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歌劇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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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海爾嘉重新站在聖女大劇院的門前時,離她第一次大約克城,離那次驚心動魄的初雪節之夜,已經整整有一個星期之多了。硃紅的劇院大門依然雄壯,然而,門前的看門人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兩列身穿整齊僕役制服,手戴白手套的侍從。當馬車穩穩地停在劇院的門前,一個侍從殷勤地上前,為她打開車門,而另一個侍從則為她指引下車的路線。

在王弟,等人的簇擁下,海爾嘉昂首走進了那扇着愛情的硃紅大門。他們所在的包廂位於三層的左邊,正中間則是國王和王后的御用包廂。當御用包廂的監門大聲吼開,當國王陛下挽着王后的手走進劇院的時候,全場的貴族觀眾頓時起立,鼓掌聲不絕於耳。海爾嘉注意到,就在國王的身後,上次接見廳見到的那個豐滿貴婦,也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她一股坐在右邊包廂的長椅上,正對着海爾嘉直搖晃着羽扇。她的身後彷彿站着一個男人,但是垂下來的簾幕將男人隱藏在自身的陰影中。

那個男人,覺上似曾相識。但是,最關鍵的臉,偏偏被遮擋得嚴嚴實實。

幕布終於拉開了。四個穿得五顏六,臉上塗脂抹粉的人走了出來。他們走到舞台中央,齊刷刷地朝着國王深深鞠了一躬。於是,響樂嘎然而止,今晚的演出開始了。

演員們虔誠的鞠躬博得了觀眾們的陣陣掌聲,接着,在滿場的肅靜中,他們開始朗誦頌揚的詩篇,無非是些歌功頌德、阿諛奉承之詞。趁着這會工夫,海爾嘉好奇地打量着大劇院——上次前來的時候太過匆忙,都沒來得及仔細欣賞這座圖靈國最輝煌的劇場。她的頭頂上是尖形雙拱屋頂,木雕貼面,天藍彩繪,裝飾着硃紅薔薇花圖案;而腳下則是黑白相間的大理石地面。大廳四周,沿着高牆厚壁,刻滿了一長列女神的浮雕塑像:海爾嘉這才驚異地發現,初雪節晚上那些女神的裝扮,原來都是出自於這些雕像。戰爭女神和智慧女神自然不用説,就連愛神,她那站在貝殼上的形象,原來也是出自於一幅雕像,唯一不同的是,愛神的臉上並沒有帶上面具,她那頭金黃的髮絲彷彿在水中盪漾,她的明眸皓齒説不出的美豔和魅惑。此外還有,一扇扇尖形長窗,盡是光怪陸離的彩玻璃;一個個寬大的大廳出口,都是雕細刻的富麗門扉。而所有這一切,圓拱,大柱,垣壁,窗框,護壁鑲板,門扇,塑像,從上到下,滿目湛藍、硃紅和金黃,澤斑斕,光彩照人。聖女大劇院的奢華令她咋舌,令她到頭暈,目眩。

這是多麼驚人的傑作,又是揮灑了多少人民的血汗才建立起的建築!

她無心望舞台一瞅,儘管現在演出正酣,歌劇正演到隨着一粒星星的降生,圖靈國一位偉大的王子出世——海爾嘉預先得知,這齣劇講述的是切比雪夫一世,抑或稱切比雪夫大帝抗擊提坦侵略者的傳奇。她並非對歌劇毫無興趣,但是她的注意力,顯然被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引了。

正對着她的包廂,也就是那個豐滿貴婦所在的包廂裏,她身邊的男人,在陰影中晃動了一下身體。就在那一瞬間的某一刻,他臉部的半邊在燈光下。

他儼然是能斯侯爵。

她頓時恍然大悟。她想起了貝爾子爵對他那憎惡又不敢得罪憚度,想起子爵曾説過“靠自己的老婆,一夜之間飛黃騰達的沒落貴族”又想起那個貴婦在國王面前的傲慢無禮:其實她本該早就明白,那是獲得聖寵的女人特有的驕傲。

