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舟中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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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方才若不是這隻海鷗,我就只好殺掉你了!”他把這一番駭人聽聞的話,竟説得那麼順理成章,彷彿殺一個人,也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似的,司徒悠悠不由心頭一寒。
卻聽古沛又自接道:“要不是為了這病,我還真不願意離開那些和尚呢!以往,每當我殺了一樣東西,哪怕一隻小鳥,他們也要將我關在山
裏好幾十天,還説我殺孽太重,每天罰我誦經懺悔——”須知這老孩子司徒悠悠,乃是武林中成名多年的人物,一身武功,早已登峯造極,只緣他年逾六旬,卻依然保持着一派純真,是以才博得這“老孩子”的美號。
他雖行走江湖數十年,哪曾聽過這等聞所未聞之事,不由連將身子向前挪動,傾耳靜聽。
古沛神情困惑地望着遠處的滾滾白,又道:“前天,我正在
前練功,這討厭的病又犯了。”
“説也奇怪,我心口只覺有一股吐不出來的悶氣,迫得我非殺一樣東西不可,但是,尋了一圈,除掉那和尚們豢養的馴鹿之外,卻無一隻其他活物——那隻鹿我本來也是很喜歡的,但是我只好把它殺掉——”司徒悠悠這時只覺他説的十分人,反倒不覺得他的殘忍,嘟了嘟嘴,問道:“是了——小古,你為了怕那些和尚再把你關起來,而且你也怕每天唸經懺悔,所以才逃下普陀山,是嗎?”古沛嘴角一撇,道:“難道我古沛就註定了要被他們關一輩子的嗎?此去海角天涯什麼東西殺不得?”司徒悠悠接道:“人也殺得,什麼殺不得!”古沛似是一驚,隨即,臉上倏然現出一抹欣慕之
,有些好奇地問道:“老孩子,人也殺得嗎?我古沛十多年來,殺過的物事,可説不少,只是沒殺過人,我還以為人是殺不得的呢?要不…”他想説:“要不,方才我就先殺了你試試了。”但是,當他望見司徒悠悠的孩兒面上,
着一派純真,便覺得説不出口來,而打住了。
司徒悠悠怔了半晌,心裏暗説:“不好,這娃兒一身超絕的武功,又是如此地好殺,今後武林之中,恐怕要被他攪得清濁不分了——”當下凜然説道:“小古,人倒不是絕對不可以殺,但是要殺該殺的惡人。”古沛聞言不由疑惑地,瞪大了一雙神光湛湛的眸子,道:“老孩子,你這話我可有些不懂,好人惡人,我如何知道?再説,萬一我犯了那討厭的病時,只怕身邊也沒惡人湊上來給我殺呢——”只見他忖思有頃,又自接着説道:“老孩子,打個比方,我才認識你,怎知你是好人惡人?方才要不是那隻海鷗及時救了你的命,我恐已經將你殺了,假若你是個惡人,倒也罷了,萬一你原是個好人,那我豈不是殺錯了嗎?”司徒悠悠心頭一凜,心頭驚道:“是呀!適才要不是那隻海鷗,只怕我真個難逃他的利害。”因為他從古沛的身法之中,早就看出自己絕不是古沛的對手,顯然,他這時已隱然對這少年,有了懼怕之意,只得訕笑道:“小古,真到了那時候,我看你只好尋個蒼蠅出出氣了,嘿嘿…”這時,遙遠的海面之上,隱隱約約地
出一角風帆,由小而大,漸漸駛近,司徒悠悠望了一眼,忽道:“小古,你怎地不上船去?”古沛困惑地搖頭,嘆道:“我怎麼不上去?你不知道,我那剋星莽頭陀可在這條船上哩,方才要不是餓得慌,天膽也不敢去船上的——”司徒悠悠驀然一笑,道:“原來你肚子餓啦?不打緊,我有一樣好食物,準保擋得住饞蟲,要嗎?”説着,探手自懷中摸出一隻小瓶子來,倒出兩顆黃澄澄的小丸子來,遞與古沛,神秘地笑道:“小古,這東西叫做‘裹腹丹’,不但解得飢渴,而且功能益元補氣,我費了好大的事,才跟青靈上人要了幾顆哩。”古沛信疑參半地接將過來,納入口中,一仰頭
了下去,他只覺這兩粒小丸子
下肚後,化為一道熱
,頃刻間
佈全身,十分受用。
果然,他這時飢餓之苦盡除,而且隱隱覺到丹田之間,較之先前益為堅實,不由心中大喜,連連叫道:“好東西!好東西!”其實,他又哪裏知道,遠在十七年前,他若沒有這位青靈上人的一顆“保命金丹”延續了半年壽命,及時胎換骨,承受了佛門聖僧無住大師的一生功力,哪能活至今
?哪能以小小年紀,具有如此卓絕的武功造詣?
