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杜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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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見夏桐把衣服抱起來,把頭埋了進去,知道夏桐也陷入回憶裏。那個温柔漂亮,帶着他們唱歌跳舞關老師,曾經是所有女孩子心裏夢想,那時杜鵑便想着,長大後一定要做一個關老師那樣女人。

兩人都不説話,午後太陽,透過窗户,靜靜地撒了進來,給原本有些陰森、陳舊老傢俱也塗了一層光亮,變得温暖起來,夏桐母親衣物裏,真呼到了一絲母親味道。

樓下羅水蓮見樓上沒有了動靜,突然想起來什麼,這個孩子,該不是還不能面對吧?羅水蓮丟下手裏畫粉和竹尺,想着要上樓看看。

剛出了房門,只聽門外有個大嗓門喊:“杜鵑,你這個死女,家裏留不住你了,老孃一個沒留神,你就跑了,你跑了,就以為我找不到你了,趕緊給我出來。”罵聲自然驚動了屋子裏兩人,杜鵑忙急急跑下來,越過羅水蓮前面去開門,一開門,就見老媽郭小華叉着,仰着脖子喊。

“媽,你又怎麼了?夏桐剛考完大學,我過來看看她還不行?你看你,明明穿着蠻像一回事,一張嘴,就餡了,跟村裏潑婦有什麼區別?”郭小華以前一直以超越關荷為目標,見關荷引了村裏和鎮裏男女老少目光,也贏得了絕大多數人尊敬,心裏妒忌得牙癢癢,因為關荷沒來之前,誰不誇郭小華是羅家灣水靈漂亮女人?

郭小華經濟條件好一些後,也開始去城裏買衣服,學城裏人燙頭,學城裏人温柔地講話,所以,杜鵑才會這樣提醒她,要換了往常,郭小華可能會立刻改正,可是,今天,她火有些大了。

“你這死女,讓你做什麼你偏不聽,不讓你做事情,你偏做,你就是跟老孃作對,你生下來就是個討債鬼,就是來氣我,我跟你講,你要是還不跟那個窮鬼斷了,老孃腿都打斷你,你也別想着去山上上班,老老實實地跟老孃家賣藥。”杜鵑是家裏長女,底下還有一個妹妹和弟弟,弟弟小,又是家裏唯一男孩,是父母超生盼來,受寵自不必説。妹妹學習成績好,會討父母歡心,説出去也給父母長臉,加上郭小華本身就是一個愛張揚好面子人。鎮子里人見了她總誇:“你家那個老二茉莉,不光人長得好,學習也好,跟夏家桐妹子有一拼,是咱們鎮子裏二朵花。”這話郭小華聽了,哪能不舒坦?杜鵑就不一樣了,杜鵑雖然人長得也漂亮,可是成績不好,連個高中也沒考上,這下好,直接找了個農村小夥,要錢沒錢,要文憑沒文憑,要長相也沒長相,家裏還有一個寡母和弟弟,這子,要熬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媽,茉莉跟我説要夏桐複習資料和筆記本,你也不是不知道,夏桐學習成績好,要去北京念大學,茉莉也想考北京大學。”不得不説,杜鵑還是很瞭解她媽媽,知道什麼時候該説什麼話。

果然,郭小華聽了這話,神一緩,不像剛才那樣火大,不過仍是不信任地看了看自己女兒,説:“你少跟我裝神鬼,茉莉又不是沒有手腳,她不會自己來?再説了,你懂什麼,你能知道茉莉要什麼?跟你講過多少遍,你少進這家人家,別把他們家晦氣帶回來,看看,你自己,像個什麼樣,讀書讀書不成,找老公找老公不成…”郭小華拽着杜鵑一邊走,一邊還巴拉巴拉地説個不停,都走了十來米遠,夏桐站頂樓陽台上,還能聽見“你看你那個關老師,不就是一個好例子,連爹孃都不要,非要跑到這鄉下地方來吃苦,結果怎麼樣?還有那個夏桐爺爺,聽説也是一個大學生,還是上海來,呆了幾個月,還不是受不了走了,結果呢,也沒有好死?所以,老孃是為你好,才跟你説這些…”夏桐樓上聽着這些,管這些話已經聽了不止一遍,可每次聽到這些,心,真生疼生疼,夏桐扶着欄杆,慢慢地蹲了下去。

後面話,羅水蓮沒聽到,不過,郭小華也不是一次兩次外頭説這些,所以,羅水蓮不用聽也能想得到,郭小華會説些什麼,這些年,外人看見羅水蓮不管多難,都是笑臉相,可是,無人處,自己眼淚哭幹了,又有誰知曉?眼淚是給心疼自己人看,沒有心疼自己人,便只能給自己看了。

祖孫兩個各自神傷,各自回憶,太陽漸漸西沉,這時,夏樟回來了,見自己家門虛掩着,直接推開了,“婆婆,姐姐,我回來了,你們家嗎?”羅水蓮忙走了出來。

“婆婆,門怎麼開着?”

