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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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愔,字遵彥,小名秦王,弘農華陰人。父津,魏時累為司空侍中。愔兒童時,口若不能言,而風度深,出入門閭,未嘗戲。六歲學史書,十一受詩、易,好左氏秋。幼喪母,曾詣舅源子恭。子恭與之飲。問讀何書,曰:“誦詩。”子恭曰:“誦至渭陽未。”愔便號泣噎,子恭亦對之歔欷,遂為之罷酒。子恭後謂津曰:“常謂秦王不甚察慧,從今已後,更刮目視之。”愔一門四世同居,家甚隆盛,昆季就學者三十餘人。學庭前有柰樹,實落地,□兒鹹爭之,愔頹然獨坐。其季父暐適入學館,見之大用嗟異,顧謂賓客曰:“此兒恬裕,有我家風。”宅內有茂竹,遂為愔於林邊別葺一室,命獨處其中,常以銅盤具盛饌以飯之。因以督厲諸子曰:“汝輩但如遵彥謹慎,自得竹林別室、銅盤重之食。”愔從父兄黃門侍郎昱特相器重,曾謂人曰:“此兒駒齒未落,已是我家龍文。更十歲後,當求之千里外。”昱嘗與十餘人賦詩,愔一覽便誦,無所遺失。及長,能清言,美音制,風神俊悟,容止可觀。人士見之,莫不敬異,有識者多以遠大許之。

正光中,隨父之□州。既恬默,又好山水,遂入晉陽西懸甕山讀書。孝昌初,津為定州刺史,愔亦隨父之職。以軍功除羽林監,賜爵魏昌男,不拜。及中山為杜洛周陷,全家被囚縶。未幾,洛周滅,又沒葛榮,榮以女之,又以偽職。愔乃託疾,密含牛血數合,於□中吐之,仍佯喑不語。榮以為信然,乃止。永安初,還洛,拜通直散騎侍郎,時年十八。元顥入洛,時愔從父兄侃為北中郎將,鎮河梁。愔適至侃處,便屬乘輿失守,夜至河。侃雖奉車駕北渡,而潛南奔,愔固諫止之。遂相與扈從達建州。除通直散騎常侍。愔以世故未夷,志在潛退,乃謝病,與友人中直侍郎河間邢卲隱於嵩山。

及莊帝誅尒朱榮,其從兄侃參贊帷幄。朝廷以其父津為□州刺史、北道大行台,愔隨之任。有邯鄲人楊寬者,求義從出藩,愔請津納之。俄而孝莊幽崩,愔時適還都,行達邯鄲,過楊寬家,為寬所執。至相州,見刺史劉誕,以愔名家盛德,甚相哀念,付長史慕容白澤止焉。遣隊主鞏榮貴防送都。至安陽亭,愔謂榮貴曰:“僕家世忠臣,輸誠魏室,家亡國破,一至於此。雖曰囚虜,復何面目見君父之。得自縊於一繩,傳首而去,君之惠也。”榮貴深相憐,遂與俱逃。愔乃投高昂兄弟。

既潛竄累載,屬神武至信都,遂投刺轅門。便蒙引見,讚揚興運,陳訴家禍,言辭哀壯,涕泗橫集,神武為之改容。即署行台郎中。大軍南攻鄴,歷楊寬村,寬於馬前叩頭請罪。愔謂曰:“人不識恩義,蓋亦常理,我不恨卿,無假驚怖。”時鄴未下,神武命愔作祭天文,燎畢而城陷。由是轉大行台右丞。於時霸圖草創,軍國務廣,文檄教令,皆自愔及崔□出。遭離家難,以喪禮自居,所食唯鹽米而已,哀毀骨立。神武愍之,恆相開。及韓陵之戰,愔每陣先登,朋僚鹹共怪嘆曰:“楊氏儒生,今遂為武士,仁者必勇,定非虛論。”頃之,表請解職還葬。一門之內,贈太師、太傅、丞相、大將軍者二人,太尉、錄尚書及中書令者三人,僕、尚書者五人,刺史、太守者二十餘人。追榮之盛,古今未之有也。及喪柩進發,吉凶儀□□二十餘里,會葬者將萬人。是隆冬盛寒,風雪嚴厚,愔跣步號哭,見者無不哀之。尋徵赴晉陽,仍居本職。

