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家鄉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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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有一位先生想認識你——你的一位舅父——喬治?福爾西先生。”法爾看見一個大塊頭,鬍子剃得光光的,就象一頭公牛,雙眉微皺,一隻深灰的眼睛裏藴含着諷刺的幽默。他隱隱記得舊時跟他父親在伊昔姆俱樂部吃飯時曾經見過這個人。

“我過去常跟你父親一起看賽馬,”喬治説;“你的馬養得怎麼樣?要不要買一匹我的馬?”法爾笑起來,藉此掩飾一種突如其來的覺:養馬已經不時新了。他們這兒什麼都不當作一回事,連養馬也不當一回事。喬治?福爾賽,普羅斯伯?普羅芳!連魔鬼本人都不見得比這兩個人更加看透一切呢。

“我還不知道你喜歡跑馬,”他對普羅芳先生説。

“我並不。我不喜歡跑馬。我是個遊艇手,卻不喜歡駕遊艇,不過我喜歡看見我的朋友。法爾?達爾第先生,我備了一點午飯,就是一點點,你可願意吃一點;不多——就是一點午飯——在我的車子裏。”

“謝謝,”法爾説;“承情之至。我大約一刻鐘後就來。”

“就在那邊。福爾西先生也來的,”普羅芳先生用一隻戴了黃手套的指頭指了一下;“小小汽車裏吃頓小小的午飯;”他向前走去,穿得一身筆,懶洋洋的,神情淡漠。喬治?福爾賽跟在後面,又整潔,又魁梧,一臉的滑稽樣子。

法爾仍舊站在那裏望那頭梅弗萊牝駒。喬治?福爾賽當然上了年紀了,不過這個普羅芳説不定和自己一樣大;法爾好象覺得自己年紀特別小,好象這匹梅弗萊牝駒是這兩個人嘲笑的玩具似的。那馬已經變得不真實了。

“這匹‘小’雌兒,”他好象聽見普羅芳的聲音説“你看中它什麼地方?我們全得死啊!”然而喬治?福爾賽,他父親的好朋友,卻還在跑馬!梅弗萊血統——這比別的血統究竟好多少呢?還不如把他的錢賭一下的好。

“不行,不行!”他忽然喃喃自語起來。

“要是養馬都沒有意思,那麼做什麼事情也沒有意思!我來做什麼的?我要買下它。”他退後兩步,看那些到草場上來的客人向看台湧去。服飾講究的老頭子,明而壯碩的漢子,猶太人,天真得就象是一生從來沒有見過馬的教練員;輕佻而懶散的高個子女人,或者步履輕快、大聲説話的女人;神情裝得很嚴肅的年輕人——有兩三個都只有一條胳臂!

“人生在世界上就是賭博!”法爾心裏想。

“鈴聲一起,馬跑起來,鈔票就換手;鈴聲再起,馬又跑起來,鈔票又回來了。”他對自己竟而有這種哲學見解頗為駭然,就走到草場門口去看梅弗萊牝駒溜腿。它的動作不壞;所以他就向那部“小小”車子走去。那頓“小小”午飯是許多男子夢想到而很少吃得到的;吃完午飯,普羅芳陪他回到草場那邊去。

“你子是個漂亮女子,”他出其不意説了一句。

“我認為最漂亮的,”法爾冷冷地回答。

“是啊,”普羅芳先生説;“她的臉生得很漂亮。我就喜歡漂亮女子。”法爾望望他,有點疑心,可是這個同伴的濃厚魔鬼氣息中夾有一種好意和直率氣味,使他暫時放下心來。

“哪個時候你們高興來坐遊艇,我願意帶她海上去遊覽一下。”

“謝謝,”法爾説,重又不放心起來“她不喜歡航海。”

“我也不喜歡,”普羅芳先生説。

“那麼你為什麼要駕遊艇呢?”比利時人的眼睛顯出微笑。

“啊!我也不知道。我什麼事情都做過了;這是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一定他媽的很花錢呢。我覺得你的理由不夠。”普羅斯伯?普羅芳先生的眉抬了起來,撅出厚厚的下

“我是個很隨便的人,”他説。

“你參加了大戰嗎?”法爾問。

“對——啊,這個我也做了。我中了氯氣;有點小小不好受。”他帶着一種深厚而懶洋洋的富貴神氣微笑着。他不説“稍微”而説“小小”是真正錯還是做作,法爾可拿不準;這個傢伙顯然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這時那匹梅弗萊牝駒已經跑贏了,一羣買主正圍成一個圈子;普羅芳先生站在人羣當中問道:“你打算叫嗎?”法爾點點頭。有這樣一個懶洋洋的撒旦站在身邊,他得有個堅定的信念才行。雖則他外祖父事先見到,遺留給他每年一千鎊的定息收入,再加上好麗的祖父遺留給好麗的每年一千鎊定息收入,使他能免於破產的威脅,他能動用的資本並不太多;賣掉南非農場的那筆錢大部分已經用在南撒州的產業上了。所以叫了沒有多久,他就盤算:“他媽的!這已經超出我的價錢了!”他的限價——六百基尼——已經超出,只好不叫。那匹梅弗萊牝駒在七百五十基尼的叫價下拍了板。他正在着惱地轉身要走,耳朵裏卻聽見普羅芳先生慢的聲音説:“哦,那匹小小牝駒是我買下了,不過我不要;你拿去送給你的子。”法爾看看這個傢伙,重又不放心起來,可是他眼睛裏的善意卻使他實在沒法生氣。

