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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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兒,凝兒,”靜哲拍打着繼凝卧房的門“你開開門,凝兒。”

“走開,別管我。”

“凝兒,你別這樣,四哥是有苦衷的,他不願見二哥二嫂痛苦,他也是沒辦法。”繼凝任憑他叫破了喉嚨就是不回答,嗚嗚咽咽地一直哭,靜康娶落塵時,她幾乎痛不生,但總還有一絲希望,反正四哥不喜歡這個子,只要她陪在四哥身邊,不需要做夫,只要他心裏只有她一人就夠了。可如今,連最後一絲小小的希望都破滅了。她自幼失去父母,情比一般人脆弱,靜康等於她的一切,失去了他,她活着也沒什麼意思。萬念俱灰之下,只覺得心如絞痛,她身體本來就弱,一時悲痛過度,兩眼一黑竟暈了過去。

靜哲喊不動也敲不動了,背靠着門坐下,低低傾訴:“凝兒,我知道你對四哥好,在你心裏誰也比不上他,可他畢竟成了親,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以前這話我不敢説,怕你生氣,傷心。今天都到這分上了,我一定得説你能等他多久,一輩子?他要真把你看得那麼重,當初就不會娶四嫂。四哥説過,大丈夫為求大業,犧牲兒女私情也不後悔。以往為盟會,他娶;現在為兄弟,他生子。今後為了革命,他命都可以不要。我崇拜四哥,也熱愛革命,但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放棄。真的,沒一絲一毫的怨言,沒一絲一毫的委屈,我知道現在説這活不是時候,我不求你馬上接受我,只求你別再糟蹋自己了。這世上除了四哥,還有好多愛你的人。凝兒,凝兒,”屋裏沒有聲音,連咽聲都沒有,靜得可怕“凝兒,”靜哲站起來“凝兒?”他拍打房門“你有沒有事?凝兒,你説句話,你應我一聲。

“凝兒!”靜哲將房門敲得震天響,本來識相地退下去的丫環僕人們都跑出來。靜哲慌得大喊:”快過來,把門撞開,凝兒可能出事了。”大夥七手八腳地把門撞開,就見繼凝軟綿綿地躺在地上,身上冰冷,靜哲衝過去將她緊緊摟在懷裏,高喊:“快去請大夫。”菊園裏,一切都亂了。繼凝身上寒冷如冰,雙頰卻燒得通紅,人躺在那裏,毫無生息,出氣多,進氣少。老大夫把脈把了半個時辰,一徑擰眉嘆氣。靜哲站在旁邊跳腳,偶爾打自己幾巴掌“都怨我,死人一個,半天都沒聲了,還自己嘮嘮叨叨。凝兒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下去陪她。”周氏嚇得抓住他“傻孩子,你可別嚇娘。”靜霞嗔怪道:“五哥,你就別添亂了。”月奴哭得暈過去兩次,被柳氏和衞天宮勸着回房。靜康來回踱步,焦急和憂慮打亂了他的思考,不時望一眼慘白安靜的繼凝,再望一眼老大夫,問一聲:“怎樣?”終於,老大夫出聲了:“凝小姐是急火攻心,燒在內裏,外又侵寒,內外夾攻,鐵打的也受不住。目前只能開些清火去寒的方子,管不管用,也不好説。”靜哲抓起老大夫的衣領,怒道:“不管用的方子,你開了幹什麼?”

“靜哲,”靜康扳開他“別衝動。”

“還叫我別衝動?”靜哲狠狠甩開靜康的手,帶得他一個趔趄,撞到梳妝枱上,發出轟隆一聲“你的心是鐵打的嗎?要不是你,凝兒能變成這樣?四哥呀四哥,枉我平敬重你,凝兒若真好不了,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五哥!”靜霞驚叫。

靜康面對靜哲充血的眼睛,憤恨的目光,一陣無力湧上心頭,早知他對凝兒一往情深,卻沒想到會成為今兄弟反目的導火索。落塵上前扶起靜康,默默地握住他的手。

靜平架起靜哲的胳膊,怕他再動手,沉聲道:“這是幹什麼?凝兒還昏不醒,兄弟倆倒先窩裏反了。你給我坐到那邊去等着,要是再吵吵嚷嚷,就出去。”老大夫語重心長地道:“四少爺,五少爺,凝小姐這是心病,所謂‘心病需要心葯醫’,我開的方子,醫得了病,醫不了命。”靜平將老大夫送出去休息,命人去抓葯。靜康走到繼凝牀邊,輕撫她的面容,柔聲道:“凝兒,你醒來吧,只要你醒來,四哥什麼都願意做。”葯熬好了,可是繼凝的牙關緊閉,怎麼都灌不進去。小丫環急得直掉眼淚,落塵接過葯碗,將葯汁哺入口中,子讜嘴地喂,她這才喝進去。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餵了三四口,凝兒“哇”的一聲又都吐出來。剛放下的心全提起來,靜哲又要上前去,被靜平攔住。

