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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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能知道這沉默是麻木是習慣,是提煉自,半生的痛苦與悲哀…誰能夠説完全瞭解自己?於趙蘇尤其如此。
“喜歡的,不喜歡的,你都應該明白地説出來啊!或者哪些是你自己心裏想做的,哪些又是你自己心裏不想做的,你難道從來都沒有想過嗎?老是這樣由別人擺佈!”
“有什麼難過,有什麼委屈都應該説出來啊!”當翥鳳這樣對着趙蘇大喊的時候,她一定沒有想過,趙蘇有多麼地惑。有什麼話就説出來。從來沒有人對他這樣説過。從小至今,他的命運彷彿只是掌控在別人手中。
連下一步會身在何處,他都無法掌握。時而江南思,時而大漠風雲,時而玉京豔史,時而御苑香心。這樣地四處漂
着,能不抗拒麼?可是所有的抗拒與吶喊都最終只能在強勢的力量下灰飛煙滅。
除了關外那一場離離夢裏的歡笑,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的意見,從來沒有人願意聆聽他心裏的聲音。
而那個大漠裏的温柔王儲,那場如蝶倏化的夢境,終究也只能被風吹得不見蹤影…有什麼話就説出來。這是多麼新奇的語言。從來只有人説“你必須怎麼樣”頭一回聽見有人關懷地問“你在想什麼”是啊,我在想什麼呢?曾經夢想過如父皇般主宰自己的帝國。
可是當母親被殺那一刻,已經註定了這個夢的破滅。曾經夢想會有自由如風的一生。可是在太后的毒打與凌辱下,幾近崩潰地成了她控制下的傀儡。曾經夢想過與世無爭的安定生活。可是上天賜予的卻偏偏是四處的漂泊!
年少的夢想,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地急遽破滅。極度的痛苦與屈辱中只有徹底地“超”了。不再反抗什麼,不再奢望什麼,任命運的風把我吹往何處。
逆來順受,可憐的人唯有選擇沉默。其實,當一個人,已被人徹底物化的時候,唯一能夠保護自己的,或者也只有沉默!
這麼一年一年地沉默了下來。,麻木不仁地延續着這無用的生命。可這西夏少女卻突然闖進了生活,執意要問他在想些什麼。茫然。我只是想活下去罷了。可是你又為什麼想要活下去呢?難道每個想活下去的人,不是至少該有着一個促使自己活下去的夢想麼?
可是西夏少女沒有來得及問下去。而趙蘇也錯失了想到這個問題的機會。翥鳳走了,他還是默默地活在金宮裏。自卑地活在往事的陰影裏,只能以沉默和無動於衷的方式,竭力地維護着自己的早已破碎的自尊。可憐的人!他以為這樣就能維護住自己、早已被踐踏到泥裏的自尊!久僵於冰冷的人,最少的熱量也能讓他如獲至寶。
就好象久困於控制而凌辱下的趙蘇,在完顏煜的温柔裏,雖然他從來不肯承認自己早已沉淪!可是完顏煜,這位意氣風發的年輕君主喜怒無常的態度,讓趙蘇很是難堪。
何況他還是自己女兒的丈夫!對錦園的愧疚讓趙蘇無所適從。他並不願失去年輕皇帝的温柔,又竭力想維持住長輩的尊嚴,時時想求得女兒的諒解,又無力抗拒自卑的陰影…在十字路上畏畏縮縮,煎煎熬熬,偏偏這時候又冒出來一個華琴!