“我在大戰時發了一筆小小的財,”普羅芳先生説,看出法爾臉上的狐疑。

“我買了軍火股票。我要把錢花掉。我一直都在賺錢。自己的需要很小。我願意我的朋友拿去用。”

“我照你的價錢向你買,”法爾突然拿下主意。

“不,”普羅芳先生説。

“你拿去。我不要它。”

“不象話。一個人不能——”

“為什麼不能?”普羅芳先生微笑説。

“我是你們家的朋友。”

“七百五十基尼又不是一盒雪茄,”法爾忍不住説。

“好吧;你就替我養着,等我要的時候再説,你愛把它怎麼樣就怎麼樣。”

“只要仍舊是你的,”法爾説。

“我倒也無所謂。”

“那就這樣吧,”普羅芳先生咕嚕了一聲,走開了。

法爾在後面望着;他也許是個“好魔鬼”可是也説不定不是。他望見他和喬治?福爾賽又走在一起,這以後就不再看見了。

看賽馬的那兩天晚上,他都在他母親格林街的家裏過夜。

維妮佛梨德?達爾第已經六十二歲,但仍舊保養得很後生,儘管被蒙達古?達爾第折磨了三十三年,最後幾乎是幸運地被一座法國樓梯把她解放了。對她説來,自己最喜歡的大兒子經過這許多年後忽然從南非回來,而且簡直沒有什麼變,媳婦也很討人喜歡,實在是天大的喜事。在上世紀七十年代自己還沒有結婚時,維妮佛梨德原是自由、享樂和時髦的先鋒,現在卻承認今天這些“女士”們是她年輕時代所望塵莫及的。比如説,她們把結婚離婚就看得很隨便,而維妮佛梨德有時就懊悔自己沒有那樣做;兩次、三次、四次隨便之後,説不定會給她找到一個不是那樣爛醉如泥的伴侶,那豈不很好;不過,他總算給自己生了法爾、伊摩第和班尼狄特(現在已經快升到上校了,而且在大戰中一點沒有受傷)——這些孩子到現在一個還沒有離婚呢。那些記得他們父親的為人的,看見孩子們個個用情專一,時常到詫異;不過,維妮佛梨德總喜歡這樣想,他們其實全是福爾賽家人,都象她而不象他們父親,只有伊摩也許是例外。她哥哥的“小女兒”芙蕾使她有點摸不着頭腦,這孩子和那些摩登年輕女子一樣的好動——“她是風裏的一朵小小火焰”普羅斯伯?普羅芳有一天晚飯後這樣説過——可是她並不輕佻,也不大聲説話。維妮佛梨德自己持重的福爾賽格天然使她不喜歡這種時下風氣,不喜歡這些摩登女子的習慣和那句口頭禪:“反正什麼都是一樣!花吧,因為明天就要窮了!”她覺得芙蕾總算有這樣一個特點,她想要得到一樣東西,非到手決不改變心思——至於後果如何,由於年紀太輕,她當然不會看出來。這孩子而且長得很不錯,有她母親的那種法國人的裝飾天,帶她出去很掙面子;人人都轉過頭來看她,這對維妮佛梨德説來非常重要,因為維妮佛梨德自己就愛講究和出風頭;也就是在這上面使她在蒙達古?達爾第身上上了那樣的大當。

星期六早飯時,她和法爾談着芙蕾,連帶談到了那個家族秘密。

“法爾,你岳父和你舅母伊琳的那段小小經過——當然是舊話了;不過不必讓芙蕾知道——反而多出事情。你舅舅索米斯對這一點很認真。所以你要當心點。”

“好的!可是事情非常礙手——好麗的小兄弟要下去跟我們住一個時候學農場。已經來了。”

“唉!”維妮佛梨德説。

“這真糟糕!他是什麼樣子?”

“我過去只見過一次——在羅賓山,那時我們回去看看,是在一九o九年;身子光着,畫上許多藍條子、紅條子——小傢伙很好玩。”維妮佛梨德覺得這還“不錯”也不再煩心了。

“反正,”她説“好麗是懂事的;她會知道怎樣應付。我不預備告訴你舅舅。只會使他煩神。你回來真是一件好事,現在我這樣上了年紀。”

“上了年紀!怎麼!你還是和過去一樣年輕呢。那個普羅芳,媽,人靠得住嗎?”

“普羅斯伯?普羅芳嗎?哦!人有意思。”法爾哼了一聲,就把梅弗萊牝駒的那段事情重又敍述一遍。

“他就是這個派頭,”維妮佛梨德説。

“他什麼怪事都做得出來。”

“哼,”法爾尖刻地説“我們家裏跟這種傢伙來往可不大行;他們太不在乎了,和我們不對頭。”這話倒是真的;維妮佛梨德足足有一分鐘默然無語,然後才説:“是啊!反正他是外國人,法爾;我們得擔待些兒。”

“好吧,我先收下他的馬,再想法子補他的情。”不一會他就和母親告別,受了她一吻,去馬票行,去伊昔姆俱樂部,再去維多利亞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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