愔從兄幼卿為岐州刺史,以直言忤旨見誅。愔聞之悲懼,因哀發疾,後取急就雁門温湯療疾。郭秀素害其能,因致書恐之曰:“高王送卿於帝所。”仍勸其逃亡。愔遂棄衣冠於水濱若自沉者,變易名姓,自稱劉士安,入嵩山,與沙門曇謨徵等屏居削□。又潛之光州,因東入田橫島,以講誦為業,海隅之士,謂之劉先生。太守王元景陰佑之。

神武知愔存,遣愔從兄寶猗齎書喻,仍遣光州刺史奚思業令搜訪,以禮發遣。神武見之悦,除太原公開府司馬,轉長史,復授大行台右丞,封華陰縣侯,遷給事黃門侍郎,以庶女。又兼散騎常侍,為聘梁使主。至碻磝戍,州內有愔家舊佛寺,入廬禮拜,見太傅容像,悲慟哭,嘔血數升,遂發病不成行,輿疾還鄴。久之,以本官兼尚書吏部郎中。武定末,以望實之美,超拜吏部尚書,加侍中、□將軍,侍學典選如故。

天保初,以本官領太子少傅,別封陽夏縣男。又詔監太史,遷尚書右僕。尚太原長公主,即魏孝靜後也。會有雉集其舍,又拜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僕,[二]改封華山郡公。九年,徙尚書令,又拜特進、驃騎大將軍。十年,封開封王。[三]文宣之崩,百僚莫有下淚,愔悲不自勝。濟南嗣業,任遇益隆,朝章國命,一人而已,推誠體道,時無異議。幹明元年二月,為孝昭帝所誅,時年五十。天統末,追贈司空。

愔貴公子,早着聲譽,風表鑑裁,為朝野所稱。家門遇禍,唯有二弟一妹及兄孫女數人,撫養孤幼,慈旨温顏,鹹出人表。重義輕財,前後賜與,多散之親族,□從弟侄十數人,並待而舉火。頻遭迍厄,冒履艱危,一飧之惠,酬答必重,命之,舍而不問。

典選二十餘年,□擢人倫,以為己任。然取士多以言貌,時致謗言,以為愔之用人,似貧士市瓜,取其大者。愔聞,不屑焉。其聰記強識,半面不忘。每有所召問,或單稱姓,或單稱名,無有誤者。後有選人魯漫漢,自言猥賤,獨不見識。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騎禿尾草驢,經見我不下,以方曲鄣面,我何不識卿?”漫漢驚服。又調之曰:“名以定體,漫漢果自不虛。”又令吏唱人名,誤以盧士深為士琛,士深自言。愔曰:“盧郎玉潤,所以從玉。”自尚公主後,衣紫羅袍,金縷大帶。遇李庶,頗以為□,謂曰:“我此衣服,都是內裁,既見子將,不能無愧。”及居端揆,權綜機衡,千端萬緒,神無滯用。自天保五年已後,一人喪德,維持匡救,實有賴焉。每天子臨軒,公卿拜授,施號發令,宣揚詔冊。愔辭氣温辯,神儀秀髮,百僚觀聽,莫不悚動。自居大位,門絕私。輕貨財,重仁義,前後賞賜,積累鉅萬,散之九族,架篋之中,唯有書數千卷。太保、平原王隆之與愔鄰宅,愔嘗見其門外有富胡數人,謂左右曰:“我門前幸無此物。”周密畏慎,恆若不足,每聞後命,愀然變

