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一連串問題奔湧般地聚集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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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那當然。”但是在走出總隊長辦公室門的時候,邵長水他還是到了一種莫名的遲滯和沉重,並且帶有一種明顯的教疚

對誰歉疚?

對勞爺。

是的,他忽然到自己對不起勞東林這位老同志,對不起這位個“格澀”而又總充滿着生活情的刑僨老前輩的。自己沒能在走以前,把籠罩在他死亡之謎上空的那層厚厚的陰霾給廓清了,替他把個中的“冤情”給伸張了。他的確覺得自己有點“不夠意思”離去的腳步也必然有些過分的沉重=他絕對不是不相信留下的同志破不了這個案。有趙總隊率領着,有刑偵總隊這樣一支優秀的隊伍,他深信,用不着等他從西南某省參戰回來,他們就會把這案破了。問題是,這件事應該在自己手裏給了結的,但卻沒能了結。以前也曾發生過這樣的事:一個大案.忙乎了許多時間,結果不了了之。這很正常。沒有一個刑警隊長敢拍着脯説,他能百分之一百地把案都破了,就像沒有一個大夫敢吹牛.他能包治每一個病人一樣。但是每一個有職業良知的大夫都應該在治不好的病人面前到一種歉疚,而一個真正優秀的刑警也都一定會在那些沒能及時偵破的案子面前產生不可抑制的焦慮才是…

實際上,那天他本沒有時間“請客”.甚至都沒有時間逐個地上廳領導跟前去表示“謝”他只是去看了一下袁廳長。袁廳長還不在。連他的秘書也不在。站在廳長辦公室門前,他猶豫了一小會兒就走了;然後就跟趙總隊一起回到龍灣路八十八號,召集複核組全體成員,由趙總隊宣佈了邵長水離去的消息和對新組長的任命。然後邵長水就去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最後看望一下曹楠?猶豫的結果,他最後還是沒去。他認為,既然總隊長已經宣佈了新任組長,下一步怎麼做曹楠的工作,怎麼處置她和那個齊神父,新組長會有他的安排。這時再去看望“當事人”就不好再説什麼了。説任何話,都會有“干預”後任工作之嫌。也許新任的組長並不會跟他計較這些,但自己還是應多加些注意為好…至於小丫頭養傷和生活方面的事,似乎更用不着他來這個心了…

但他還是藉口到五號樓去轉了一下,大聲地在曹楠的房間門外,對那個負責監護曹楠的女工作人員説了些告別的話。他希望曹楠聽到後,能主動走出房間來跟他告別。但不知道為什麼,曹楠房間裏並無響動。他又不好意思向那個女工作人員打聽,曹楠這時是否還在她房間裏。於是在門外的走廊裏,不尷不尬地稍稍等了那麼一小會兒,見她的房問裏仍沒有一點動靜,就只得悻悻地走了。

邵長水當晚回家去住了。第二天一早,總隊派車把他直接拉到機場。他這個新任命的大要案支隊的支隊長,都沒來得及跟自己支隊裏的全體同志見個面,就急急地、卻又帶着極大的遺憾和留戀,趕往北京報到去了。

西南那邊的事情辦得還順利。二十多天後,線索就出現了。然後他奉命帶着一支由三個縣的公安幹警和武警組織起來的隊伍,進大山的一個山溝溝裏,追捕五名持槍逃犯中的一名逃犯。在這陡峭而又叢林密佈的大山溝裏,地毯式搜索了四五天後,有一天,步話機中突然傳來趙五六的聲音。進山的這段子,手機信號全部斷絕。上下之間的通訊聯絡,行動指揮,全靠這種老式的步話機。而這種老式的步話機,功率和功能自然都是相當有限的。他沒法想象趙總隊的聲音怎麼會出現在這步話機的頻道上。當時給他的驚喜,不啻於久困於大海上的水手突然問發現了燈塔微弱的亮光和海岸線綿長的黑影一樣。他嘶啞着嗓門,欣喜地喊叫道:“趙總隊,是您嗎?我!您咋上這兒來了?您現在在哪兒呢?”

