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名將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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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開了一線,出外面黑黝黝的夜,不時有冷風吹入。清歡握劍而起,閃電般地掠向窗户,迅速一推,一道劍光便匹練般地劃在了外面的夜
裏。
然而,只聽叮的一聲脆響,那一擊居然被擋開了。
“誰?”清歡和殷夜來都吃了一驚——雖然清歡現在受了傷,但能擋住他一擊的絕對也是個高手了!
“都給我住手。”黑暗裏,有個聲音低聲喝止。
窗被清歡推開,冷雨斜斜飛入,令房間裏陡然冷了。窗外的台上站着一行六人。如今已經入夜,正是葉城最熱鬧的時候,星海雲庭自然是門庭若市,人頭湧動——然而,這一行人是如何穿過大廳,來到二樓這個幽靜的非花閣的,竟似乎無人知曉。
這一行人均是個子高挑的男人,穿着清一的黑
大氅,目光冷鋭,雖然沒有穿着戎裝,但一舉一動都帶着軍人的鋭利沉穩。站在冷雨夜裏,風塵僕僕。最前面的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黑衣銀徽,氣度肅殺,顧盼間令人隱隱有刀兵過體的寒意,他舉手阻攔住了下屬們,在看到眼前站的清歡的時候,目光又瞬地放鬆下來。
“是你?”他淡淡説了一聲,便轉過頭再不看那個胖子,似乎對方不存在,只是對着殷夜來大踏步走過去。
“墨宸?”殷夜來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人,口“你…怎麼回來了?”——穆先生不是説他要幾
後才能到帝都麼?怎麼來的如此迅速?
“我昨天下午才乘船抵達博角,但聽前面傳來消息,説你在海皇祭上失足落水了,便連夜趕了過來。”白墨宸翻身而入,解下被雨水打濕的大氅掛在架子上,等濕衣服除去,才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臂抱了抱她,低聲問“你沒事麼?”殷夜來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她臉上脂粉不施,受了傷,臉益發顯得蒼白,長髮散亂地披拂下來。在他的臂彎裏簡直單薄得如一張紙——白墨宸低下頭看了又看,眉頭漸漸蹙起。
“怎麼回事?這不像是落水的傷。”他看到了她肋下的綁帶,語氣漸漸凝重“誰幹的?我馬上派人通知都鐸,讓他立刻封城緝兇!”
“算了…那個人已經被我哥給殺了。”殷夜來嘆了口氣,低聲“帝君和藩王都還在葉城,此刻還是不要鬧得人心惶惶才好——兇手的事,等海皇祭過去了,城主和緹騎定然會去徹查。”
“好吧。”白墨宸猶豫了下,沒有拂逆她“你快去休息。”他扶着重傷的女子走到軟榻前躺下,又扯過被褥將她蓋得嚴嚴實實——軍人的手在刺繡美的綢緞上劃過,
礪的皮膚映襯着柔美的織物,有一種猛虎輕嗅薔薇的微妙
覺。
清歡不聲不響地看了一眼他們,眼神複雜。
如果外人不知曉,這兩個人,乍一看還真像是一對恩愛伉儷。
“一年到頭在外打仗,什麼也不管。”他忍不住冷冷哼了一聲“夜來這次幾乎死在海里,你差點就是趕回來為她收屍了——你是怎麼照顧自己女人的?”白墨宸冷冷斜了這個胖子一眼,臉很難看,卻無話可説。
殷夜來知道他們兩人之間多年來誰也看不慣誰:清歡嫌白墨宸位高權重氣勢壓人看不起自己,而白墨宸嫌清歡銅臭味太重,只知道好勇鬥狠,是一個十足的無賴痞子。加上清歡一直對十年前那一件事耿耿於懷,所以雖經她多次居中調停,這兩人卻連坐下來喝杯酒都難,更不用説好言好語地説話了。
“哥,你別這麼説。墨宸不是沒有留下人來照顧我。”眼看非花閣裏的氣氛開始緊張,她低聲道:“我和墨宸有話要説,你…”她暗示得已經很明顯了:白墨宸難得回來一次,他這個第三者應該趕快知趣走人——若在平,清歡一看到白墨宸,不用她説就會立刻拔腳走人,然而今天這個黑胖子卻沒有反應,想了一想,忽然抬起頭來,説了一句:“我有話要跟你説。”白墨宸愕然轉頭,不敢相信這個大舅子居然第一次主動開了口。然而清歡已經走到了非花閣最偏遠的一個角落裏,對他點了點頭,眼神嚴肅。
白墨宸看了一眼,當下便走了過去,二話不説地推開了那扇窗“出去説?”清歡看了看外面飄着冷雨的夜“嘿”了一聲,卻不願示弱,立刻翻身跳了出去。
殷夜來看到這兩個水火不容的男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密室,不由得在榻上出了一會兒神,心思百轉,卻想不出到底兩人之間會説些什麼。
窗户關上後,在外面冷雨裏站定,白墨宸蹙眉:“你要説什麼?”清歡撓了撓頭,似是不知道從何説起,躊躇了晌,忽地沒頭沒腦問了一句:“‘九百年後,世當有王者興,更有大難起’——你聽過這個預言麼?”
“你到底要説什麼?”空桑元帥蹙眉,有些不明所以。
夜來的這個所謂義兄,一直是個不通文墨的魯胖子,滿身銅臭,心狠手辣,做事不擇手斷,此刻忽然文縐縐地來了這麼一句,還真是讓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六合書。天官》”清歡一字一頓地道“《鑑深行止錄》第六章裏的預言。”
“鑑深?”白墨宸蹙眉,搖了搖頭“那個人…”他知道鑑深是八百多年前的光明王朝的第一任天官,西恭帝的心腹大臣,一度被世人認為是個可以窺探天地奧義的智者。然而這樣的人,卻晚節不保,因為一個天下皆知的差錯而一朝身敗名裂。
令他一世英名付諸東的,就是他預測錯了破軍覺醒的
期。
光明歷五十九年五月二十,當鑑深斷言破軍將從地底覺醒,戰火將要燃遍雲荒的那一天,整個雲荒大地上人心惶惶,無數戰士枕戈待旦——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天下一片譁然,德高望重的天官無法解釋自己的失誤,羞憤之下,不得不以血來洗去羞辱。
因此,後世對鑑深的評論也化分為兩極:一派崇敬他前半生的預言如神,而另一派卻詆譭他最後一刻的妖言惑眾。所以,他的形象也在“先知”和“神”中搖擺,因此在《六合書》的《天官》一卷裏,他也並沒有被載入正傳,而只出現在附錄裏。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原本也認為那個傢伙説的是無稽之談。”清歡無奈地攤開手“可是我師父説:那一次鑑深的預言之所以失誤,是因為——”他張開手晃了一晃:“這個。”白墨宸忽地看到一個奇怪的金轉輪浮現在他的掌心,下意識地
口:“什麼?”
“命輪。”清歡殊無玩笑之“蘭纈師父告訴我:當年破軍之所以沒有在天命所示的那一刻甦醒,是因為有人聯手阻止了那兩顆本該相遇的星辰,避免了大地的浩劫——這個可憐的天官的預言落空了,他也為此送了命。”白墨宸聽着,眉頭越蹙越緊:“命輪?你到底在胡説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