這間隙,那遙遠的風帆,漸漸駛近,清晰地出了整個船身,司徒悠悠面
驚詫之
,凝視着那支船桅上,飄飛的藍
三角旗。
忽然問道:“小古,那莽頭陀武功還在你之上嗎?”古沛見他忽然間問起莽頭陀來,不由面一怔,吶吶説道:“若論武功,除了無名和尚沒跟我動過手外,其餘的和尚都不是我的對手,莽頭陀自然也打不過我——”司徒悠悠仍然望着那破
駛近的船,有些奇怪地問道:“那你又為什麼會如此怕他呢?”古沛
哦半晌,低聲答道:“怕他就怕他,——因為他一向最袒護我的!”司徒悠悠突地轉過頭來,問道:“小古,這舵板上坐得實在不舒服,我們換船,也免得你被那莽頭陀發現,好嗎?”古沛心下一動,忙道:“換一條船當然是好,只是在這茫茫的大海之中,哪裏又有船可由我們換?”司徒悠悠一指那距離尚有裏許的來船,道:“那隻船可好?”古沛順着司徒悠悠所指望去,只見那船十分長大,中間一枝高桅的頂端,飄着一面藍底,畫着一個展翅黑鷹的三角旗,快疾無比地駛將過來!
他怔怔地道:“那條船果然甚好,只怕別人不讓咱們搭乘,也是枉然——”司徒悠悠忽然哈哈一陣稚笑,道:“這倒不難,這船主人我老孩子十分相,但搭他的船,只怕要打一場架!”古沛望見那船建得甚是華麗,心下很想上去看看,當下問道:“老孩子,這船的主人是個好人,還是個惡人?”司徒悠悠兩眸注視他半晌,笑道:“你看到那桅杆上的藍旗嗎?——你從未涉足江湖,難怪你不知他的來歷。”
“這人喚做蒼鷹叟濮勳,一身武功,在南七省可説是有數的了——他雖是我的冤家對頭,若要我説他是個好人還是惡人,我也説不上來!”古沛眨着神光湛湛的雙目,齒一笑,道:“打架我倒不怕,只要不犯病,我不殺他也就是了,老孩子,咱們如何過去?”司徒悠悠笑道:“不難,不難,小古,你照着我做就是了。”説着,只見他運指在板上一劃,跟着一聲低喝,手起掌落,立刻拍下一塊尺許大的木板來。
古沛看得有趣,也依着司徒悠悠的方法,取下了一片木板。
司徒悠悠手持木板,待得那蒼鷹叟的大船,來到半里路遠近時,忽地喝道:“小古,咱們走!”抖手將那片尺許大木板,拋落在一丈開外的海面之上。
只見他身形驀起,臃腫的身軀,跟着向那片浮在海面上的木板縱去,風擺殘荷般,晃晃悠悠地踏在木板之上。
古沛見這肥胖的老孩子,居然有恁般的輕功造詣,不由豪興大起,一聲清嘯,揮臂將手中木板拋出三丈有餘。
嘯聲裏,身子如同掠波海燕般,足下輕點水面,三抄三縱,也踏上了打出的木片,平穩地站身其上。
老孩子司徒悠悠誇一聲:“好功夫!”長笑聲裏,雙袖齊揮,但見他兩邊花翻湧,足下木板早滑出數丈遠近,古沛看出他的身法,恍然大悟,疾然間兩袖揮出狂飆,急急迫上司徒悠悠。
他兩人相距數丈,並肩齊進,古沛問道:“老孩子,這可就是達摩祖師‘一葦渡江’的功夫?”司徒悠悠袖不停揮,一面笑道:“小古,這不叫‘一葦渡江’,這叫‘一板飄海’,哈哈…”半里多路的海面,不消一盞熱茶工夫,他們便已到了那隻華麗的船下,司徒悠悠一手扶靠在船上,傾耳聽了半晌,船是平穩地前進着,但卻靜蕩蕩的,並無半點聲息,他忽然有些驚疑地説道:“奇怪——這糟老頭子一向最喜歡排場,泛舟之際,那絲絃鼓樂之聲,是不會停歇的,怎地今天卻恁般的沉寂?
…
”司徒悠悠沉忖一刻,望着古沛道:“小古,你會不會‘壁虎遊牆’一類的功夫?”古沛搖頭道:“老孩子,這又是什麼輕功夫?別説會,我可連聽都沒聽説過!”司徒悠悠皺了皺眉,困惑地道:“小古,這船高有數丈,你不會這一類的功夫,怎麼上去?”古沛抬頭望了望高高的船舷,心中估量了一番,笑道:“老孩子,這船我倒還上得去,你先請吧!”司徒悠悠見他説得稀鬆平常,心裏可有些不服氣,暗道:“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上去法?”遂笑道:“小古,那濮老頭兒跟我有過節,還是你先上去的好!”古沛童心大起,忽道:“老孩子,咱們來比賽一下,同時上去,看誰先到?”司徒悠悠呵呵一笑,連説:“好主意——小古,這就開始啦!”説着,雙掌一提,齊齊附覆在船舷之上,但見他手足並用,已然爬上四五尺去!古沛那肯怠慢,清叱一聲,十指如鈎,齊往船舷抓去,竟憑着自己的指力,硬生生入堅實的木板之中,一步一步地向上挪去!