文宣大漸,以常山、長廣二王位地親,深以後事為念。愔與尚書左僕平秦王歸彥、[四]侍中燕子獻、黃門侍郎鄭子默受遺詔輔政,並以二王威望先重、鹹有猜忌之心。初在晉陽,以大行在殯,天子諒闇,議令常山王在東館,奏之事,皆先諮決。二旬而止。仍以常山王隨梓宮之鄴,留長廣王鎮晉陽。執政復生疑貳,兩王又俱從至於鄴。子獻立計,處太皇太后於北宮,政歸皇太后。又自天保八年已來,爵賞多濫,至是,愔先自表解其開府封王,[五]諸叨竊恩榮者皆從黜免。由是嬖寵失職之徒,盡歸心二叔。高歸彥初雖同德,後尋反動,以疏忌之跡盡告兩王,可朱渾天和又每雲:“若不誅二王,少主無自安之理。”宋欽道面奏帝,稱二叔威權既重,宜速去之。帝不許曰:“可與令公共詳其事。”愔等議出二王為刺史。以帝仁慈,恐不可所奏,乃通啓皇太后,具述安危。有宮人李昌儀者,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之,坐仲密事入宮。太后以昌儀宗情,甚相暱愛。太后以啓示之,昌儀密啓太皇太后。愔等又議不可令二王俱出,乃奏以長廣王為大司馬、□州刺史,常山王為太師、錄尚書事。

及二王拜職,於尚書省大會百僚,愔等並將同赴。子默止之,雲:“事不可量,不可輕。”愔雲:“吾等至誠體國,豈有常山拜職,有不赴之理,何為忽有此慮?”長廣旦伏家僮數十人於錄尚書後室,仍與席上勳貴數人相知。並與諸勳冑約,行酒至愔等,我各勸雙杯,彼必致辭。我一曰“捉酒”二曰“捉酒”三曰“何不捉”爾輩即捉。及宴如之。愔大言曰:“諸王構逆,殺忠良!尊天子,削諸侯,赤心奉國,未應及此。”常山王緩之,長廣王曰:“不可。”於是愔及天和、欽道皆被拳杖亂毆擊,頭面血,各十人持之。使薛孤延、康買執子默於尚藥局。子默曰:“不用智者言,以至於此,豈非命也。”二叔率高歸彥、賀拔仁、斛律金擁愔等唐突入雲龍門。見都督叱利騷,招之不進,使騎殺之。開府成休寧拒門,歸彥喻之,乃得入。送愔等於御前。長廣王及歸彥在朱華門外。太皇太后臨昭陽殿,太后及帝側立。常山王以磚叩頭,進而言曰:“臣與陛下骨相連。楊遵彥等擅朝權,威福自己,王公以還,皆重足屏氣。共相齒,以成亂階,若不早圖,必為宗社之害。臣與湛等為國事重,賀拔仁、斛律金等惜獻皇帝基業,共執遵彥等領入宮,未敢刑戮,專輒之失,罪合萬死。”帝時默然,領軍劉桃枝之徒陛□,叩刀仰視,帝不睨之。太皇太后令□仗,不肯。又厲聲曰:“奴輩即今頭落。”乃□。因問楊郎何在。賀拔仁曰:“一目已出。”太皇太后愴然曰:“楊郎何所能,留使不好耶!”乃讓帝曰:“此等懷逆,殺我二兒,次及我,爾何縱之?”帝猶不能言。太皇太后怒且悲,王公皆泣。太皇太后曰:“豈可使我母子受漢老嫗斟酌。”太后拜謝。常山王叩頭不止。太皇太后謂帝:“何不安爾叔。”帝乃曰:“天子亦不敢與叔惜,豈敢惜此漢輩?但願乞兒命,兒自下殿去,此等任叔父處分。”遂皆斬之。長廣王以子默昔讒己,作詔書,故先拔其舌,截其手。太皇太后臨愔喪,哭曰:“楊郎忠而獲罪。”以御金為之一眼,親內之,曰:“以表我意。”常山王亦悔殺之。先是童謠曰:“白羊頭尾禿,羖□頭生角。”又曰:“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遠我道,不遠打爾腦。”又曰:“阿麼姑禍也,道人姑夫死也。”羊為愔也,“角”文為用刀,“道人”謂廢帝小名,太原公主嘗作尼,故曰“阿麼姑”愔、子獻、天和皆帝姑夫雲。於是乃以天子之命下詔罪之,罪止一身,家口不問。尋復簿錄五家,王晞固諫,乃各沒一房,孩幼兄弟皆除名。[六]遵彥死,仍以中書令趙彥深代總機務。鴻臚少卿陽休之私謂人曰:“將涉千里,殺騏驥而策蹇驢,可悲之甚。”愔所著詩賦表奏書論甚多,誅後散失,門生鳩集所得者萬餘言。