“能斯侯爵夫人嗎?”她低聲對自己説“克拉麗絲姐姐的處境也頗為可憐呢。”她不回望了z一眼,卻發現那雙黑眸正平靜地望着她。她的臉刷的一下紅了。

“想什麼呢?”z湊過來,饒有興趣地問。

“沒什麼啦。”她生怕z看穿她的心思,匆匆忙忙掩飾道。她一眼瞥見薇羅妮卡,金髮的女孩正聚會神盯着舞台,於是她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公主,你聽,”薇羅妮卡閉上雙眼“這裏面,有一個令人特別舒服的聲音。”是的哦,海爾嘉不豎起了耳朵。台上正上演大合唱,國王的大臣們正齊聲高唱,慶賀他們的王位繼承人的降生。在一班錯落有致的男和聲中,總覺有一個受到壓抑的聲音,一個本可以唱得更高昂,更動人,更華麗的聲音,卻被迫壓抑在這眾人的和聲當中,埋沒了自己地

“到底是誰呢?”海爾嘉不由仔細過每一個舞台上的演員,但是,那些塗抹了過多脂粉的男人,其本身面目都已被覆蓋得不可見了。薇羅妮卡倒是有些在意那個國王身邊的侍從,那個人的臉也被塗抹得十分蒼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三十多個演員當中,薇羅妮卡一眼就看中了他。不僅僅是因為他那頭烏黑柔順,長長的一直快要披散到腳面的頭髮,也不僅僅是他那蜂,年輕女孩一樣俊秀的臉,高大纖細的身材,古羅馬式樣拖地的長袍,而是他那副悠然自得憚度。同其他人費盡全身力氣的高唱不同,他如同玩自己的手指一樣,輕鬆自得地歌唱。他淺,低詠,每一個音符都是駕輕就。從最高的音階直到最低的八度,沒有哪一個音符需要耗費他哪怕一絲力氣。

他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歌唱家。

正當薇羅妮卡陶醉於他的歌聲不已時,這時,監門的嗓門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芙蕾雅公主殿下駕到!”在半年之前,當提坦國的王弟向奈奎斯特最美麗的公主,海爾嘉求婚的時候,他曾不無自信地這樣回絕其他王國的使者。

“我想要的,只有藍髮公主海爾嘉,或者,芙蕾雅也可以。”與海爾嘉齊名的芙蕾雅公主,同樣也是擁有傾國傾城的美貌而聞名遐邇。話雖如此,可在那時,王弟並沒有真正見過這兩位堪稱天下第一貌美的女子。原因無他,美麗而高貴的女人如高嶺之花,可望而不可及,就連貴為王弟的巴斯蒂安,也沒有機會見識公主們的廬山真面目。他差點忘記了,芙蕾雅公主正是圖靈國的鎮國之寶。於是,他不也屏住呼,張大眼睛,和所有人一樣翹首盼望那位天仙一般美女的到來。

海爾嘉看到,在座所有的貴族們,都不約而同將頭轉向了大門的方向。而舞台呢,不僅再也沒有觀眾注意,而且,演員們也都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個個伸長脖子,踮起腳尖,朝台下望去。那個黑髮曳地的高大男子,更是趁人不備,偷偷溜下台去——好端端的一場歌劇演出,就被監門那一大嗓子破壞得一乾二淨。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五個字的關係。

“芙蕾雅公主,”這短短五個字實在包含了太多的魔力。

一輛馬車靜靜地停在劇院的門前,一羣頭上着羽,制服上繡着金邊,手中舉着火把的隨從,必恭必敬地簇擁在駕着駿馬的華美馬車旁。火把照亮了車蓋上八頂玫瑰花的金冠,也照亮了隨從們肅穆的臉龐和緊抿的嘴。他們默不作聲地,殷勤地為車上的人打開車門。然而,等了許久,都不見裏面有任何動靜。那位豔名遠播,甚至直達遙遠西方的公主,居然一動也不動。

“芙蕾雅公主殿下駕到!”監門繼續叫道,他繼而轉向坐在馬車門旁踏板上的小個子書童,輕聲細語説道“請公主殿下下車。”

“公主!”一個男子飛快地撲到馬車前面,單膝着地,深深地跪倒在車門前“屬下該死,竟來晚了——還請公主殿下責罰。”如果薇羅妮卡也跟着來到劇院門外,她一定會驚訝地發現,眼下這個跪倒在地的男人,正是她一直為之側目的黑髮高個男子。他之所以匆匆從台上跑下,就是為了專程來接芙蕾雅公主。此刻他虔誠地跪倒在公主的馬車前,痛苦悔恨之情溢於言表。

他怎麼能,沉於庸常的大合唱,而忘了恭候公主殿下的大駕呢?