那麼純潔美麗的孩子,讓趙蘇整個人都被打進了自卑的深淵。華琴彷彿就是為了作他的對比而來到這個世界的…他的美麗反襯出自己的平凡,他的純潔反襯出自己的不堪,他的勇敢反襯出自己的怯懦,他的青反襯出自己的衰殘…看着完顏煜與華琴相擁的畫面,趙蘇是徹底地無地自容了。
心裏痛得厲害,可是還必須強迫自己,裝出無動於衷的姿態…病中完顏煜來了,不但沒有帶華琴來,而且一反常態地又恢復了以往的温存。
病榻上的一場纏綿,温柔旎,讓趙蘇心底又升起了一線希望…雖然強迫自己要放棄這無恥的念頭,可是怎麼能壓抑得住呢,然後第二天年輕的大金國君主就率兵出征了。
寂寞的子,心煩意亂裏想念,沒有等到完顏煜回來,沒有等到這位年輕英俊的大金國皇帝,輕快地走進院裏、
朗地叫一聲“蘇兒”只是等來了這一場始料未及的事變…終究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人生。
所有的熱情與希望再次被冰凍,雖然本來就是如此些微!只能,等待,命運的再次安排…竹外疏花,香冷瑤席。此時有、暮雪初積。銀萼無言,耿耿相憶。然何遜,而今漸老,已半忘卻、風詞筆…命運卻,總是難以預料,它急如旋渦,如驟雨,是碌碌眾生,怎能抗逆…
披着一領灰鼠裘,踏着覆上了一層薄雪的松竹曲徑。離的粉雪遮擋不住已近在咫尺的一楹修舍。
風帽阻止了雪花溶進雲樣
動的黑髮,卻仍有輕盈顆粒,攢上長長的睫
。寒,觸及眼瞼。
進心中。這樣下去該如何了局,誰知,有誰知…那深藏心間的往事,已經竭力要去忘卻了!
為什麼,又揭天而來,直眼前,該如何去面對…“請娘娘暫且寬坐。主人馬上就會出來。”侍從模樣的人,殷勤地引進了西邊廂房裏。房裏一隻鎏金琺琅火盆,紅紅的火苗四面輸送着熱意。接收到趙蘇疑問的目光,侍僕憨厚地笑了笑,指了指裏面。
隔着猩猩氈簾的裏面,確實有輕微的響動。是…是,合丹。該是合丹。…合丹!這兩個字倏地打上口,為什麼,還是會有一陣疼痛。合丹。…強迫自己忘了。以為自己忘了。可是,真是就能漠然地、全部忘卻嗎?為什麼,一想到這兩個字,心臟還是會驟然縮緊,一念出這兩個字,嘴裏還是會苦得發顫…
那一場短暫的、離離蝴蝶夢呵…腳步聲。不自覺地低下了頭,不知道該怎樣面對…“蘇兄,久違了!呵呵!”咦!愕然抬頭,是…不是當年的王太子、如今的蒙古國君,合丹,而是一位身材高挑的青年。
年可二十七八,生得極其俊美。甚至只能用豔麗形容…只是緊抿的紅,時時地勾起殘酷,漂亮的鳳眼,往往會凜出寒光。眼神鋭利地打量着眼前蒼白修長的人,笑得何其華美。
“巴雅爾?”趙蘇不覺大吃一驚,瞬間又覺得似乎是在鬆了一口氣。不必去面對那個不知該如何面對的汗王,讓他心裏微微一定,也勉強地笑了笑:“巴雅爾,是你?”巴雅爾笑道:“王兄不得閒,命小弟前來接蘇兄。…轉眼十年光陰,蘇兄還是風采依舊呀!”
