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衰草連天無意緒雁聲遠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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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讀來似結局，千萬別誤會…

北風蕭瑟，銀月湖一帶的冬天，來的比任何地方都早。

甘州城裏一片潔白，三軍皆身着縞素，人人相顧悽然，無語淚先行。

所有守軍並北路軍的將領，都圍在城外山坡上一座小小的墳塋旁。這些人俱都是身經百戰的威猛虎將，早已不拿生死放在眼裏。然而面對這一黃土，方覺人間險惡，心中唯有冰寒一片。

三前，鐵鷹軍忽然拔營而起，不消半便走的無影無蹤，留下了銀月湖畔的大片空地和一口薄棺，若不是還有幾處軍帳殘留，那曾經浩蕩的十萬軍隊，就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

為了這塊方圓五百里的土地，兩國爭戰多年，不知道犧牲了多少人。如今輕飄飄的就丟下了，勝利者們重新站到這湖岸邊，心裏卻是沒着沒落的。

那刺客在眾目睽睽下跌落御前侍衞的牌，便是傻子也能看出他背後的主使人是誰！自古有云:皇家無親情！可要真的親眼目睹了，任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難以接受。一想到這事背後的狠辣艱險，便忍不住要質問自己，在這裏打生打死又有何意義！

連親生骨都可以痛下殺手，那些死後無名的英雄們只怕真的是輕於鴻了！

朝廷之前便有旨意，若是得回大皇子遺體，不必送回京城，就地掩埋了。以告所有為國捐軀的烈士們！子墨便着人在一處小山坡上覓了一塊地，周圍有蒼松翠柏環繞，正前方亦有銀月湖的波濤萬頃。白石砌成地墓室，映着石碑上硃紅的題字。便是千百年後有人看了，也知道這裏躺着的是一位皇子。

簡短地儀式後，眾人緩緩下山，一路上湖水波光粼粼，心情略微寬鬆了些。便也開始説話。

“這鐵鷹軍忽的就班師回朝了，倒也蹊蹺！雖説甘州城他們是攻不下來了，可也不至於這麼撒腿就跑啊？”一員濃眉大眼地將軍咕噥着“要不是咱們正切切實實的踩在這塊地上，我真當是在做夢呢！”

“這塊地，終究是得了回來！”子墨深一口氣，當年那幾場慘烈的戰役，他仍舊曆歷在目“看來鐵鷹國是出了大事了！否則耶律瑾絕不會走的這麼快！”

“聽説鐵鷹國的老皇帝纏綿病榻已好多年了。怕不是快死了，耶律瑾趕着回去搶位子地吧？”這話説的有些滑稽，連子墨也笑了起來。

“若是這樣的話。鐵鷹國幾個皇子裏沒人能是他的對手！”子墨淡淡一笑“他的本事。你們也都領教過！”

“那他以後就是鐵鷹國的皇帝了啊！”幾個將領都大呼小叫起來。

是啊！若不是有他的承諾。耶律瑾又怎麼甘心放棄這五百里的土地，説退兵就退兵？子墨眺望遠山。心神卻如那銀月湖水般，看似平靜安寧，實則波濤洶湧。

但願與耶律瑾的協議，不會是飲鴆止渴！

羣山巍峨，一行候鳥正往南飛去，然而那裏又何嘗是什麼好地方？朝廷地旨意雖然還沒有到，但他已能看到自己未來的方向。

北疆的生活，並不是那麼糟糕！----分割線-----“磊兒，在看什麼書呢？”

“《鴻鵠志》！很有意思地書，”龍啓磊興奮的揚眉“以前只看我國地書，沒想到鐵鷹蠻子也會寫好文章！”朱顏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瞧你這話説地，天下難道就只有大陳的人會寫書不成？”她纖指輕點龍啓磊寬闊地腦門“既然都説了是好文章，為何還叫人家蠻子？”

