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喪鐘為誰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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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一天的傍晚,當晚霞給天邊披上一層五的輕紗羽衣,遠處傳來了幾聲沉悶而異常清晰的鐘聲。那鐘聲緩慢,悠長,彷彿懷着無限的悲痛似的綿延不斷。在田裏勞作的農民無不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帶着疑慮的神氣,慢慢聚攏到一起,聚攏到村中最德高望重的老人身邊。

“是喪鐘,”老人凝神靜氣,在花白的鬍鬚下翕動着乾癟的嘴“國中出大事了!”果然,不過幾,國王的旨意便由驅策駿馬地使們,傳遍了每一處窮鄉僻壤。在一次御宴上,國王陛下遇到來歷不明的刺客襲擊。雖然刺客已被當場擊斃,但陛下也因此而受了重傷,處在生命垂危的邊緣。國王所頒發的旨意,乃是向民間徵集眾多珍稀的藥材,以及,比世間所有的藥材,還要珍稀一萬倍的,藍的頭髮。據説,為國王看病的醫師遠從東土而來,他所開的藥方裏,除了眾多藥材,什麼頭胎紫河車,人形何首烏,千年茯苓膽等等,最重要的,莫過於為君的藥。除非用活生生的藍人發做藥引,否則國王的病情不能痊癒。

這道旨意非但傳達到提坦國內,連芙蕾雅女王、巴斯蒂安親王監國的圖靈國也不例外。舉凡舊大陸,誰人不知昔奈奎斯特國的海爾嘉公主生了一頭藍的長髮,除她之外又有誰能變出這種頭髮來?然而,據提坦國的消息,海爾嘉王妃和她的私生子,早在半年前因肺病和高燒死於牢獄中。有人認為是當時的國王巴斯蒂安下了毒手,但是,對於一個已經失勢的前王妃子來説,似乎大權在握的國王無需髒自己的手。他只是默許着,產婦和兒子在幽悶濕的地牢裏,無人知曉地死去。現在,偏偏是醫師開出了以“藍髮”為藥引的方子,部分朝臣無不幸災樂禍,嘲笑國王自掘墳墓。也有些忠心之士默默禱告,盼望國王在駕崩前留下一脈香煙。

在靠近薔薇之城的一處村落,村長也接到了特使所頒發的詔書。雖然並不是強制執行的命令,但任務之棘手還是令村長大傷腦筋。

“今年到底撞了什麼?”他喃喃道。自從去年天圖靈國王切比雪夫二世遇刺身亡後,經歷了好一陣子的宮廷動亂,最後,在鄰國提坦王巴斯蒂安強有力的武力後援下,芙蕾雅公主登上了女王的寶座,與親王一起共掌大權,前王后克拉麗絲和能斯侯爵等人不是獲罪下獄,就是被放逐到北方的蠻荒之地。不過,話雖如此,芙蕾雅女王身為巴斯蒂安親王的子,又是提坦國的王妃,似乎在與丈夫的權力鬥爭中落在了下風,任何詔書,若是沒有親王的簽字,是萬萬沒有效力的。如今,為了昭告天下親王的不幸遭遇,聖約克大教堂居然敲響了代表國喪的二十四枚大鐘——這一切一切,不正是説明了親王在圖靈國的地位,已隱隱凌駕於國王之上了嗎?

親王和女王都還很年輕,結婚也才剛滿一年,還沒有傳出女王有孕的喜訊。萬一親王此次熬不過去,可憐的女王就免不了守寡了…好不容易過上了平靜的子,村長雙手張開,默默祈求上天不要再讓圖靈國坎坷的命運再添波折。

一個身材壯的青年用他最輕巧的方式走了進來,即使如此,他那沉重的腳步聲還是被村長的耳朵所捕捉。他頭也沒回。

“法拉第,又是你啊?”村長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死心了吧?”名喚法拉第的青年,曾結識過薇羅妮卡和海爾嘉他們,那時候,單純淳樸的青年似乎單方面地戀上了薇羅妮卡,然而,他的意中人卻心有所屬。再後來,黑髮黑眸,名喚z的男人和海爾嘉去了薔薇之城,在帶回小羅的不幸消息後,他們一行人便離開了。

法拉第狠狠地捏住了自己的拳頭“我才不死心!不找到她,我絕不回來!”年輕人啊,做事總是這麼顧頭不顧尾,村長搖了搖頭,隨便找個老婆結婚生子,不也就順順當當過一輩子了嗎?何必苦苦執着於當年的金髮少女呢?

