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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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同志,這次的任務完成得很好,超出我們原來計劃目標啊,你們居然整個活人都回來了!不錯,很不錯!”樸石向來對出
的特工是不會缺少讚美,畢竟讚美比解決實際問題容易,起碼不用層層送批。
開水裏漂着數片茶葉,盛在一個有些破舊的搪瓷口缸裏,被放到一張斑駁的陳舊木書桌上。坐在桌前的白墨,沒有去拿這杯給他的茶,他似乎也沒有理會樸石在説什麼,全然沒有邊上吳建軍那種謹受教、持弟子禮的嚴肅。
白墨從進門打了招呼坐下以後,就一直在注意着這張舊書桌,直到樸石不再開口,房間裏安靜下來時,他才抬起頭望着樸石,樸石那平凡的臉上,連皺紋和老人斑也是如斯的平淡無奇,把他扔在一個倉庫門口,活一個下崗反聘守倉庫的老頭兒。
但對於已經看過不少人的白墨,卻不是這麼淺薄的覺,他能讀懂樸石的眼神,那種平實裏藴涵的博大,那種百鍊鋼成繞指柔的冷靜,所以他沒有輕視樸石,事實上,白墨從不輕視任何人,如他在異國洗碗時的同伴,他也認為對方並不比自己更低賤。
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草階層出身的人,他有足夠的耐心和謙虛謹慎,所以他説:“老先生,這張書桌放在這裏,合適嗎?”樸石笑了,無聲地笑,他的視野裏,這是一間超過四十平方的獨立辦公室,時尚、高雅而不奢華的裝修,大氣而不俗氣沙發和擺設,高檔的電腦,
密的叫不出名字的儀器。
而這張斑駁的書桌,放在這裏,很有些格格不入。如果是明宋古董,那還有一説,但這書枱明明就是六七十年代,那個計劃經濟年代,自己下料自己打出來的,再自己上漆打光的書桌,可以説,一文不值的東西,説新不新,説舊不舊,收舊傢俱的絕對都瞧不上眼的玩意。
樸石摘下自己的老花鏡,他雙手互握動了幾下,沉默望着白墨。他也沒有再讚美白墨,因為他也讀懂了白墨眼神裏,超越年齡的滄桑和穩重,所以他從一刻,沒有再把白墨當成年輕後輩來對持,他用一種平等的眼光望着白墨,輕輕地説:“它,和我一樣。必要的存在。”白墨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什麼,也沒有提出在飛機上,他和吳建軍提出的,要做一個普通人,絕對不要再替政府賣命,絕對不要當什麼狗
英雄,絕不再當為國為民之類那種天下第一大傻瓜了。
沒有提是因為不必提。有些東西,聰明人只要一句話,就可以明白。
樸石點了點頭,拿起老花鏡指了指水杯説:“喝茶吧。”然後戴上眼鏡,翻開一個文件夾。白墨端起那個老舊的、現在商場裏幾乎絕跡的搪瓷口缸,喝了一口,一大口。樸石這時低沉地説:“去失物招領科和吳建軍在一起,悉一下環境吧。”
“有吳建軍,就不必有白墨。”白墨很坦然地這麼説,他説得沒有一點矯情,吳建軍在邊上聽了,臉上也沒有反。樸石點了點頭,摘下老花鏡説:“那麼,先下基層怎麼樣?”白墨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他掏出煙盒摸了一支煙,吳建軍咳了二聲,用眼光提示他注意牆上“
煙”的標誌,但白墨沒有理會,把煙放到樸石面前,自己點了一
叼上,放下火機。
樸石笑了起來,他對白墨説:“年輕人,不要太好勝。”説着他摸起桌上的煙,點上,吐出一個煙圈,如此嫺老到得讓吳建軍吃驚,很難相信在相處十年裏從沒見過他
煙的樸石,居然是個老煙槍。
“這事就這麼定了。”樸石對白墨説:“先回去和家人聚聚吧,明天上班。”白墨點了點頭,掐熄了煙説:“那我先出去了,等你電話。”他沒有問去哪上班,沒問什麼待遇,更沒有問什麼級別。因為他已經不是原來的單純的少年。