“哦…叫習慣了，”龍啓磊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些地方還不是很懂，姑姑能給我講講麼？”

“嗯，”朱顏彎下來“是這一句麼？夫驥驁之氣，鴻鵠之志，有諭乎人心者，誠也，這驥驁、鴻鵠，你自然是明白的，想必是因為這個誠字吧？”

“是！磊兒起初想用誠實二字作解，卻總覺得不通…”

“嗯，你想想，鴻鵠、驥驁皆有大志向，世間無數人亦有大志向，這之間可有什麼分別？”龍啓磊歪着腦袋想了想，道:“鴻鵠、驥驁是畜類，空有一肚子志向，可惜説不出來，不過倒也叫人好生敬佩！”

“對啊！可見人心中有志向，並不需要與別人説！這個誠，便是真實不妄，驥驁、鴻鵠並不會説話，但其氣度、心志卻能為人所知曉，是因為它們確實具有這種氣度與心志！人也是一樣，你心裏若確實明白了，別人自然能覺得出來！”

“磊兒明白了！”龍啓磊兩隻大眼黑白分明，模樣極為可愛“就好象姑姑上次説的，中有丘壑，還有腹有詩書氣自華，都是一個道理呢！以後磊兒心裏頭想的，也不跟別人説！”他眼睛眨巴了下，又湊到朱顏耳邊“磊兒只跟姑姑一人説！”朱顏不莞爾“看書累了的話，就去吃些東西！李嬸子烙了餅，説是你昨兒求了她做的！”

“好啊！”龍啓磊歡呼一聲衝出書房。

“記得道謝！”朱顏目送龍啓磊的身影消失在廊上。這孩子長得真快，才不過幾個月的功夫，頭頂都快頂到她下頜了！

死在兩軍陣前的那個，自然不是真的龍啓磊，也幸好不是。

這一棟青磚小院，坐落在羣山環抱裏。耶律瑾撤軍時，便將她與龍啓磊安置在這個鐵鷹國邊境的山村中，除了留下足夠的銀錢外，又找了兩個老實可靠的農家來幫傭。

朱顏對這個決定當然不會有任何反對意見，其實她心裏也明白，若不是耶律瑾趕着要回帝都爭奪皇位，也不會將她悄悄藏在這裏！知道她與龍啓磊藏身之所的只有兩人，還有一個便是子墨，只怕這也是他二人協議的其中一項吧！

山間月長，轉眼已是小雪。半月前子墨曾經來過一次，説是龍承霄命令他就地留在甘州邊疆，卻叫了皇甫嵩回京述職。聽子墨的口氣帶着股子輕蔑，對龍承霄的決定像是在意料之中。朱顏只管問他為什麼，卻又不肯説。後來朱顏自己想明白了，便也不再提。

可惜啊，她幾乎已經要把他忘記了！卻又因為龍啓磊的事，讓她今生今世再也不想見他！連親身子女都能下得了手的人，便是有再多苦衷，也無法讓人原諒。

至於他那份所謂的“痴情”如今看了，只覺得荒唐！

之前的顛沛離終於可以告一段落，雖然還是不得不置身於耶律瑾的庇護之下，但她總算能過些平靜的子了。

子墨來時，還因為她的慨而發笑，問她當為何執意下山，否則這悠閒的子早就過的長長遠遠了，真是個呆子！

她只是深深的看入子墨眼中“我是個呆子，你又何嘗不呆？”他們終究是一樣的人，不把自己撞得頭破血絕不肯罷手。她總算試過了，而他的征程，只怕還很遠，所以也就任由她住在這小山村裏。

現在想來與她有牽扯的男子，皆是人中之龍鳳！不知是她的幸或不幸！

不過，她總算是想明白了，心中的那個決定，不僅是為了她自己，亦是為了磊兒，更是為了他！

兔走烏飛不住，人生幾度三台。

她並不想等太久，她也不會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