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最難驚醒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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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涉嘆氣:“不知道,我猜的!”他愁眉愁眼,是他平時從來沒有過的,徐伸冷笑:“是你吧!”話音才落,石涉跳起來:“你!”人落下時了氣:“我也只猜猜!”

“我實告訴你吧,你才走我就猜到了!”徐伸繼續冷笑揭開謎底:“你還記得那天你約我去,我走在前面,有一個小丫頭叫住你…。”石涉啞口無言,那天他約徐伸去王家相看,才一進門,雪蘭的丫頭喊他,説鷹不吃食,姑娘有話要問,王雪蘭姍姍而來説了幾句話才放石涉走。徐伸再接着道:“你當我一到京裏,眼觀六路就忘了,你説王家只有一個女兒,我有心先見一面,躲在牆後面,那女牆低,我看得十分清楚。當時我沒放心上,只看她十分美貌,剛才你走了我再想想,她看你那眼神兒,就是不對頭。我怕我看錯了,才説再見一面,今天想來,不必再看。石涉,她心裏有的是你!”他橫眉怒目,手筆直指住石涉。

石涉尷尬難言,張着雙手不知道如何安撫才好。強迸出一句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要知道,怎麼還會説給你,你看也看了,不是很中看!”

“這我倒相信你,我十四歲入軍中,你也十四歲入軍中,一直相伴,回家的次數天數你我都知道,你説過的姑娘,只有你妹妹和鄭姑娘,沒有這個人。”徐伸眉開眼笑:“果然是好兄弟,美貌姑娘先説給我,不過,現在我不要了,隨你怎麼去對王家説,”石涉臉如苦瓜,徐伸大樂:“好吧,想來你不好回,你就推我身上,説我人不行,不不,你説我人不行,我以後京裏難找親事,你説我…”一拍桌子:“説我家八姨在家裏給我定下親,我才收到信!”石涉長長出一口氣,喃喃道:“果然好兄弟。”好兄弟又促狹起來,樂不可支地問:“鄭姑娘我見過,是個好容貌,當時我還説,這秀氣男孩,以後不知道找什麼樣的姑娘。”擠擠眼:“鄭家敗了官,看樣子一年兩年起不來,你英雄救美入京中,先落一個美名,得一個美嬋娟,再有青梅竹馬,再落一個美嬌娥,這喜酒,得給我喝雙份!”又一盆厚冰,重重砸在石涉腦袋上。他蒙了!

澄心吃醋,石涉一半喜歡一半不耐煩,説一回他受用,天天説,特別是澄心最近見天兒要説,石涉要不是衝着吃醋是在乎他,早就一巴掌飛過去。現在他徹底明白,想到澄心的心情。澄心擔心的,正是自己嫌棄鄭家的門第,有心再尋一個門第不錯的子。

五味雜陳,在石涉心裏鬧騰開。他放棄軍功入京,為的絕對不是名,為的是人命。不過這事做得漂亮,知道的人,人人稱讚人人誇獎,就不是為名,這名也出去了。現在嫌棄子家中沒落。一邊兒幫助,一邊兒別尋子。這不是男人,這是混蛋!

之間。挾恩而尋新人,澄心固然不能反對,石涉就成一個混帳!

石涉難過的坐不住,在徐伸肩頭上拍拍,就要往外走。徐伸拉住他,瞅着他臉不對:“去哪裏?”