“無妨。”一個清冷得無法言語,縹緲到無法琢磨,簡直如同初升起的新月一樣空靈飄逸的聲音,打破了這‮夜午‬的寂靜。書童知趣地跳下踏板,另一個侍從為她打開車門。那個清冷,温軟,空靈又無力的聲音再度開口了。

“抱我下車,玻爾茲曼。”該如何形容芙蕾雅呢?當玻爾茲曼抱着她,走進劇院的時候,他的懷裏,彷彿抱着一團蒼白的火焰,一道灼人的光線,一捧燃燒着的冰雪,一輪散發着冷冷清輝的新月。海爾嘉的身上也會發光,不過,和芙蕾雅不同,海爾嘉是清柔的翠綠,而她則是蒼白的光。海爾嘉是黎明,她是月夜。海爾嘉是天真,清麗,坦率,堅強,芙蕾雅是柔美,纖麗,楚楚動人。海爾嘉是冉冉升起的朝陽,充滿了鬥志與朝氣,而芙蕾雅呢?彷彿秋夜裏獨自垂在星空的一輪新月,令人仰望而不可得。她的光彩淡淡充溢於整個劇院,頓時連眾多女神的浮雕都增添了幾分神采,一時間明眸善睞起來。

芙蕾雅是如此的光彩照人,在這一羣濃妝豔抹的貴婦中央,她的身上閃爍着鑽石一般剔透而耀眼的光芒,以至於所有的人都相形失。她是高懸的明月,一經升起,便使得所有的星星黯然失

而她,偏偏躺在玻爾茲曼的懷裏。

有多少雙眼睛被她的清輝攝去了魂魄,就同樣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玻爾茲曼。豔羨,嫉妒,憎恨,刻毒…如果每一種視線的分量都足以殺死他,那麼此刻這個幸運的男人早已死了不下幾百次。然而他毫無懼,也毫不矜持。他僅僅像一個忠順的僕人一般,抱着芙蕾雅,低着頭走過眾多貴族的身邊,一直走上了御用包廂,走到了國王的面前。

芙蕾雅被輕輕放到了錦緞繡榻,無力地躺倒在扶手上。玻爾茲曼自然而然地跪下,為她去腳上的黑天鵝絨高跟鞋。

“退下,玻爾茲曼。”國王切比雪夫發話了。

玻爾茲曼默默地鞠了一躬,轉身離開。當他的身影正要湮沒於包廂後的黑影時,芙蕾雅,她那仙女一般唯美的聲音叫住了他。

“玻爾茲曼,”她那蒼白的臉上,罕見地出了一絲笑容,那笑容也清冽無比“好久沒有聽你的歌聲了。”男人笑了,那是像個孩子一樣,受到大人表揚時特有奠真欣喜的笑,彷彿至今為止,他所做的一切終於受到了肯定,他到歡欣鼓舞。他那漂亮的綠眼睛燃起了星星之火。

“我這就唱!”他歡喜地説。

黑髮曳地的男子重新站到了舞台上,只不過這次,他不再受到其他庸碌之輩的壓制。全場的觀眾都屏息靜氣,為他而肅靜,而他的眼中,只有那個散發着淡淡光芒,嬴弱不堪的女子,她斜倚在繡榻上,邊發出一縷期待的微笑。

他只為她而唱。

起先是平平無奇的開端,低沉的下潛,繼而漸漸升高,如同盤山而行,旋轉,拔高,邊旋轉邊拔高,一線更比一線高。在每一個轉折的地方,人們都以為已是極限,然而,玻爾茲曼巧妙宛轉,高音於是再上一層,一山更比一山高。他那清脆、動聽、有力而又甜美的歌聲,充斥於整個劇院的大氣中,令人陶醉其中,久久不能自已。當他那醉的目光掃過人們的臉上,人們就像受到愛神的祝福一樣,渾身上下洋溢着融融guang,充滿着愛情的絢麗光輝。

他的聲音,比仙女還要動人,比鬼魅還要華麗。僅僅憑藉歌聲,他便成功地俘獲了全場觀眾的心,平息了他們因為芙蕾雅而帶來的怒氣。他們久久地被他的歌聲所牽引,徜徉在他所營造的guang世界。

“真是動人啊…”王弟也情不自發出了一聲讚歎。

“明明是男人,卻能發出這種聲音,高昂得簡直就像穿透人的心臟一般。”薇羅妮卡默默注視着他“你喜歡嗎?”她問“歌聲?”

“啊,”王弟回答“是的。美好的聲音總能讓人煩惱盡消。”是嗎?薇羅妮卡若有所思。她的目光從王弟的身上漸漸收回,投向了那個,猶自在舞台上高歌的,黑髮的玻爾茲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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