三爺,姊兒的手得請大夫瞧瞧,這祥不成的,紅得厲害啊!”小雜役拿開臨時用來冰鎮的雪,見了那傷,直皺眉。
“咦?姊兒瞪我做什麼?我有説錯嗎?這傷,你自個兒看看,有得你疼了!”陸世平心口怦怦跳,每一下都在
臆間衝撞。
她這是幹什麼?
此時自問,滿滿苦笑。
就為了一塊木頭,她從睡夢中驚醒,踉蹌衝出,又不管不顧扒挖火堆…就為一塊木頭啊,就是無法忍受如此的美材被惡待…只是現下在苗三爺面前,她又該怎麼解釋她近似瘋魔的行徑?
“到我的『鳳鳴北院』吧。我那兒有對付火傷的上好藥膏,你先敷着,能收奇效的。等方總管請來大夫,再幫你診治開藥,兩不耽誤,可好?”她搶了木頭後坐在地上,聽到苗三爺關切的話語,鵝蛋臉傻傻抬起。
他居高臨下,揹着冬陽,面龐輪廓鑲着薄扁,五官反倒瞧不真切,唯有那雙美的眼,瀲濫着某種她描繪不出的幽光,很温柔的摸樣。
她嘆了氣,在心裏長長、長長地一嘆,覺得像陷進泥淖裏,卻不想逃出。
真糟糕…太糟糕…
***其實該跟他坦白的。
坦白後,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問,問他苗三爺尋她所為何事?
只是許多事在下定決心前,還得再把底氣養足些,然後事情會一拖再拖,拖久了,便也更難坦然以對。
好像她若對他説出一切,捅破了那層窗户紙,沒了遮掩,屆時連她內心某些不清不楚、混純不明的東西也一併要被挖出般。他會看透她,如看透她的『洑洄』與『玉石』那樣,看透她。
苗沃萌將她從灶房院子領回『鳳鳴北院』敷藥一事,許多人皆瞧見了,如此一來,他苗三爺的仁名和好脾自然又在宅內傳開來。
他的北院曲徑通幽,過最後一個月門時,底下並非常見的石鋪地面,卻是開了一座小池,池中植荷,此時雖餘枯莖萎葉,然薄薄細雪棲落其上,池上浮着的細碎冰屑淡映天光,粼粼霜水託殘荷,也是一種風華。
池上有廊橋,景到此豁然開朗,一下廊橋便是北院屋房,正廳、內寢、書軒、耳房等等,格局簡練琉朗。
從曲徑通幽,到豁然開朗,她忽而想起他指下琴音,彷彿亦如此,揚先抑,
先藏,也許,他的真
情更是這般。
眾人知三爺貪靜,北院這兒除了每清晨會有負責灑掃的僕婢進出,其餘時候若非爺召喚,或真有急事
稟,家僕婢子們不敢擅自踏進的。
陸世平此時怔怔地坐在正廳裏。
廳中兩邊牆皆作了整排長窗,窗紙雪白,儘管未開窗,充足天光仍盈滿廳中。
兩名稚氣未的小竹僮聽主子之令,一個從耳房備來温水,一個從櫃上取出一
緻木箱。
“替姊兒小心清洗傷處,拭乾水氣後再上藥。”苗沃萌開了木箱暗釦,玉指在箱中摸索,拿出一個長扁紫匣放在桌上。
“是。三爺。”竹僮們很快地應聲。
小夏走近,佟子也走近,包夾她左右兩側。
她手裏猶抱着那塊木頭,茫茫然的心緒還沒個着落,怕極那塊歷經“九死一生”的美材又要受折磨,因此兩竹僮只得鼓着腮、拚命用眼神示意她放下木頭,她也鼓起腮了,頭揺得跟博鼓有得比。
算準苗三爺瞧不見,盡情“比劃”亦無妨,豈知他跟個明眼人似的,閒坐在竹節紋的黃梨木圈椅上,長指輕挲盲杖,竟慢悠悠道--“姊兒還是放下懷裏那玩意兒,先照料灼傷要緊。”略頓,他低咳兩聲,再言語時,語氣喜怒莫辨。
“即便是塊破木頭,也是『鳳寶莊』苗家的破木頭,它是有主的,你再不放下,那便是強佔了。”話都説到這分上了,陸世平哪敢再造次?
手一鬆,木頭即被小夏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