“剛才你杜鵑姐姐來了,她走了,一時忘關了。”夏樟進門放下書包,就問“我姐呢?”

“樓上呢,先洗手,洗了手去找她吧。”夏桐這時正好下到二樓,聽見了婆婆話。出門回來,一定要洗手,這個習慣是夏爺爺教會夏婆婆,不然,農村人哪裏有這些講究?地裏做事,有什麼不是拿起來直接吃?

以前,夏桐還沒什麼深認知,有了前兩世經歷,此刻夏桐不想,愛一個人要有多深,才能記住他一言一行,一顰一笑,才能守着這些東西,從花一樣年華,到今天兩鬢斑白。期間,已度過了漫長四十年歲月,並且還將一直堅守下去。

這一刻夏桐,想起了慕容家二少爺。自己離去,會他心裏留下什麼樣印記呢?這會他,是不是已經成親,已經把自己忘了,守着嬌美妾,過着高門大户少爺生活,就像自己從沒有遇見他一樣?還是像自己似,偶爾也會想起,偶爾也會神傷?

“姐,你想什麼呢,站樓梯上你還能發呆,真是服你了。”夏樟見夏桐不知想些什麼,好奇地問了一句。

“今天放學怎麼這麼早?”夏桐看了看外頭太陽。

“姐,我不是跟你説了,今天期末‮試考‬,你忘了?近發現你忘大了,還常常發呆,高考後遺症?”夏桐聽了拍了他頭一下,説:“胡扯什麼,你還知道什麼高考後遺症?”

“我怎麼不知道?有‮試考‬時用功用傻‮試考‬後遺症,自然就有高考後遺症。”夏樟搖頭晃腦地學着。

父母走時候,夏樟年齡還小,才四歲,記得恐怕只有辦喪事時一點點模糊印象,加上有婆婆和姐姐心呵護,所以,他格還算開朗,當然,過早地體會了生活艱辛,也使他比同齡人懂事。

第二天,夏桐剛從鎮裏賣菜回來,杜鵑隨後就進門了,拎着她揹包,説:“我騙我媽説我要上班了,今天你家住一天,明天大堅來接我。”杜鵑説完,自己把包放進了夏桐房間,換了身夏桐幹活衣服,幫夏桐擇菜,做中飯。

飯後,杜鵑問夏桐:“那天衣服找好了沒有?用不用我再幫你?”

“算了,我想留下來,作紀念,我要穿過了,壞了,想看時,上哪裏再看去?”

“也好,不如你明天跟我一起上山,我給你買兩條裙子,這幾個月,我存了些錢,就是給你留着用,這次,沒帶下來。”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大堅家條件也不好,不過,説到這個,你真想好了,要跟他一直好下去?”現女孩子有幾個肯陪着男孩子一起吃苦一起奮鬥,即便夏桐再不問窗外事,也多少聽同學們和村裏年輕人議論過。

“嗯,你是不曉得,他對我有多好,連我每個月打撲克,肚子疼受不了,都是他給衝紅糖水,給我充暖水袋,幫我肚子,下雨天記得來接我下班,我還有什麼不知足?以前見你爸爸這樣對你媽媽,給我特別深印象,一個女人,圖什麼,不就圖一個男能對自己好嗎?”

“可是,你才十八,你怎麼知道將來不會改變,他不會變心?”前世,夏桐也算經歷過一場刻骨銘心愛,知道陷入愛情中男女,都是盲目,可是,杜鵑畢竟才只有十八歲,對自己人生可以負責了嗎?談婚論嫁貌似還早了些吧?

“不會,沒有人比我對他好,也沒有人比他對我好,他都已經二十三了,比我大五歲,等我到了年齡,就領證去,你可別跟我媽説啊。”

“我瘋了不成?跑到你媽跟前找罵去?不過,這事,還是要慎重些,還有兩年,你好好想想。”

“算了,不説這麼,你明天跟我上山嗎?”

“等夏樟考完了再説,等我通知書下來了,我再去吧。”

“你又要去看他們,每次去,不是都把你趕出來,你還去,去了你外婆也不認識你。”

“不管她知不知道,都是我心意。我是替我媽媽去,以前,我不懂事,還恨過他們,現不會了,他們也是可憐人,還是我婆婆説對,畢竟,是我們夏家欠着關家。”夏桐説完幽幽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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