“去王家幫你撕開這親事,”石涉把他甩開,大步出來,讓石小知送上馬準備回家去。石小知多了一句話:“才剛王公子讓人到這裏來,説請大公子過去,再請徐將軍也過去。”石涉定定看天,王介林等不到媒婆,已經不耐。很想回家的他無奈往王家去,進門時膽戰心驚,拿出戰場上的警惕,只怕遇到王雪蘭。

牆下北風吹花枝動,多個影子。石涉都要停下腳步,做好迴避的準備。所幸不是,王雪蘭在房中傷心,這一回沒有出來。

王介林不僅不耐煩。而且小有生氣,見石涉來,拉住他問個不停:“這徐將軍是迂腐夫子嗎?忒不快!雪蘭好不好。你見過的,你敢説不好?要不是你説的。怎麼會許給他?這親事,他還要不要。三天不下定,這親事算了!”也是和石涉好,王介林説話才這麼狠。再者,王家對徐伸十分滿意,滿意之極。從官職到相貌,又有石涉做保山,以後有話都好説。

石涉陪不是:“對不住,這人,呃,是我不好,這個人,啊,這個人…。”一盆冰,這回打在王介林頭上,他滿腔火氣全沒了,慌忙問:“出了什麼事?”石涉慢慢地道:“他家裏,給他定下親事,這信,才到京裏來,他正為難,這不,不敢來見你,他説父命難違,還有他的八姨…。”

“關他八大姨什麼事,”王介林火暴:“他要是有七大姑,還不成親了?”石涉連連打躬,王介林罵了一陣子,是個明理的人,也無可奈何。再加上石涉保證:“親事成與不成,還是好兄弟,”王介林想想朋友難得,親事上他不要,他虧了心,以後只有他抬不起頭,不是自己抬不起頭見他,這個帳細細算過,王介林才有笑容:“也罷,是他沒福氣,我妹妹品貌過人,讓他娶村姑,以後後悔我才笑他!”石涉討好:“就是,這人沒福氣,明天讓他醉仙樓請一場,給你和王伯父賠罪。”心裏盤算着,和徐伸兄弟情誼不錯,以前總照顧他,自己出銀子辦酒宴,讓他低頭應該還成,再盤算好,這個人不賠禮,打一架也罷。

王介林餘氣沖沖:“告訴他,改天請!等我消消氣!”又把石涉狠罵一通,才算能安生説話。

因為氣,又冬雪可賞,不讓石涉走,讓他自己和父親王老爺説。家人送上酒,和以前一樣,大家談天説地,説鄭大人的案子,説蕭世子的笑話,説殿下們的小道消息,直到説月影西斜,梅花影子印上書房,醉意俱有七分,石涉説起軍中的笑話:“有一個兵,不是我帳下的,辛苦積幾兩銀子回去討老婆,等他回來銷假,不想等來他坐牢的訊兒,”王介林笑掂杯:“這是為何?”

“他坐牢當地的官兒,恰好我認識,他的將軍讓我去打聽,你猜怎麼着,他殺的人,是他才娶親的媳婦。”石涉不經意地笑:“那媳婦成親前心中有別人,當兵的全莽撞,子不好,一言不合拔刀就殺。”王介林撫案大樂:“殺得好,可憐他找個這樣媳婦。”

“是啊,”石涉別有用心地道:“有人説我為岳父奔走是求名,大丈夫求名有何不對,只要立身謹慎,此心不歪就成,你説是不是?”王介林哦了一聲,對石涉豎起拇指:“我素來佩服你的,就是我知道你不是求名的人。來京後,也聽到不三不四言語,見你從不回應,我還説你度量過人,果然,你另有好見解!”

“哼,他們説我求名,我説不是,豈不正中小人情懷,更加説不清楚,説我求名,我就求名,有朝一他有事,讓他也求一個名我來看!”石涉飲乾杯中酒,目光閃動,豪氣如萬里無垠雪皚皚,潔白無暇,無一絲着塵處。

王介林難免嘆,為自己有這樣的朋友理當要浮一大白時,外面嬌音嫋嫋。王雪蘭的聲音問家人:“哥哥和涉哥哥還在飲酒?”