瞬間,老少二人爬上了船,他們正想評論彼此功夫的高低,但,另一件更令人驚訝的事,引了他們的注意力——船上,到處躺着死屍,那些死人,看去年歲均在三十上下,穿着華麗,俊秀異常,但面
卻黑得怕人。
古沛“咦”了一聲,點足滑步,來至主桅之下,彎身向一具屍體摸去,他這時忽聽司徒悠悠一聲大喝:“小古,這些死人碰不得——”古沛懍然一驚,縮手望着司徒悠悠,他眯着眼沉了半晌,嘴裏喃喃念着:“不得了…不得了…”一飄身,抓着古沛急促地道:“小古,我們到船艙去瞧瞧——”然而,艙裏也並無二致,一列錦墩上,橫七斜八地死了十來個年輕女子,面目雖姣好,但膚也是黑得怕人。
在那些女子的身邊,散散落落地放着許多樂器…
司徒悠悠嘴不住地喃喃着:“不得了…不得了…”停了一刻,他指着艙道:“濮老頭兒不在,他的手下卻全被人不知用什麼手法害死啦,不得了…小古,咱們再到後面去看看!”驀地,一個低沉而帶息的聲音,自艙口傳來,道:“老孩子,你來得實在正是時候!”兩人陡然一驚,回頭瞥處,只見一個黑衣儒服的文士,斜倚在艙門邊上,古沛見那人修眉朗目,鼻如懸膽,頷下三綹黑鬚,飄拂在
前,神態甚是儒雅,看來卻是個四旬上下的中年之人——他先聽老孩子司徒悠悠稱呼他“濮老頭兒”如今見了本人,不由大是詫疑,心道:“這人頂多不過四十來歲,老在哪裏?”其實,這蒼鷹叟濮勳功力超絕,要論真正年歲,只怕比老孩子司徒悠悠,還要大上幾歲。
司徒悠悠咧嘴一笑,望着那蒼鷹叟濮勳道:“濮老頭兒,你手下之人,已經全都被人殺啦!”蒼鷹叟濮勳一陣急,艙內的光線十分黑暗,只見他皺了皺眉頭,道:“老孩子,你幸災樂禍了嗎?”司徒悠悠面
一莊,微有不快之意,賭氣道:“濮老頭子,咱們雖大小打了十幾場架,可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你恁地説出這種話來?”蒼鷹叟濮勳忽然陰冷地一笑,手扶艙板,搖搖晃晃地來至錦墩之前,無力地坐下,但聞他急
了一陣。
倏地抬起頭來,兩道冷電般的目光,瞥了瞥站在司徒悠悠身旁的古沛,道:“老孩子,你越活越沒出息了,約幫手也不該拉出個小娃兒來送死——”司徒悠悠一步邁至艙窗之下,霍然伸手一扯遮窗盯帷幔,強烈的光線,頓時照得艙中十分明亮。
但艙中躺了一地的女屍,依然陰森怖人。
蒼鷹叟濮勳自説完話後,便閉目調息,端坐在錦墩之上,彷彿是一具石人木偶,只見他臉上隱然有一股黑氣外透,徐徐地自七竅之中逸出。
艙中沉寂了片刻,司徒悠悠按耐不住道:“濮勳,説實話,這次我約了這位小朋友來,原是想尋你的晦氣的——”濮勳兩道劍眉微微一挑,閉目道:“老孩子,姓濮的可不能教你失望,現下我身中劇毒,只要你能等個把時辰,我們不妨作一次海上之戰。”司徒悠悠搖頭道:“老濮,老孩子不是那種乘人之危的人,現下你中了人家暗算,海上之戰不妨過些時再玩。”濮勳驀然雙目一睜,沉聲説道:“老孩子,你過來,我有話與你説。”老孩子司徒悠悠向古沛眨眨眼,做了個鬼臉,一搖兩擺地走到濮勳面前,將耳朵湊近他嘴邊,嘻然笑問:“老濮,有什麼話説?”卻見濮勳陰陰地一笑,迅快地用姆食二指,捏住司徒悠悠的耳殼,同時之間,中指便緊緊地頂在他耳
“天容”死
之上!
隨後,蒼鷹叟濮勳揚起一陣愴然的低笑,道:“老孩子,我濮勳一生未曾強人之難,這番卻要你陪我去一個地方——”蒼鷹叟二指力道用得恰到好處,司徒悠悠雖未因此受傷,卻也難以動彈,他臉上肥一擠,眨了眨眼,頗為不忿地説道:“老濮,我司徒悠悠一生,可也沒叫人拿刀擱在脖
上,
得做事的,要去什麼地方,説將起來,該去的自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