燕子獻,字季則,廣漢下洛人。少時相者謂之曰:“使役在胡代,富貴在齊趙。”其後,遇宇文氏稱霸關中,用為典籤,將命使於茹茹。子獻驗相者之言,來歸。高祖見之大悦,尚淮陽公主,[七]甚被待遇。顯祖時,官至侍中、開府。濟南即位之後,委任彌重,除右僕。子獻素多力,頭又少發,當狼狽之際,排□走出省門,斛律光逐而擒之。子獻嘆曰:“丈夫為計遲,遂至於此矣。”宋欽道,廣平人,魏吏部尚書弁孫也。初為大將軍主簿,典書記。後為黃門侍郎。又令在東宮教太子習事。[八]鄭子默以文學見知,亦被親寵。欽道本文法吏,不甚諳識古今,凡有疑事,必詢於子默。二人幸於兩宮,雖諸王貴臣莫不敬憚。欽道又遷秘書監。與楊愔同詔贈吏部尚書、趙州刺史。[九]鄭頤,字子默,彭城人。高祖據,魏彭城守,自滎陽徙焉。頤聰,頗涉文義。初為太原公東合祭酒,與宋欽道特相友愛,欽道每師事之。楊愔始輕宋、鄭,不為之禮。俄而自結人主,與參顧命。欽道復舊與濟南□狎,共相引致,無所不言。幹明初,拜散騎常侍。二人權勢之重,與愔相埒。愔見害之時,[一o]邢子才涕曰:“楊令君雖其人死,恨不得一佳伴。”頤後與愔同詔追贈殿中尚書、廣州刺史。[一一]頤弟抗,字子信,頗有文學。武平末,兼左右郎中,待詔文林館。

校勘記[一]北齊書卷三十四按此卷原缺,三朝本及南本卷後有宋人校語云:“此卷與北史同”今查楊愔傳和北史卷四一楊愔傳基本相同,隻字句小有出入。其附傳不像出於北史,燕子獻傳稱齊帝廟號,可朱渾天和傳、宋欽道傳□歷官詳於北史。鄭頤傳雖似節抄北史,也有個別字句溢出北史之外,疑仍是採取某種史鈔。

[二]又拜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僕諸本“左”作“右”按前已雲“遷尚書右僕”不應重複。本書卷四文宣紀載愔於天保三年五五二四月遷右僕,八年四月遷左。這裏“右”字顯為“左”之訛,今改正。

[三]十年封開封王按隋書卷三o地理志中滎陽郡開封縣條雲:“東魏置郡,後齊廢。”元和郡縣誌卷八汴州開封縣條説天保七年廢寰宇記卷一同。此傳雲楊愔在天保十年封開封王,又本書卷四一皮景和傳説他在齊末曾封開封郡公,和地誌所記不合。考本書卷四文宣紀天保七年大規模裁省郡縣,達三州、一百五十三郡之多,地誌所記,必非無據。疑楊愔實非封開封王,所封郡缺失,這裏乃因下文“開府封王”而誤。至皮景和之封是訛文還是齊末復置此郡,已無可考。參下“開府封王”條校記。