“報告邵副總,我離你不遠哩。可惜沒時問來向你彙報工作了。你怎麼樣?聽説幹得不錯。”趙總隊開着玩笑,詢問道。但他稱邵長水為“邵副總(指揮)”卻不是開玩笑=由於邵長水在這起惡大案的前期偵破中出的工作,當指揮部決定收網,抓捕這幾名罪大惡極的襲警殺人犯時,他就被任命為追捕指揮部的副總指揮,並具體負責指揮其中一個方面的行動。

“哎呀,趙總隊啊,我可是太想你們了:太想了。太想了。您來幹啥呢?還有誰跟您一起來了?你們能在這兒待多長時間?咱們能見個面嗎?整點小酒喝喝?哎呀,我真的是太想你們了。”邵長水興奮地嚷着。

“大夥也惦記你的。但這回是見不成了。我們一會兒就回咱省裏去了…”趙五六也嚷嚷道。

“您那麼着急於嗎呢?好不容易都走出這麼遠來了,在這兒多歇兩天怕啥呢?”邵長水懇求道。

“行了。步話機上不能多説了。我只想告訴你,勞爺那案子基本上水落石出了,現在也正在收網。你就放心把這兒的任務完成好。”趙總隊嚷道。

“是嗎?那太好了…”邵長水聽説。勞爺那案子基本上水落石出了,現在也在收網了”一邊本能地嚷了聲一太好了”一邊心裏卻又不由自主地湧出一毆酸酸澀澀的滋味。他這“酸澀”並非是出自“眼紅”和“嫉妒”主要還是因為“自責”和。慚愧”——自己幹了那麼長時間,都沒能讓案子“水落石出”自己離開不到一個月,留在家裏的那些同志卻把案給破了,這多少讓人有點難受。

他們究竟是怎麼破了這案的?勞爺又到底是怎麼死的?最終是否牽扯到顧立源和饒上都這兩位大人物了?在破案和收網的過程中,沒傷着總隊的同志們吧?等等等等…一連串問題奔湧般地聚集到心頭,整個人再度翻江倒海般地不平靜起來。

那個逃犯最終在一户山民家屋後的山裏被抓獲。抓獲前,還發生了短時間的槍戰。最後那傢伙嚇壞了,大聲叫喊着:“別打了別打了。我不是主犯我不是主犯。我繳槍…”也許是因為連軸轉,好幾個夜晚都沒好好睡覺,整個追捕過程中都沒出一點事的邵長水,抓住逃犯,帶着隊伍班師凱旋時,實在是困得不行了,眼一閉,腳一軟,從一個六七米高的陡坡上滾了下去。好在那地方長着一人多高的斑茅草,沒怎麼磕傷,但身上卻蹭破了幾處皮,又被鋒利的斑茅草葉子拉了不少道血口子,也算是有驚無大險地唱了一場圓滿的收官戲。回到指揮部,上縣醫院做了x光檢查,確認了骨頭沒什麼妨礙,便做了外敷處理,怕染,又吃了點消炎藥。待做過階段結案總結,總指揮要給他兩天假,歇一歇,還準備派輛車給他,四處去轉轉,看看這兒少數民族風土人情和大西南壯麗山川。邵長水笑着回答説:“在山溝溝裏轉了這麼些子,風土人情,壯麗山川,都體會夠了。如果可以的話,您多給我兩天假,讓我回省裏走一趟…”

“想老婆了?”總指揮笑道。

“對,想老婆了。”邵長水也笑道。總指揮還真給了四天假,讓人買了張飛機票,把他送上了飛機。

邵長水上飛機前,給趙五六打了個電話。下了飛機,先給慧芬打了個電話,然後直接驅車就去了刑偵總隊,找到趙總隊問勞爺那案子的詳細情況。

“去去去,一點規矩都沒有。出外都快一個月了!先回家,上慧芬那兒報到了再説。”趙五六一邊把邵長水往外趕,一邊笑道。

“我都‘請示’過了,得到人家同意才上您這兒來的。快説吧。説吧説吧。別折磨人了。”邵長水“哀求”道“要不這樣,咱們上和順麪館去,點酒,邊喝邊聊?我也好長時間沒喝個痛快了。”

“還和順呢?”趙五六大聲笑道。

“咋了?”邵長水一愣“那店關張了?”

“關張?哈哈…假如只是關張,那還真便宜了那小子!”趙總隊説到這兒,賣了個關子,沒接着往下講,卻起身帶邵長水去大要案支隊的屋子裏轉了轉,也算是非正式地向支隊的同志宣佈了他這個“支隊長”的任命。再回到總隊長辦公室的裏間,這才關上門,給邵長水把這將近一個月來偵破勞爺案的情況做了個詳細的訴説。

“勞爺這案子現在可以確認是謀殺。”趙五六一上來就這麼説道。

“案子是從什麼地方突破的?”邵長水急切地問道。對於勞爺是被謀殺的,他從來也沒動搖過。現在他想知道的是,這案子到底是在哪兒得到突破的?