“我必須得去!”法拉第斬釘截鐵道“除非親眼看到她的墳墓!”村長知道他的心意已決,不可阻止,也只好叮嚀兩句,便打發他上路了。法拉第回到自己的房子,背上了早已打好的包袱,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從房子裏傳了出來。

“你決定要走了嗎,法拉第?”青年重重地點了點頭,用鼻子“嗯”了一聲。他打量女人還有什麼話要待,結果,她卻什麼都沒有説。

“我走了!”他急道。

“等等!”女人突然急促起來,她似乎還在猶豫些什麼。法拉第不耐煩極了,他只聽到裏面傳來一陣陣忙亂的聲音,接着,一隻玉手從窗口伸了出來,潔白如玉的手掌上,赫然卧着一個紙包。

“拿去,”女人説“將這個東西,給特使大人。”法拉第遲疑了,他固然清楚女人的身份非凡,也知道她所託之物非比尋常,但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冒冒失失將一個不明物給國王地使?他雖然是個頗有膽識的農夫,卻不敢貿然涉險。然而女人的口氣異常堅定,一點令他回絕的餘地都沒有。

“將這個給特使,接下來,你的事應該就好辦多了。”法拉第終於拗不過她,猶猶豫豫地走開了。那紙包裏到底是什麼呢?他不免好奇心大起,等到離開了村子,腳踏在廣袤的紅土平原上,他這才用指尖挑破紙包的一角,眯起眼睛,向裏面細細查看。

農夫的心臟本已強健之極,卻沒想到這一看之下,竟令他驚駭極了。那裏面影影綽綽的,分明是一縷藍的秀髮!

一羣士兵悄無聲息地繞到法拉第的房屋後,將那棟破舊的老屋團團圍住,然而他們撲空了;房中的女主人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招,房子裏面收拾得乾乾淨淨,就是找不到一個人影。那個神奇地變出一把藍頭髮的女子,早已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在空氣中。

真的如此嗎?當士兵們全部被那棟房子所引的時候,卻有一個用布矇住頭,身形嬌小的旅人,匆匆行走在村後的山道上。她的手中牽着一匹瘦馬,從濃密的額髮下出一雙鼴鼠般的眼睛,不安地四下張望着。

突然,她的動作停滯了。在狹窄山道的中央,她看到一個黑的人影,夜梟般肅穆地站在那裏。她連忙低下頭去,假裝什麼都沒有看到,繼續往前面趕路。她的腳步越來越快,頭也越來越低,恨不得將身子縮成一團,從那人的身邊掠過。

那人的暗綠眼睛,一直有恃無恐地盯着她,直到她擦過他的身邊,重重地呼出了一口長氣,他才開了口。

“留步,公主殿下。”她頓時如晴空裏打了個霹靂般,渾身一顫。她假裝什麼都沒有聽見,繼續往前面走着,這時候,黑的人影鬼魅一般滑到了她的身前。

“海爾嘉公主殿下,”他神嚴肅地説“請留步。”她停下了“凱澤?”她問“為什麼是你?”

“當初助我逃出王宮的人是你,如今,”她終於抬起了頭,悽楚一笑“你又要把我抓回去嗎?”凱澤默默地望着她,暗綠的眼眸裏包含了太多説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她飄然走過他的身邊,這時候,他急忙開口了。

“他快要死了,”他説“他想見你,最後一面。”特使們終於離開了這個普通的村落,帶着一輛用黑窗簾遮得密不通風的馬車。沒有人會猜到,奈奎斯特的海爾嘉公主,會藏身於這輛馬車中。她知道凱澤素來不説謊,也很放心他對她的安全做出的承諾。他對她説“萬一有變,我會送你出宮。”平平淡淡一句話,從他的嘴裏説來,便意義深遠。海爾嘉的腦中一片混亂,是的,當她聽聞親王受到刺客的襲擊,命垂危時,她雖然心中隱隱擔心,卻並不太在意。那個黑髮黑眸,像天神一般威武、驕傲的青年,他和她經歷了多少磨難都倖免於事,又怎會喪命在一個小小的刺客手中!