[四]尚書左僕平秦王歸彥諸本“左”作“右”北史卷四一作“左”按高歸彥於天保九年五五八遷左僕,廢帝幹明元年五六o正月以左僕遷司空,見本書卷四文宣紀、卷五廢帝紀補。

“右”字誤,今據改。

[五]愔先自表解其開府封王諸本及北史卷四一“開”下無“府”字。三朝本獨有。按楊愔封開封王,已可疑。這裏更當有“府”字。唐書卷七二下宰相世系表弘農楊氏下載楊愔的官爵是“北齊尚書令、開府、王”是新唐書編者所見材料只是“開府封王”所封之郡已不可考。其證一。通鑑卷一六八五一九八頁記此事作“乃先自表解開府及開封王”知司馬光所見北史及此書本傳也作“開府封王”只因上文有封開封王的話,才增作“開府及開封王”其證二。

“開府封王”一語亦見他處,本書卷五o恩幸傳末就有三次一次作“封王開府”北史卷九二恩幸傳末更有四次之多。據此,知本有“府”字,後人妄刪。今從三朝本。

[六]孩幼兄弟皆除名北史卷四一“孩幼”下有“盡死”二字。按“孩幼”未必都做官,怎能“除名”當“盡死”二字。

[七]尚淮陽公主諸本及北史卷四一燕子獻傳“淮陽”作“陽翟”唯三朝本作“淮陽”按冊府卷八六o一o二一七頁也作“淮陽”此傳不出北史,□事不同,北史作“陽翟”此自作“淮陽”冊府可證。今從三朝本。

[八]又令在東宮教太子習事三朝本無“習”字,諸本都有。北史卷二六宋欽道傳作“吏”按“事”上當有一字,三朝本,今從諸本。

[九]與楊愔同詔贈吏部尚書趙州刺史諸本“詔”作“誅”三朝本作“詔”又無“吏部尚書、趙州刺史”八字。按楊愔於天統末追贈司空,宋欽道等也在同一詔書中追贈,所以説“同詔贈”下鄭頤傳可證。他本都依北史改,不知此傳本不出北史。今從三朝本。又三朝本所缺八字,乃所據史鈔有意刪節,非文,但無此八字,語氣不完。他本都據北史補,百衲本也從他本,今從諸本。

[一o]愔見害之時自此句至傳末“待詔文林館”共六十三字,三朝本無,他本據北史卷四一鄭頤傳末補。按這是有意刪節,非文,但補上情事較盡,今從他本。

[一一]頤後與愔同詔追贈殿中尚書廣州刺史諸本“追”作“進”北史卷四一作“追”按頤先無贈官,説進贈無據。且此六十三字乃明人以北史補,今據北史改。

部分譯文楊愔,字遵彥,小名秦王,弘農華陰人氏。父津,魏時官至司空、侍中。愔孩提時,好像不能説話,但風度深,出入門閭,不曾嬉戲。六歲學史書,十一接受《詩》、《易》,喜歡《左氏秋》。幼年喪母,曾在舅源子恭家生活過一段時間。子恭同他一塊吃飯,問讀什麼書,答:“《詩》。”子恭説:“讀到《渭陽》篇了嗎?”愔便號哭不止,子恭也跟着愔欷嘆,這樣,一頓飯也沒有吃完。子恭後來對楊津講:“我們常説秦王不聰明,從今天開始,當刮目相看。”愔家一門四世同堂,家道隆盛,兄弟讀書的三十多人。學館庭院中有棵李樹,李子掉到了地上,兒童們都爭着去搶,只楊愔一個人坐着不動,其叔父韋剛好有事來學館,看見此景後大為嗟嘆,回過頭來對賓客們説:“此兒恬適,有我們家的家風。”宅園中有茂竹,楊韋就為愔在竹林邊做了一間房子,讓他獨處其中,常常用銅盤盛最好的飯菜送給他吃。並且督促別的孩子説:“你們如果也像遵彥那樣謹慎好學,自然就會得到竹林別室、銅盤魚之食的。”楊愔的從父兄黃門侍郎楊昱尤其器重他,曾對人誇讚道:“這小傢伙齒未落,已是我家的龍文。再過十年,當求之千里之外。”昱曾和十多個人在一塊賦詩,愔看了這些詩一眼後,馬上背誦,沒有遺漏。長大了,能清談,且聲音節奏優美,風神俊悟,容止可觀。士人見了,莫不敬仰,有識者則認為他前程遠大。

