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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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洪鈞拱拱手説:“費心,費心!有話我們在船上再談。”於是霞村送潘司事下樓;藹如便招呼洪鈞到她卧室中去坐。一燈雙影,密不可分,洪鈞温存多時,終於忍不住提到她剛才的神情“吃飯的時候,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他問“是不是有什麼想説不便説的話?”
“沒有啊!”藹如想了一會兒笑道“喔,你誤會了。我是在替人家盤算。”
“是替小潘?”
“是的。你一走,這件書就是我義不容辭要管的了。他一個月才拿幾兩銀子的薪水,哪裏好經常到這裏來充闊佬?如説來了不要他開銷,小王媽會擺臉給他看,他自己也不肯這麼做。所以我想還是照從前的樣子好,我們有信往來,都請他轉;他來了我們不當他客人看待,什麼開銷都不要,豈不甚好?”
“你的心腸真熱,真會替人打算。”洪鈞笑道:“既然如此,以後我倒要多給你寫信;好讓他師出有名多來幾趟。”
“對了!”藹如也得意地笑道:“這正就是我你多寫信的法子。”
“我一定多寫,不過你的筆頭也不能懶。”
“我不比你。扛筆如鼎,寫封信比做什麼都吃力。”
“也不一定要寫信,填首詞、作首詩給我,讓我知道你的心境,就是我客中最大的安。”藹如點點頭問説:“這一趟要去多少時候?”
“一兩個月總要吧!”結果去了半年,直到歲暮,方始賦歸。
回到煙台那天,正是送灶的子。衙門已經封印,關上清閒無事。同住的僚友,大半都已回家;偌大座洋樓,冰清鬼冷,在洪鈞的
覺中,不可以片刻居。放下行李,連臉都顧不得洗,便到了望海閣。
“咦!”藹如又驚又喜地問:“你怎麼*來了?不留在京裏過年嗎?”
“想想還是煙台好。”這時望海閣中上上下下,聞聲畢集,但興趣是注在阿培身上。首先小王媽便捧着兒子的臉左看右看,説他黑了,但胖了些。阿翠又問他京中如何好玩兒?還傻嘻嘻地問他:“見到了皇帝沒有?”此言一出,無不大笑;霞初很機警地向藹如使了個眼,意思是這裏沒有她跟洪鈞的事,何妨到裏屋去談心?
“怎麼不先寫封信回來?我要託你帶藥。”
“我也是想到就走,來不及寫信。你要帶的藥,無非同仁堂的‘老鼠矢’之類,我都帶來了。等明天打開行李,就替你送來。”
“不忙!”藹如執着他的手問道:“潘道台託你的事料理妥了?”
“本來沒有什麼事。”洪鈞答説“倒是我自己,這一趟真是不虛此行,認識了好些仰慕已久的人,也聽了好些稀奇古怪的新聞。”
“好啊!”藹如高興地説“年底下沒事,細細講給我聽。”
“要講給你聽的事很多。”洪鈞問道:“煙台怎麼樣?你母親的病,想來又有起?”
“嗯!”藹如很滿意地:“我娘可是大好了。”她停下來想了一下,突然又説:“你可知道,小潘下關東了!”
“下關東”是渡海到遼東去開墾做苦力,這豈是潘司事所能勝任的?而況又何必出此末路?所以洪鈞愣在那裏作不得聲。
藹如知道他誤會了,歉然笑道:“我話沒有説清楚,他是上營口做買賣去了。”
“這也很突然。”洪鈞困惑地“從未聽他在我面前過口風。”
“那是機會湊巧,連他自己都説:做夢也想不到會下關東。”
“那麼做什麼買賣呢?”
“我也不十分搞得清楚。”藹如答説“事情他倒是跟我詳細談過;不過做買賣的事我不懂,聽説是替人去管什麼‘爐房’。”一聽這話,洪鈞大為驚異。什麼叫“爐房”藹如不懂洪鈞懂。所謂“爐房”又叫銀爐房,專門替客户將碎雜銀兩,回爐熔鑄成五十兩一個的“官寶”這行買賣全靠信用卓著,籌成的官寶,成準足,方能取得客户的信任——爐房的客户,包括專收一省錢糧的藩司衙門在內,是很神氣的一行生意。而且爐房也跟錢莊一樣,非領得户部所發的執照,不能營業。錢莊只要資本收足,領部照不算困難;爐房則設置有定額,視地方大小,市面繁簡,規定準設兩家或三家,額滿就不再發照。所以爐房差不多都是世襲的買賣,只要謹慎安分,不出亂子,可以坐享其成,數世衣食無憂。
一般的爐房已是如此,營口的爐房更自不同。原來營口當遼河入海之處,向來通江南的沙船,是個百貨出納的大碼頭。三口通商以後,更有海舶出入。但是,山西的票號,江浙的錢莊,與關外向不通匯,市面大宗易,結賬都用現銀,以“官寶”為準。官寶只有藩庫才有,
入市面不多;關外別成天地,税制與關內不同,官寶更少。為了
易方便,只好用雜
銀子結賬,而成
高下不等,便由爐房間折算。久而久之爐房無形中負有調劑市面金融盈虛的責任,也就等於兼營了票號錢莊的生意。
如今潘司事替人去管爐房,無異做了票號的掌櫃,錢莊的檔手,出入鉅萬,責任甚重。且不説他是否能夠勝任?那爐房的主人,何以能信任潘司事,將爐房給他管?在洪鈞的
覺中,先就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
等他率直説明了想,藹如答覆他説:“這也是他做人熱心忠厚之報。開爐房的姓牛,在營口很有面子;提起牛八爺,從官場到碼頭上全都知道。牛八爺的買賣很多,到過煙台幾次,潘司事在公事上很照應他,可是從來沒有開口跟他要過好處。在你進京之後不久,牛八爺又到煙台來了;跟小潘在一起喝酒,小潘談起他打算成家,在關上沒有什麼出息,很想改行做買賣,意思是想在牛八爺那裏搭點股份,有什麼好生意也許一趟就能
幾百銀子。誰知道牛八爺問了他一句:你願意下關東不?”潘司事也像洪鈞初聞藹如提到“下關東”那樣,心存疑慮,無以為答。及至牛八爺作了進一步的説明,是想延聘他到營口去管爐房,潘司事頓有喜出望外之
。不過他很坦率地言明在先,知道營口爐房是怎麼回事,對這一行的經營管理,卻是外行,自信得過的,只有忠實謹慎四字。
牛八爺回答得很好,他就是看中他忠實謹慎;至於爐房的經營,自有多年的手負責,他不懂不要緊。而且相信以他的虛心好學,要成為這一行的內行,亦非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