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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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説娘得的是絕症,三個閨女齊一愣,然立馬就又淡了心。娘在牀上躺了一年多,已經在人心壓下不治之症的印痕了。

“兄弟今年不到十七吧?”

“已經抓到了十七的過。”

“還小…”

“我滿十七都和你娘圓了半年房。”三個閨女無話可説了,各自想了一陣,都説回村留下心,碰到合適的閨女馬上去做媒。

“有錢還怕討不到媳婦呀。”五叔盯着三個閨女看,”叫你們回來不光是當媒人!”閨女們心裏即刻都清亮:爹要錢。

老大想了想:“弟討媳婦我出一百塊。”老二跟上來:“姐一百我也一百吧。”老三默死好一陣:“我負擔小,掏一百五十塊。”老大、老二把目光壓到老三臉上去。

五叔對着三個閨女説:“三天後你們每人送兩百來,再每人在村裏摸一個合適的閨女茬兒來。”三天後三個閨女都來了。

五天後是陰曆初九,老大説的閨女來五叔家看景況。所以選定這一個,是因為這個的爹很會做生意,她也學會了賣水果。老二介紹的那個,人雖漂亮,可聽説除了看電視,別的啥兒都不會;老三的那個就更不行了,一開口就是那句話:不管讓我嫁給誰,見面禮得給我五百塊。

這一天,五叔起個早,把豬關在圈裏,把雞趕到門外,將院落掃潔淨,頭才在東山樑上染了紅。村街上一片粉顏三月的清氣拌着粉朝各家各户,狗叫聲從村頭脆脆響到各户屋裏去。

孩娃起了牀。

“回屋穿上你那套藍制服。”五叔説。

孩娃着:“又不串親戚。”

“今兒你大姐領回一個閨女你看看。”孩娃忽然不自在,臉上蕩層紅,雙手在前扭指頭。

“我不要。”

“媽的!”五叔跺下腳“你説不要就不要?這事情還能由得你?由了你要我做爹的幹用!回去把藍制服換身上,用熱水把手臉洗一洗。”這當兒,頭從東梁爬上來,光一竿一竿戳在院落裏。五叔收拾完院子到屋裏,忽覺正屋少啥兒,細一琢磨,發現少傢俱,要有個立櫃豎在牆邊上,自然滿屋有輝了。可惜這一大間屋子,除了一張老式屜桌,再就沒擺設,沒擺設家裏就沒風景,沒風景就難戀住人家閨女的心。

想起村頭王家剛打了四張紅椅子。五叔去王家借椅子。扛着椅回來,五叔就冷丁兒呆在院中央。

五嬸起牀了。五嬸居然身邊放着一盆水,一手扶着牆,一手拿塊濕布在一道一道擦桌子。那四十年前分地主家的屜桌,被五嬸擦出了紅顏,深深的,像幹血。

“你不想活到樹葉發全啦!”

“我覺得我能下地動幾步…”五嬸扭過頭,五叔就見她臉上有了活人,像落落在她臉上。

“你回屋歇着吧。”

“孩娃今兒相媳婦?”

“相媳婦。媳婦來了你在屋裏別出來。”五嬸看着五叔的臉。

“沒敢給人家説你得的是絕症…”五嬸臉上的活沒有了,又成了死人,青裏透着黑,顴骨高高揚着挑起兩點亮。她的手忽然軟起來,濕布就丟在桌子下,身子像棉花要朝地上落。五叔一步搶上去,雙手一伸就把五嬸捧接着。五嬸在五叔手裏耷拉着,説人家不會因為我不和孩娃訂親吧?誰知道,五叔説,橫豎不能讓人家知道你活不上幾天啦,要不誰家閨女願意一入門就穿孝?到這兒,五嬸眼圈潤出一層濕,説他爹,你把我抱到房後陽坡上。五叔問説想曬暖?五嬸説我怕在屋裏人家一眼就看出我臉上的死來。

“問了我就説你回孃家幾天啦。”

“可以後…”

“多給她兩百塊錢見面禮…錢花了,她也就認了這親。”五叔把五嬸抱到房後陽坡地。那兒刺槐密密,樹枝泛綠,但還未見葉。坡地上,去年的舊草,亂糟糟一片。遠處有頭黃牛,在林裏轉悠。五叔沒有給五嬸搬椅子。五嬸説揪一把乾草墊在地上就行。五叔就拔了一捆乾草,厚厚攤在一棵槐樹下。五嬸就坐在那乾草上,身子倚着樹,讓頭曬在雙眼上。

這兒地勢高,正好能看見五叔家的院。

回到家,五叔把借來的椅子搬進屋,一邊牆下襬兩把,屋裏頓時就顯活氣了。又去鄰居家借來一套新被窩,把五嬸用的換下來,平平展展鋪上去;還借來一個水壺、茶盤兒,茶盤上擺了四個玻璃杯,這麼往桌上一擺設,整個屋子就顯得素潔有物件,把子也襯得光鮮好幾成。

一應收拾完畢,時候已是晌半。五叔便煙等着。等二袋煙剛完,老大就領着一個閨女來了。閨女身子很柳條,穿戴極像半城半鄉的鎮上人。見了面,老大説,這是我爹,那閨女就叫了一聲爹,嚇得五叔不敢應。待閨女進屋和孩娃相面時,五叔問説咋回來,老大説人家看上了兄弟是個獨生子,結了婚不用和姑娌們鬧分家。説那閨女和兩個嫂子因為分家時,大樹小樹分不均,吵得整整三年不説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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