正光中,跟隨父親到了幷州。由於愔好恬默,又樂山水,因而就入晉陽西邊的懸甕山讀書。孝昌初,其父津做定州刺史,愔也隨父赴任。津因軍功升為羽林監,賜爵魏昌男,不拜。當中山被杜洛周攻陷,愔全家便遭到囚。不久,洛周敗滅,卻落入葛榮之手,榮想把女兒嫁給他,又用偽職引誘。愔便稱病,口含牛血,在眾人面前嘔吐,還裝扮成啞巴。葛榮信以為真,才沒有他。永安初,回洛陽,拜通直散騎侍郎,只有十八歲。元顥入洛,此時愔從父兄侃為北中郎將,鎮守河梁。愔跑到侃處,告知乘輿失守,侃便來到黃河邊上。侃雖奉皇帝北渡,但內心裏想跑到南方,經愔反覆勸説,他才回心轉意。這樣他們就扈從車駕抵達建州。授通直散騎常侍。愔因時事艱難,志在隱退,於是裝病,同朋友中直侍郎河間人邢邵隱居到嵩山。

當莊帝誅殺爾朱榮時,愔從兄侃參預帷幄,朝廷拜愔父津為幷州刺史、北道大行台,愔隨父到任。邯鄲人楊寬,請求跟隨在津左右,愔便勸其父親收納他。不久孝莊幽崩,愔剛好想回京城去,走到邯鄲,路過楊寬的家,卻被寬抓住。押解到相州,拜見刺史劉誕,誕認為愔為名家之子,甚是哀憐,付長史慕容白澤拘。之後,派隊主鞏榮貴護送進京。抵安陽亭,愔對榮貴説:“僕家世代忠臣,忠心魏室,家亡國破,以至於此。雖説是囚虜,還有什麼面目去見君、父的仇敵。請讓我自縊而死,再將頭顱送去,這便是你對我的恩惠。”榮貴被他説服了,兩人一同逃亡。愔於是投奔了高昂兄弟。

逃竄民間數年後,恰逢神武抵達信都,愔便向轅門投送名刺。很快得到召見。愔讚頌義舉,陳訴家禍,言辭哀壯,涕淚俱下,神武為之動容,馬上署為行台郎中。大軍南攻鄴城,經過楊寬村莊,寬在愔的馬前叩頭請罪。愔説:“人不知道恩義,大概也是一種常情。我不恨你,你也不必驚恐。”此時未能攻下鄴城,神武就請愔作祭天之文,祭文剛焚燒完,城就被佔領了。由是轉任大行台右丞。此時霸圖草創,軍國事繁,文檄教令,皆出愔和崔愔之手。因家遭難,愔常自居喪禮,所食只有鹽米之類,哀毀瘦弱。神武可憐,經常開導勸他。韓陵大戰時,愔時常衝鋒在前,朋友同僚都覺驚奇,説:“楊氏儒生,一下子成了武士,仁者必勇,實非虛語。”不久,上書請求辭職歸家處理葬事。一門之中,贈太師、太傅、丞相、大將軍的兩人,太尉、錄尚書及中書令的三人,僕、尚書的五人,刺史、太守的二十多人。追榮之盛,古今未有。當喪柩出門,吉凶儀衞連綿二十多里,趕來送葬的多達萬人。這天寒風凜冽,風雪加,愔卻赤腳號哭,見者沒有不哀憐他的。很快被徵召到晉陽,依然充任原職。