“巴雅爾,你…”趙蘇實在不善於應對一向神采飛揚口齒伶俐的巴雅爾。從以前就是這樣。眼下也是尷尬地在蒼白的臉上紅了起來,卻慌亂地措不出回答。巴雅爾見狀一笑,説:“我們走罷。王兄在城外等着呢。蘇兄前請。”他曖昧的語氣和別有深意般的笑容,讓趙蘇有點不自在地將頭一低。瞬間又醒悟似地從椅上站了起來,長長的濃郁的黑髮無聲地順着脊背簌簌了下去,如飛瀑,如輕雲,如飄煙。
清冷的芳息在温暖的室內淡淡漾了開來。走出寧王府,長安和巴雅爾帶來的侍從都站在紛飛的細雪中。這時候暮蹣跚,侍從們都手執着羊角燈籠,模糊的紅光照耀出了大門前停着一的一輛氈車。
***“…古…古孜麗公主!”守在牛皮大帳篷前的士兵嚇了一跳,被少女嬌媚而凌厲的眼光一瞪,想要阻攔的話聲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
“王爺…王爺説了…任何人都不準進去的…不然會重懲小人…”
“哼!重懲?不讓本公主進去,你先摸摸腔子上有幾個腦袋瓜?信不信我現在就敢砍了你?!”纖指摸上懸與間的短劍,清脆的聲音裏明明就是威脅。那士兵嚇得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信不信?怎敢不信?誰不知道合丹汗溺愛妹妹,向來任她為所
為。
底下人稍有冒犯,必殺無疑。他一個小小兵士,哪敢違抗古孜麗公主?
“不不不…小人不不不敢…違抗公主…”結巴着,慘白着臉,抖兮兮、眼巴巴地看着公主嫣然一笑,從自己身邊走了過去。
好歹保住了命…可是可憐的士兵一轉瞬又發起抖來。公主這邊是應付過去了,王爺那邊可怎生
代?別看巴雅爾王爺平時看來一副温文爾雅的模樣,可是長年跟隨身邊的人,誰不知道王爺的喜怒無常…
古孜麗以同樣的方式斥退了其餘兩名把守內室的士兵。輕盈地躡足進了最裏間。這次二哥巴雅爾出外戰西夏,遲遲半年,於昨方凱旋來歸。今
接到報信,説王爺率返回人馬已至京都郊外駐紮,準備整頓一
,次
進京面聖。
古孜麗閒着沒事,瞞着王兄就偷偷出了城,溜至軍營中來尋二哥説話。往她進二哥營中向來隨心所
,不料今
竟接連被重重攔阻,古孜麗心下大疑,自忖莫非有什麼詭秘之事發生?想到這裏,故連嚇帶哄,居然順順暢暢進了內室,聽見裏有話聲,不由得屏住了呼
,細步靠近門邊。
攙和了香料的羊油燭搖曳着氤氲的光影,在堅韌的牛皮帳篷壁上投下長長的淡黑。出現在光影參差間的人就是她的二哥巴雅爾。象牙般的緻臉上漾開着燦爛的笑,漂亮的鳳眼正注視着對面的人。
一邊在輕聲地説着什麼,他坐在紫檀雕花圓桌旁,執着一把新暖銀壺在往小小兩隻玉桃杯內斟酒。澤濃厚的淡綠醇酒,如絲線般貫注進玉杯裏。咕咕的響聲,讓古孜麗不知道為什麼心間會莫名其妙地微微一動。
閃現寶石光澤的綠酒,好象,勾動了久遠記憶中一直不能釋懷的某一點…到底是什麼又再也記不起來…還是好奇心佔了上風。古孜麗悄悄移動了一下。對面的人倏地映進了眼簾。這個人…這…這…這不是!可是又,怎麼會!
是他?本來只存在於記憶和想象中的人,卻突然活生生地出現的眼前,可能想象到古孜麗的驚駭?過度的吃驚,讓古孜麗差點兒就叫了出來。
慌忙以手捂住櫻,仍難抑制蓬蓬的心跳。阿蘇!是,竟然是,阿蘇…怎麼會?怎麼…都説往事、會隨風去。
在江南、是飄零在頹檐下的煙雨,到漠北、該是那、劃破長空的雁唳。都説往事、會隨風去。為什麼,我的記憶、偏是那經年不能癒合的傷口,麻木的疼痛着、浸泡在冷冷的空氣裏…都説往事、會隨風去。
是誰、是誰、那又是誰,殘忍地揪緊了、那些、似乎久已忘懷的心意…金黃的笈笈草灘,在將暮未暮的原野下渲染出新鮮的綠。赤褐
的沙灘,雪松叢叢,灰白、蛋黃、紫紅、層層勾勒到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