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灰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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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和媽媽,還有阿修有一次去購物中心的時候——(那時候,阿修還是一個嬰兒,還坐在嬰兒推車裏。)媽媽擱下我和阿修,朝售貨處走去之後不久,一個人突然朝嬰兒車裏彎下身子,摸起阿修的頭來:“好可愛的寶寶啊!”非常高,是個個子非常高的女人…而且,而且,這個女人的裙子…啊啊,也是灰的…那一刻,我突然就“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阿修要被拐走了、要被拐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一陣緊接着一陣地向我襲來。我哭得簡直就像警笛一樣響亮。媽媽奔了過來,可是那個女人已經逃得不知去向了。

從那時起,我就開始害怕起人騙子來了。連“一直玩,玩到天黑人騙子就會出現”這樣的話,也會信以為真。

人騙子,在我的心中一天一天地膨脹起來。它已經不是一個平常的人了,它變成了一個如同可怕而巨大的黑影一樣的東西。它用一塊巨大無比的布,把瞄上的孩子一個接一個地裹上拽走。

然後今天,我終於正面遭遇了人騙子。大概這個女人從那之後就一直對阿修伺機下手,今天總算被她得逞了。

“阿修——”我的聲音從嗓子眼兒裏擠了出來。

“到這裏來。快點!”可是,從灰裙子背後發出的卻是阿修那無憂無慮的聲音:卟卟——卟卟——“你在幹什麼?”我不顧一切地就要朝阿修身邊撲去,但我卻兩腿癱軟動不了了。現在要是過去,我也非被逮住不可。快點跑回去,把爸爸叫來吧!我打定主意,剛往後退了兩三步,人騙子冷不防衝我招起手來:“過來!”她喊。那聲音就彷彿是“呼”地颳起的一股風。

“阿修呢?”我把兩手擰在背後,氣乎乎地問道。

“你把阿修拐走了吧?怎麼樣,想把他帶去看馬戲嗎?”我臉鐵青地問道。誰知人騙子不出聲地笑了,一縷縷蔓草似的頭髮颯颯地晃動起來。然後,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要是看馬戲,這裏就有啊!你——看,你——看,你——看!”女人突然從自己的裙子的褶縫裏,變出了小馬,還有在空中盪鞦韆的小丑。緊接着,又讓它們像木偶一樣動了起來。

小馬輕輕地蹦來蹦去,空中的鞦韆像鐘擺一樣蕩起又落下。小丑穿着一件紅黑相間的衣服,直吐舌頭。手風琴的聲音響了,還響起了拍手聲、喧譁聲、笑聲和口哨聲。

(…)驀地,我的心不可思議地狂跳起來。

(馬戲!馬戲!)我竟動地跑起來。朝着那長長的灰裙一陣猛跑。

想不到離開女人竟有那麼遠。看過去,她就宛如一棵遠遠地聳立在那裏的巨大的樹。

跑啊跑啊,總算、總算、我總算是好不容易才跑到了那長長的灰裙子的底下。這女人簡直就是一個巨人。看上去跟玩具似的小馬,竟和真的馬一般大;小丑的個頭也比我不知要高多少。

“哈哈,小妹妹,不騎騎馬嗎?”小丑説道。嗯,我點點頭,便朝小馬那邊跑去。可是,小馬一閃身就躲到了灰裙子的裙褶裏去了。小丑慌忙追了過去。於是,空中的鞦韆、歌聲、拍手聲以及口哨聲全都一股腦兒地消失在同一個裙褶裏了。

馬戲演完了。

四下又重新被寂靜裹住,只有阿修那“卟卟——”的叫聲,混雜着手風琴的聲音,從裙褶的深處傳來。

我猛地意識到:自己正在尋找弟弟。

“阿修!”我嘶叫了一聲,就要闖進掉馬戲團的那道裙褶裏。

可就在這一瞬間,裙子輕輕地轉了一下,我的眼前出現了一道新的裙褶。它上面裂開了一條細縫,這次,從裙褶裏面飄出來的是阿修的聲音。還是那個聲音:卟卟——卟卟——哎呀,阿修就在這道裙褶裏面啊。我戰戰兢兢地朝裏邊望去。

第二道裙褶裏——天哪,裏面竟然是白雪皚皚!細雪紛紛地從天而降,蓋住了山巒。

“阿修呀,你怎麼到這種地方來啦?”我異常驚詫,就好像是阿修闖下了什麼滔天大禍似的嘆了一口氣。

“真是的,還什麼也不懂啊!”我大人般地嘟囔了一句,蹬蹬蹬地走進了風雪之中。

地上是厚厚的積雪。遠處的冷杉樹在風中簌簌地呻。阿修或許就藏在這些樹的後面吧?還是大氣也不敢地藏在更遠的地方、那些雪丘的後面?是想等我走過去“哇啊——”地一竄而出,嚇我一大跳。

我搶上去轉了一圈,叫道:“阿修,找到你嘍!”我的喊聲被風雪沒了。不管是樹背後或是雪後面,都不見弟弟的蹤影。但,卟卟——,阿修就是不知在什麼地方呼喚着我。

走進去有多遠了呢?不知什麼時候,一幢大房子出現在了我的眼前。草苫的屋頂上積上一層厚厚的雪,屋頂下是拉窗。就從那窗裏,傳出了阿修的笑聲,的的確確是阿修的笑聲。

就好像讓阿修騎到脖子上時發出的“咯咯”的笑聲。啊啊,我不由得暗自叫好,我大聲喊道:“阿修!”拉窗突然“嚓啦”一聲被打開了。

“誰呀?”一瞬間,我嚇得連心臟都快要凍住了。

啊啊,裏面站着一頭熊——是的,是一頭大得讓人不寒而慄的棕熊。公熊的背上還有一頭小熊。剛才發出笑聲的,就是這頭小熊。公熊耳朵動了一下,問我:“有什麼事?”説完,就拿那一雙狡黠的小眼睛目不轉睛地掃視我。這時,它背上的那頭小熊卻用與阿修一模一樣的聲音説:“爹,這傢伙,飯後吃才好呢!”公熊點點頭,説:“是啊是啊,飯後吃才香。”我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刷地改變了方向,拔腿就跑。怎麼跑的、跑過了什麼地方,我都記不住了,只記得心裏一邊不停地念叨着(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一邊沒命地逃跑。後面,似乎有一頭巨大的黑野獸緊追不捨。眼看着棕熊“嗚啊”一聲張開了血盆大口,就要撲到我的脖梗子上了。我跑啊跑啊,不停地跑。

然後…等我忽然清醒過來時,我已經一股坐到了長長的灰裙子底下。

呼哧呼哧,我大口大口地着氣。裙子一閃,又在我的眼前輕輕地轉動起來,出了一道新的裙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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