愔從兄幼卿為岐州刺史,因直言忤旨被誅。愔聽到這個消息十分悲慟,與此同時,突然發病,迅速派人火速趕往雁門求温泉水治療。郭秀向來嫉妒他的才能,便寫信恐嚇説:“高王想把你送到皇上那邊去。”還勸他逃走。愔於是將衣服帽子棄置在水邊,佯裝投水自盡的樣子,改換名姓,自稱劉士安,進嵩山,與沙門曇謨徵等隱居起來。又潛赴光州,向東入田橫島,以講誦為業,海邊的人們稱他為劉先生。太守王元景則暗暗地護佑着他。

神武明白愔還活着,派愔從兄寶猗帶着書信撫,還遣光州刺史奚思業搜尋查訪。愔依禮答報。神武見後十分歡悦,委任他做太原公開府司馬,轉長史,再授大行台右丞,封華陰縣侯,遷給事黃門侍郎,還以庶女。又兼散騎常侍,做過聘梁使主。當其往梁,抵愔郂戍時,州內有自家的舊佛寺,便入廬進行禮拜,看到太傅遺像,悲慟哭,嘔血數升,病發不能趕路,坐車返回鄴城。過了很長時間,才以本官兼任尚書吏部郎中。武定末年,因其聲名美好,超拜為吏部尚書,加侍中、衞將軍,依然是侍學、典選。

天保初,以本官領太子少傅,別封陽夏縣男。又詔監太史,遷任尚書右僕。尚太原長公主,公主就是魏孝靜帝的皇后。當野雞聚集其宅時,又拜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僕,改封華山郡公。九年(558),遷尚書令,又拜特進、驃騎大將軍。十年,封開封王。文宣駕崩,百官沒有不掉淚的,愔更是悲不自勝。濟南王嗣位後,禮遇更重,凡朝章國命,就是他一個人辦理,推誠體道,時無異議。乾明元年(560)二月,愔遭孝昭帝誅殺。時年五十。天統末,追贈司空。

楊愔為貴家公子,早著聲名,風度儀表,學識人品,為朝野稱道。家門遭禍,只有二弟一妹以及兄之孫女幾人倖免於難,他撫養孤幼,慈旨温顏,都在眾人之上。重義輕財,凡朝廷賜贈,多分發給了親族。跟着他生活的十幾個弟妹侄子,都等着他生火做飯。愔不斷地遭受厄運,凡受人一頓飯之惠,必定重重酬謝。若是仇敵,他則是捨棄不問。主持二十多年的選舉,以獎擢人才為己任。不過,愔取士多重言論容貌,以此招致謗語,時人認為他的用人,就像窮人買瓜,選大的拿。愔聽説後,並不放在心上。其博記強識,過目不忘。召問舉子時,對他們或是稱姓,或是呼名,從來沒有搞錯過。愔自從娶公主後,身穿紫羅袍,束金縷大帶。路遇李庶,深以為恥,解釋説:“我穿的這身衣服,都是內裁,突然遇見子將,不能沒有羞愧。”及為宰相,權綜機衡,千頭萬緒,井井有條。自天保五年之後,皇上喪德,維持匡救,不可或缺。每當天子臨軒,愔便令公卿跪拜,發號施令,宣讀詔冊。愔温文爾雅,神儀秀髮,百僚聽觀,莫不悚動。自居高位之後,家門裏絕私。輕財貨,重仁義,前後賞賜,累積鉅萬,散發九族,箱櫃之中,只有數千卷書。太保、平原王隆之與愔隔壁,愔曾看見隆之的門外有幾位富胡,就對左右道:“我的門前幸虧沒有這種東西。”膽小慎微,常常覺自己的不足。每每提任新的官職,總是愀然變