“回姑娘,這才第三壺酒。不妨事。”王雪蘭嬌嗔:“妨事也無妨,就喝酒了。住這裏不走也就是了。”有腳步聲,她親手端着一個食盒進來,含笑殷殷:“我做了菜送來,這酒我燙得最好,留我燙酒吧。”她進來之前,石涉先起身,避到一旁側身不直視而立。王介林酒多了正要笑他擺不完的規矩,王雪蘭放下食盒給丫頭擺,轉向石涉拜下去:“菜是涉哥哥愛吃的。請入坐,容我佈菜!”石涉含笑,嘴角是含笑的,人又退一步,隔空對王介林笑道:“天晚了,酒也有了,我還是回家去,明兒再來見王伯父。”不等王介林説什麼,他自去了。

“涉哥哥…。”王雪蘭急了。跟在後面追出一步,石涉並不回身,王介林起了疑心。留神看妹妹面上,又惱又嗔又懊悔。眸子中晶瑩如珠,似蓄了淚。對着石涉背影引頸看得什麼都忘了。看不見時,才失魂落魄垂下頭慢慢轉身。側臉兒不無幽怨,眸子已對上王介林。眼睛裏卻彷彿見不到自己兄長。

王介林也是聰明知關竅的人,略一回想。石涉才剛説的故事,徐將軍好好的變卦,石涉是什麼人,王介林十分信任,他認識的人,怎麼會是出爾反爾?

石家王家常來常往,嬌蘭也趕着王介林哥哥長短的叫,事關妹妹顏面,王介林先不聲張,把疑心放在肚子裏,對王雪蘭和藹可親:“回去吧,以後晚了,不必出來。”王雪蘭垂頭去了。

石涉打馬一徑回家,一進二門,先見到假山下面避風處,澄心支肘坐在那裏。雪夜,夜空從來澄清,坐的人兒在雪光中,夜下,晶瑩剔透,如吹彈得透,着力不得。

她翹鼻子尖尖,似剪紙上美人,小嘴兒一點,眼睫閃閃,全讓石涉看不夠,唯一不滿意的,是面上幾點憂愁。如風摧百花,雪殘芽。

澄心,在想心事。鄭夫人回來,澄心對她説取銀子和香稚做營生的事,鄭夫人只和女兒説廟中的事:“見到許多親戚,你堂伯母,你嫺表姐表姐,”最後微笑莞爾:“還有你舅母。”看她笑容,想來沒失上風。

“女兒啊,你嫁得好,母親方揚眉吐氣!你嫁過人,石家雖不大富,也足夠養你衣食,你是閨門女,拋頭面不應該。再者,你和石涉取回來的一千一百兩銀子,我給你婆婆一百兩,以為你我母女常使用,你婆婆再三不要,多好的人家,這情分還不了,我想着,你父親的案子不定一年兩年,明年開過,把你的親事辦了吧,這銀子,給你辦嫁妝,一分也不能再亂動。你知道你舅母見我説什麼,説生意難做,説好些倒了本錢的鋪子…。”澄心沒話回,一個人散悶在假山後,想着石涉雖然好,打人的時候,讓人跪的時候可不好,又有那一罈子無名醋王雪蘭,更亂想石澄温柔體貼只對別人去,自己手中無錢又無依靠,嫁過去件件靠着石涉,越發受氣,且無處去。

簪子在雪地裏划着字兒,冷不防身後有人喊:“澄心,”澄心愣了一愣,這嗓音是似是石涉的,卻又…温柔得過了頭。打從澄心見到石涉,從沒聽他這樣的腔調。

回身看,雪地裏一個人濃眉如墨點就,五官刀刻斧雕,半舊衣服半捲起,衣角北風中微動,卻動不了他巍如山岩的身形。

有了酒,面上微紅。澄心追着嗅那酒氣,噘嘴道:“你又去王家了,你又喝了酒才回?”她淺嗔嬌怨,石涉笑着走過來,張開手臂把澄心抱在懷裏,一隻手摟在她上,另一隻大手撫着她發後,按着那腦袋在自己肩頭下,柔聲道:“澄心,你是對的!”北風濃重,吹不去男人氣息,反而似收集起來,澄心只覺得更厚更濃。小夫認識到今天,共騎也有,真正的親暱,這是頭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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