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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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劃,我就跳下河去游泳。”
“當真嗎?那樣我就可以跳下去追你。”
“孟特先生,我晏了,而且人很疲倦;請你立即送我上岸吧。”她登上花園上岸的地方時,孟特站起來,兩手扯着頭髮望着她。
芙蕾笑了。
“不要這樣!”孟特説,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曉得你要説:‘滾吧,該死的頭髮’!”芙蕾一個轉身,向他揚一揚手。
“再見,m。m。先生!”她叫,就走進薔薇叢裏。她看看手錶,又望望大房子的窗户。她有一個怪覺,好象大房子裏沒有人住似的。六點鐘過了!鴿子正羣集歸棲,
光斜照在鴿塒上,照在它們雪白的羽
上,而且象暴雨一樣落在後面林子高枝上。從壁爐角上傳來彈子的清響,——沒有問題是傑克?卡狄幹!一棵有加利樹也發出輕微的簌簌聲;在這個古老的英國花園裏,這樹是個出人意外的南國佳人。芙蕾到達走廊,正要進去,可是聽見左邊客廳裏的人聲又站住了。媽!普羅芳先生!她從那扇遮斷壁爐角落的陽台屏風後面聽見這些話:“我不,安耐特。”爹可知道他喊媽“安耐特”呢?她一直都站在父親這邊——在夫婦關係不正常的人家,孩子們總是不幫這一邊,就幫那一邊——所以站在那裏躊躇不決。她母親低低的、柔媚而有點清脆的聲音正在説着——她只聽出一句法文:“明天。”普羅芳就回答:“好的。”芙蕾眉頭皺起來。一個輕微的聲音傳到外面寂靜裏,後來是普羅芳的聲音:“我散一回步去。”芙蕾三腳兩步從落地窗進了那間早晨起坐的小間。他來了——從客廳裏出來,通過陽台,到了草地上;方才傾聽別的聲音時,已經聽不見的彈子聲,現在重又聽見了。她抖擻一下,進了穿堂,打開客廳的門。安耐特坐在兩扇窗子之間的長沙發上,蹺着腿,頭枕在一隻墊子上,櫻
微啓,星眸半合,那樣子看去非常之美。
“啊!你來了,芙蕾!你爹等得都要發脾氣了。”
“他在哪兒?”
“在畫廊裏,上去吧!”
“你明天打算怎樣,媽?”
“明天?我和你姑姑上倫敦去。”
“我本來想你會去的。你替我買柄小陽傘行嗎?要素底子的。”
“什麼顏?”
“綠的。客人全要回去的吧,我想?”
“是啊,全要回去;你去安你爹去吧。現在,吻我一下。”芙蕾穿過房間,彎下身子,在前額上受了一吻,掠過沙發另一頭椅墊上的人坐過的印子出去了。她飛步上樓。
芙蕾並不是那種舊式的女兒,定要父母按照管束兒女的標準來管束他們自己。她要自顧自,不願別人干涉,也不想幹涉別人;何況,一個正確的本能已經在盤算怎樣一種情形對她自己的事情最有利了。
在一個家庭起了風波的氣氛下,她和喬恩的戀愛將會獲得一個更好的機會。雖説如此,她仍舊很生氣,就象花朵碰上冷風一樣。如果那個男人當真吻了她母親,那就——很嚴重,她父親應當知道。
“明天!”
“好的!”而她母親又要上倫敦去!她轉身進了自己卧室,頭伸到窗子外面使面頰涼一下,因為臉上突然變得滾燙。喬恩這時該到達車站了!她父親可知道喬恩什麼呢?也許什麼都知道——大致知道。
她換了衣服,這樣着上去就好象回來有一會了,然後跑上畫廊。索米斯頑強地站在那張斯蒂芬司前面一動不動——這是他最心愛的一張畫。門響時,他頭也不回,可是芙蕾知道他聽見,而且知道他在生氣。她輕輕走到他身後,用胳臂摟着他的脖子,把頭從他肩膀上伸出去,和他臉挨着臉。這種親近的方法從來沒有失敗過,可是現在不靈了,她曉得下面情形還要糟糕。
“怎麼,”索米斯硬邦邦地説“你這算來了!”
“就這麼一句話嗎,我的壞爸爸?”芙蕾説,用粉頰在他臉上挨挨。索米斯儘可能地搖頭。
“你為什麼叫我盼得這樣焦心?一再不回來!”
“親愛的,這又沒什麼害處。”
“沒害處!你懂得多少有害處、沒害處?”芙蕾放下胳臂。
“那麼,親愛的,你就講給我聽聽;而且一點不要遮遮掩掩的。”她走到窗口長凳子旁邊坐下。
她父親已經轉過身來,瞪着自己的腳;樣子很抑鬱。
“他的腳長得很小,很好看,”她心裏想,眼睛恰巧和他的眼睛碰上。索米斯的眼光立即避開。
“你是我唯一的安,”索米斯忽然説“然而你鬧成這種樣子。”芙蕾的心開始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