文宣病情加重,還時常擔憂常山、長廣二王野心膨脹,威其子。愔便與尚書左僕平秦王歸彥、侍中燕子獻、黃門侍郎鄭子默受遺詔輔政,他們都認為二王威望過重,因此就有猜忌之心。當初在晉陽,以大行皇帝在殯,天子守孝,議定常山王處東館,想上奏的事情,都必須先行諮決。二十天才止。依然打算讓常山王隨梓宮往鄴,留下長廣王鎮守晉陽。執政者們又生疑心,於是二王又都跟着到了鄴城。燕子獻定計,想讓太皇太后居住北宮,並歸政皇太后。又由於天保八年(557)以來,爵賞太濫,到這個時候,愔主動上表請求解除自己開府封王的資格,很多人的恩榮獎賞也宣佈作廢。這樣,那些嬖寵失職之徒,全部投靠了二王。高歸彥開始與愔一德同心,很快背叛了他,並將疏忌之舉盡數向二王作了報告。愔等議論出二王為刺史。因帝仁慈,上奏大概不能施行,於是就啓稟皇太后,陳説利害,詳述安危。有個宮人名叫李昌儀,是北豫州刺史高仲密的子,因仲密犯事而連坐入宮。太后由於昌儀與之同宗,極其喜愛。太后將啓給昌儀看,昌儀便偷偷地報告了太皇太后。愔等又議不能讓二王一同出京,便奏請拜長廣王為大司馬、幷州刺史,常山王為太師、錄尚書事。

當二王接受職務,在尚書省大會百僚時,愔等打算一同參加。鄭子默制止説:“事不可測,勿要輕舉。”愔説:“我等至誠奉國,豈有常山拜職,不去祝賀的道理?為何突然生出這樣的念頭?”長廣王事前指使家僮幾十人埋伏在錄尚書室的後室,並向幾位勳貴通報了計劃,並約定説:“敬酒到楊愔等人身邊後,我就勸他們每人喝兩杯,他們必定推辭。我説一遍‘捉酒’,又説一遍‘捉酒’,再説‘何不捉’時,你們就馬上把他們捉起來。”陰謀實現。愔高聲説:“諸王造亂,想殺忠良啦!尊崇天子,削弱諸侯,忠心奉國,沒有想到會有如此下場。”常山王想饒恕他,長廣王説:“不行。”此時愔及天和、欽道等都遭受了拳的毆擊,血滿面,依然被許多的人按押着。常山王又派薛孤延、康買到尚藥局抓捕了鄭子默。子默説:“不聽智者的話,終於落到了這樣的田地,這難道不是命嗎?”二王帶領高歸彥、賀拔仁、斛律金等押持着愔等人衝進了雲龍門。看見都督叱利騷,招他,他不來,就派騎士殺了。開府成休寧把守着宮門,高歸彥勸説後,這夥人才一擁而入。他們將愔等人挾持到了廢帝面着。長廣王及歸彥在朱華門外。太皇太后親臨昭陽殿,太后及帝站在她的旁邊。常山王用磚打着頭,走近幾步,説:“臣與陛下是骨相連,楊遵彥等人想擅朝政,威福自己,王公以下,都嚇得戰戰兢兢。共相齒,以成亂階,若不早圖,必然是宗廟社稷之害。臣與湛等認為國事重大,賀拔仁、斛律金等珍惜獻皇帝基業,一同抓了遵彥等人,並將他們押進宮來,我們不敢處罰他們。先斬後奏,罪該萬死。”此時廢帝默不作聲,領軍劉桃枝之徒衞護在階下,敲着刀仰視,帝卻不看他們一眼。太皇太后命令他們後退,不聽。又厲聲説:“你們還要不要腦袋?”這才退下。太皇太后便問楊郎在哪裏。賀拔仁便説:“一隻眼睛已被挖出。”太皇太后悽愴地説:“楊郎能做什麼,留着眼不好嗎?”接着責備廢帝説:“這幫人懷有叛逆之心,想殺掉我的兩個兒子,然後再處死我,你為何縱容他們?”廢帝還是不能説話。太皇太后憤怒而且悲哀,王公都泣涕漣漣。太皇太后説:“哪能讓我母子受漢人老太婆的取捨。”太后叩頭請罪。常山王不停地磕頭。太皇太后對廢帝説:“你為何不安你的叔叔?”廢帝才説:“天子連叔父也不敢憐惜,豈敢憐惜這些漢輩?但願留兒一條命,讓兒自下殿去,這些人就給叔父隨便處分。”於是,愔等人都被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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