落塵看着繼凝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想起老大夫的話“心病需要心葯醫”繼凝的心葯,就是靜康啊。她閉了閉眼,咬緊下,緩緩將葯碗給靜康,讓出牀頭的位子。

靜哲驚呼:“四嫂。”靜康端着葯碗,怔怔地看着落塵,良久不動,像化為雕像。靜霞又呼:“四哥。”周氏好半天沒上話,這時不得不開口:“不成,凝兒是個黃花閨女,這像什麼話?落塵,你真胡鬧。”落塵邊的殘汁,嚐到際滲出的血腥味兒,反而覺不到苦,幽幽道:“要救凝妹妹,還有旁的法子嗎?”她無視眾人的震驚,頭也不回地步出房門。

轉出菊園,踏上回廊,荷花池中的雪好大,白雪反月光,將夜照得如同白晝,然而心中的某個角落卻蒙上一層陰影。月兒像調皮的孩子,偷偷躲到雲彩身後,池中假山在暗夜中影影綽綽,仿若鬼魅。

靜康端着葯碗的手開始微微顫抖,靜平架起靜哲對眾人道:“咱們走吧。”靜哲掙扎着“我不走,我要留下來。”

“走。”靜平朝靜霞使眼,靜霞為難地看着木然的靜康,再看看躺在牀上奄奄一息的凝兒,咬牙跺腳,拉起周氏道:“二嬸孃,走吧。”

“但是…”

“您要真心疼凝姐姐,就當什麼也沒發生,最重要的是瞞着爺爺和大娘他們。”她嚴肅地掃一眼屋裏的僕人,”為了你們的主子好,嘴巴都閉嚴一點。”三個丫環和一個老媽子頻頻點頭,丫環們退出去,只留劉媽媽伺候。良久,良久,劉媽媽低喚:“四少爺,四少爺。”靜康一震,湯葯潑出半碗,他長嘆一聲,一口含進嘴裏,閉上眼,覆上繼凝冰冷的

十二年,繼凝七歲入衞府,整整十二年,由童年玩伴到少年愛惜再到青年欣賞,情越來越深,卻始終沒有情慾。而今天,為了救命,他應該能想得開的,畢竟他留過洋,接受過西方教育,但心底,為何苦澀難耐?為何顫抖愧疚?他自己的子,將背叛的權利親自到他手上,為何他會覺得心痛?他們還沒有做過夫呀!

苦澀的葯汁全部哺進凝兒口中,下,沒有吐出來。劉媽媽高興得滴眼淚“太好了,老天爺保佑。”靜康默默地在牀邊,拭去凝兒眼角不知何時下的淚。

落塵踩着虛浮的腳步回到自由居,杜鵑趴在桌上打盹,聽見她回來,驚醒,站起來問:“凝小姐怎麼樣了?”

“還好,”落塵坐到牀上“你先去睡吧。”

“那姑爺又要陪着了?”落塵不語,杜鵑不滿地道:“我就知道。十八九歲的姑娘不出嫁,難道巴望着當姑爺的小老婆?”

“叫你睡就去睡,哪來那麼多話。”落塵口氣不耐。

“怎麼了?”杜鵑湊上前“你不高興呢,跟誰生氣了?”

“沒有,只是累,不早了,快睡吧。”

“哦。”杜鵑心中疑惑,但見她果然一臉疲憊,嘆口氣出去了。

落塵從櫃中取出尚未做完的中山裝,捻亮油燈,一針一線細細縫補。明便是洋年,説過要送靜康當禮物的,若不是為二哥二嫂的事耽擱了,也不至於拖到現在。

三更鼓響,衣邊均已縫好,就差釘釦子了。炭火已燃盡,陣陣寒氣來,落塵酸澀的眼睛,添了燈油,又捻亮一,覺得暖和一些,望着兩簇跳躍的火焰相依相偎,忍不住發起呆來。

,待繼凝的病好了,恐怕就是她離開衞家之時。凝兒沒有靜康不行,他又斷不會委屈繼凝為妾,難道就這樣一輩子拖着?她退出,是最好的結果。本來這樁婚姻就不該發生,早一點結束就少一分痛苦。可一想到要拿一紙休書,心竟搐痙攣,痛徹骨髓。縫完最後一顆鈕釦,天已放亮,坑誄僵的身子,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冷顫。

房門突地被推開,靜康疲憊地跨進門,望着落塵的雙眼卻炯亮有神。落塵拿起衣服“你回來得正好,試試看合不合適?”靜康盯着她紅腫的雙眼“你縫了一夜?”她若無其事地笑道:“反正睡不着,找點事做。”笑容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僵止,緩緩收回,謹慎地問“怎麼了?凝妹妹那邊出事了?”靜康嘲地輕笑“我正懷疑,你怎麼不一進門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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