“突破口在一雙鞋子上,沒想到吧?還有一處,那才叫絕哩,就是在和順麪館的那個老闆身上。”趙五六説道。

“鞋子?和順麪館的老闆?”邵長水一愣,忙追問。

“對,就在一雙鞋子,還就是在那個麪館老闆身上。”在邵長水去大西南參加那場會戰之前,趙五六心裏就已經基本確定了要從這兩個方向突破整個案子。原先他是不想放邵長水走的,不放的原因倒還不在於離了邵長水就破不了這案,更主要的還是為邵長水和整個刑偵總隊的工作考慮。這個案子畢竟是邵長水調省廳以後經營的頭一個案子。頭一個案子就這麼複雜和重大,如果能讓他從頭至尾地經營下來,積累必要的經驗,這對他今後當好這個“大要案支隊長”是非常有利的“上崗前培訓”而一個大要案支隊長是否稱職,幹得是否漂亮,對於整個刑偵總隊來説是相當重要的。但後來,考慮再三,還是放池走了=一是因為部裏的任務,廳黨組又做了決定;再者,那也是一個鍛鍊和考察干部的機會,最後還是決定把邵長水“貢獻”了出去。為了讓邵長水走得安心,他一方面建議廳黨組立即給邵長水定崗定職,另一方面就沒再跟邵長水探討這個“突破點”的問題了。他不想讓邵長水帶着許多未了的負擔去大西南。他知道邵長水走得並不。痛快”他丟不下勞爺這個案子。而公安部組織的這次會戰,也是個硬仗,必須保證邵長水全神貫注地投入,讓他能塌下心來去完成這個任務。因此就不能折騰得他更不痛快。

放走邵長水後,趙五六對整個案情做了一次細緻的分析。用他自己的話來説:“對勞爺是被謀殺的,還是自殺的,還是純粹死於一起酒後駕駛的通事故,我一度確實是有疑惑的。許多跡象表明,勞爺在陶里的後期,產生過‘恍惚’和‘茫然’,也好像產生過、某種程度的‘自暴自棄’。當時,我自以為也是瞭解東林的為人的。我認為他個較強,一輩子好勝自負,總想在自己職業生涯的最後階段能向世人證明一點什麼,併為此不惜破釜沉舟孤注一擲。但這麼做了以後,一旦再遭遇特別重大的挫折,是絕對有可能自暴自棄,鑽進牛角尖出不來的。你要知道,他在陶里面對的不是什麼普通刑事犯罪問題,再加上他又不是帶着一個集體去的,更沒有組織在背後撐。猛然間被餘達成‘拋棄’後,他的處境、他的心情都是可想而知的。這樣的事情輪到誰頭上都不是好扛的。而他又是一個過於聰明的人,聰明到十分的程度,他當然能明白自己那會兒的處境。我理解他當時的痛苦,理解他的想不通。因此我認為他當時是想逃避的,但多年來的好勝又不允許自己逃避。在這種內心極度矛盾的情況下,我至今仍然認為,他的神一度確實面臨過崩潰的危險。當然,問題是,他是否真的崩潰了,真的尋求逃避了;然後由於逃避不成和內心的自責而是否真的絕望了。對這個問題的判斷,有助於我們給勞爺一系列重大行為定基調。”為此,他派邵長水坐鎮八十八號,着重查清勞爺的內心狀態。而邵長水在八十八號的工作,出地澄清了這一點,讓趙五六看到:勞東林是好樣的,他痛苦過,但沒頹喪。他極其矛盾過,但沒沉淪。他想逃避過,但最後扛住了這樣一種神的下滑。他個的確較強,又好勝自負,但邵長水的調查讓趙五六充分看到這個人不是一個純粹的個人主義者。相反,還是一個少有的理想主義者。而對於這一點,趙五六和他共事這麼多年,都看得不是那麼清楚。在這一點上,勞東林的確比隊伍中的許多人都強。也許正因為擁有了這樣一種理想主義彩,當初他才會出乎常人的想象,去接受那樣一個“任務”到陶里去…而這在今天,在大多數人身上,都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在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以後,在趙五六心裏就徹底排除了勞東林是自己着那輛卡車走過去想結束自己生命的猜想。説他是自殺,在有些人可能是因為他們本不瞭解更不懂得他這個人,而在另一些人就可能是蓄意在混淆視聽,故意誤導偵破方向。認清這一點以後,在趙五六心中,下一步的主要問題當然就得搞清卡車撞向勞爺,到底是主觀故意.還是無主觀故意?而焦點自然也就集中在那個出事後從駕駛室裏跑掉了的傢伙身上。司機喝得爛醉,完全記不起來出事的那一刻方向盤是否被別人掌握過。在方向盤上也找不到那個傢伙的指紋和掌紋。他以為這樣就能逃避法律和良心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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