“我在試探他。”樸石慢慢地着煙,示意站着的吳建軍坐下,樸石把煙灰彈掉,笑道:“這是個聰明人,他也在試探我。你看明白了嗎?”吳建軍只坐了三分之一的椅子,保持着一種筆直的坐姿,他和白墨是不同的,坐在同一椅子,吳建軍把自己坐成一
標槍。
“我試着説説吧,如果有什麼不對,還請上級批評。”自從國外這一次任務歸來,吳建軍在樸石面前越來越注意自己的態度和言辭,因為他發現原來以為的老貓,非但原來是隻老虎,而且是頭經驗豐富的老虎,並且歲月似乎沒有拆斷他的爪牙。
“白墨本來是説不再為政府服務的了,但來到這裏他沒有再提起這一點,也許是因為他明白了,他不可能出政府的掌控。因為他知道太多的事情了,他的能力和頭腦,也不允許他
出掌控。就象拳手的雙拳是兇拳一樣,白墨的頭腦本身就是兇器,何況他還有堅韌的毅力和不屈的鬥志。”吳建軍説得很慢,似乎在選擇每個字詞。
樸石點了點頭道:“這個比喻不錯,繼續説。”也許他的鼓勵讓吳建軍有點動,為了平息這一點,吳建軍拿起白墨喝過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才繼續説:“所以他沒有再提,因為提了也沒有用,所以他就只能安於現狀了。”
“就這樣?”
“我只想到這麼多了。”吳建軍謙虛地回答。樸石笑了起來,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望着吳建軍,他的眼神裏有所不同,如果説在白墨和吳建軍的面前,樸石有什麼不同覺的話,那麼只能説是眼神。
望着白墨時,樸石明顯如同一個畫家見到別人的佳作,那是一種認同的欣賞;但望着吳建軍時,卻不是這樣,那是一件自己一刀一刀刻畫出來的藝術品,是完全屬於自己的成就,就算這件藝術品上的瑕疵,也是屬於自己的。
所以他對吳建軍説:“他對書桌的問題,你注意到沒有?言下之意啊!這年輕人,不簡單啊,合適嗎?瞧,他沒説不合適,也沒説合適,因為他知道,不論合適不合適,都是擺在這裏,他左右不了,所以他把問題拋給我了,而在我告訴他,這是必要的存在時,這是你動搖不到的本時,他不問下去了,他不問這書桌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明明這書桌一定有別樣的意義我才會把它擺在這裏,但他就是不問。因為對他沒意義。擺這張書桌也好、擺那張書桌也好,對他而言,沒有意義,所以不必問,他只問合適嗎?
當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就在考慮了,然後他要求特權,所以他在這裏煙,就是對我的試探,當我點起煙,就是同意在某些層面上,可以給他一定的特權,他明白,不可能要求再多了,所以他沒有帶着點燃的煙離開,而是掐熄了它,這就表示他在要用到特權時,仍會注意影響,止於當事人,不會讓我難做。很不簡單啊小吳,我有點擔心,你以後坐我這位子時,能不能駕馭得了這年輕人!”樸石的煙已快要燃到盡頭,他仍很享受的
了一口才把它扔下。
吳建軍其實都知道,但他必須讓樸石來説,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和樸石一樣,收起自己的鋒芒,一個活到六十多的特工本來就是一個傳奇了,吳建軍絕對不會嫌命長,所以他認為有必要向樸石學習。
其實白墨一開始沒有去碰那搪瓷茶缸,到最後喝了一大口,這很明顯是潛意識,從不願為政府服務,到認同樸石的意見的一種思想轉變,也許白墨自己也沒有發現這一點,但吳建軍卻明白是這樣子,畢竟,他是受過正規心戰訓練,讀過心理學的科班出身國安人員。
“特招批下來了,你去人事部門跟進一下吧,安排到白墨明天上班,不能讓他閒着,閒着就有出事的苗頭,嗯,去辦吧。”當吳建軍走出門口時,樸石彷彿一下子老了下去,本來他已經很老了,但看上去還沒有實際年齡那麼老,而當他獨處時,卻原來,他老得不能再老,也許他唯一和普通老人不同的,就是沒有那種難以忍受的老人氣,也許他頭腦並沒有如身體一樣老去,也許這並不是一件好事?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