這世上,也只有她,夠資格殺他,不是嗎?她用力握緊了袖中的匕首。

她的頭上蒙着黑紗,緩緩走下了馬車。這裏是大約克城,圖靈的王都,也是巴斯蒂安和芙蕾雅婚後的居所。整座城市都籠罩在悲哀的氣氛中,鴉雀無聲,靜悄悄地彷彿沒有人跡,比起前年的初雪節,那狂歡夜的熱鬧景象來,簡直是恍如隔世。

狂歡夜…想到這裏,海爾嘉不微微出了微妙的笑容。那個時候,雖然還在逃難,但卻是多麼幸福的苦難啊。她和z手牽着手,走在大約克城寬敞的街道上,焰火在z的身後絢麗綻放着,映紅了他們彼此的臉…

然而,過去的終將逝,現在的才是永恆。她冷冷一笑,昂然走在眾人的面前。

親王的寢宮前,幾名御醫正站在門口,頭接耳些什麼。凱澤搶上前去,問道:“陛下…?”御醫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看在眾人的眼裏,便是心頭一涼。

海爾嘉緩緩摘下頭上的黑紗,出一頭鮮豔的藍髮,以及藍髮下蒼白緻的臉龐。他死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那寬廣紗幔後面躺着的,是一具看不到活力也聽不見續的軀體。鵝被搭在他的身上,從那紗幔後出的臉上,蒼白,沒有血,分明透出了死亡的氣息。

“已經昏過去三天三夜了,”御醫悄聲道“不知道陛下,這次還能不能醒過來。”

“如果不行…”凱澤咬牙問道。

御醫沒有回答,只以一聲異常沉重稻息結束了會話。他們知趣地將房門掩上,只留下海爾嘉一個人。她坐在他的牀前,伸出手去。

他的額頭冰涼。

她心澎湃,一時間竟不知道腦中該想些什麼好。她纖細的手指滑過他的臉龐,他瘦了,比起一年前更加瘦削得厲害,是受傷的緣故嗎?他做了國王,又娶了芙蕾雅為,論理應該生活得很幸福才對呀,怎麼會,瘦成這樣呢?

她突然覺得心口一陣痛。當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離開他的身邊,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後,當她隱居在村子裏,依靠教人唸書和製藥勉強餬口的時候,儘管她捂起耳朵,然而他的消息卻一個接一個,鑽入她的腦中。在所有的消息中,只有一個是致命的,那便是,他結婚了,和芙蕾雅。一想起那曾經山盟海誓的愛人,此刻抱着另一個女人入眠,想到他叼言語,此刻吹進另一個女人的耳朵——一想到這裏,她的心都碎了。她夜夜望着月亮,想象着那是和約當河上空照耀的月亮一樣,想象着她和他坐在月光的草地上,笛聲嗚咽響起,兩人十指相纏…

夠了!每到這個時候,她便分外憎恨自己,為什麼明明知道他欺騙了自己,明明知道他是在逢場作戲,卻仍然死活放不下情的包袱?甚至於,為了不願心中的猜測成真,竟存心壓住自己的雙眼…

“我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她怒罵自己。

殺了他吧!腦海中,一個聲音對她呢喃低語,現在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於是她緩緩舉起了匕首,曾經鑲嵌了海藍寶石的匕首綻放出幽幽的光芒,然而,海爾嘉並沒有發現到,自己的臉,竟比這匕首還要蒼白。

刺吧!那個聲音告訴她,刺下去,一切都結束了,從此,你便不再會為了他輾轉反側,為他叼言語怦然心動,為他的薄情寡義痛徹心扉…她正準備一咬牙,把心一橫,突然,她的目光被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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