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授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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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全不理會眾人譏笑,説道:“教主先隨屬下回聖廟,只要有您老人家在,莫羈庸、蓋天行等人再狂妄無行,也必聞風趕來,供教主驅馳。復教大業,指可待。”説着情緒轉好,神采煥然。週四咕噥道:“我哪兒也不去,只和大哥在這裏。”那老者急道:“屬下等數年來含辛茹苦,盼教主如旱苗乞甘霖。教主如何…這個…”情急之下,一時語

夏雨風在一旁嚷道:“老兒,你怎地這般絮煩?我四弟説不去了,你還嘮叨甚麼!”那老者疏眉一軒道:“何處疥癩小兒,在此多嘴!”大袖輕揮,一股勁風掃去,將夏雨風桌上杯盤掀起。夏雨風向後疾閃,仍被幾隻杯盤打中,湯汁酒水濺了一身,大怒道:“守冢老狗,安敢如此!”起身便要上前。孟如庭見老者幾番出手,武功極高,喝道:“二弟不可造次!”夏雨風罵了一句,氣呼呼坐回座中。

那老者和顏悦地勸了幾句,見週四只是不允,沮喪道:“教主若不願回聖廟,屬下便隨在您老人家身邊。屬下雖鄙賤無用,願為教主拂袂提履,以效微勞。”説罷俯跪於地,不再言語。

週四見眾人喜眉笑眼的望着自己,直羞得頸縮頭垂,本想扶老者起來,又不敢伸手,不住地衣襟,大是窘促不安。夏雨風笑道:“四弟,你若不發話,這老兒斷不敢起來。我看也好,以後你見了這夥人,便讓他們烏龜似地趴着,省得到處鬧事。”那老者聞言,猛地昂起頭來,便要發作。眾人見他昂首之際,白髮無風自起,與他目光相接,都似被閃電擊了一下。眾護衞驚得刀在手,護在主帥身前。

孟如庭見氣氛緊張,心念電閃:“四弟身患絕症,無人能治。這人是明教中鼎鼎有名的人物,對四弟又敬如神明,或許他教中有些良方秘術,能治四弟之疾,亦未可知。”於是道:“四弟,你便發話,讓這位老先生留下吧。”週四聽他説話,點頭道:“大哥説留,那便留下吧。老伯伯快快請起。”那老者忙叩頭道:“教主切莫如此稱呼,只喚賤名逢秋便可。”站起身來,斜了孟如庭一眼,心道:“教主對此人言聽計從,恐非好事。後眾兄弟來時,需認真計議。”心中怏怏不快,立在週四身後。孟如庭幾次邀他坐下同飲,木逢秋只是不肯,站在週四身後,竟不稍動。

眾人又飲半晌,幾近子夜,遂散筵各自回帳。木逢秋緊隨週四,寸步不離。孟如庭搖頭苦笑,也由他二人去了。

二人入帳,眾侍女見週四回來,本上前相戲,及見他身後老者神冷傲,雙目在眾人臉上掃來掃去,都起了懼意,嘻笑着奔出帳去。木逢秋躬身道:“夜已深,教主且請安歇。屬下在此執夜。”説着動手幫週四寬衣去鞋。週四道:“老伯切莫如此。要不嫌我這裏亂,便與我一起睡吧。”他見老者對己恭敬異常,着實歡喜,不知怎地,又覺這老者與周老伯頗有相似之處,自是更親切。

木逢秋道:“屬下賤軀,豈敢與明尊同榻?”週四見他白髮飄飄,卻垂手立在自己面前,不敢稍動,心下過意不去,拉住他道:“老伯快請坐。”木逢秋雙手顫抖道:“教主再莫如此稱呼,免為天下所笑。”週四道:“你這麼大年紀,我叫你一聲老伯,有何不可?”木逢秋道:“教主便是一歲的嬰兒,屬下等也當敬如父母。況教主正當豐華,英聰過人,屬下豈敢冒瀆?”週四見他誠惶誠恐,嘻嘻一笑道:“你説你姓木,那我以後便叫你木先生吧。”木逢秋躬身道:“教主抬愛,逢秋愧不敢當。”二人説了幾句,週四反沒了倦意,拉木逢秋坐在榻上道:“木先生你説,我周老伯當年是怎樣的人物?”木逢秋慨然道:“我明教歷代教主,皆是英才卓躒之人。周教主更是與道合,思若有神,乃百年不遇的鴻才大略之士。”又端詳週四道:“至於教主您老人家,負中興聖教之任,後力挽狂瀾,威服宇內,自然更加了不起。”週四喃喃道:“我甚麼也不懂,會有甚麼了不起?”木逢秋聽他言下有自輕之意,勸道:“教主肩負大任,後當恢弘志士之氣,豈可妄自菲薄?想這大明江山,當年也是我教兄弟披荊斬棘打下的。方今天下亂,教主若展雄才、施鴻略,邀集四方有志之士,便再得這江山,也非不能。”週四見他神采飛揚,一時聽得入神。

木逢秋説了一會,見週四呆呆地望着自己,自覺失禮,忙躬身道:“屬下一時興起,教主莫怪。”週四嘆了口氣道:“當年周老伯説話時,也常似你這般。”木逢秋聽了,忽想起一事,猶豫片刻,才道:“屬下有一事未明,伏乞教主指點津。”週四道:“木先生想問甚麼?”木逢秋道:“眾兄弟只道周教主二十多年前便已亡故,教主如何能與其相遇,且又得其衣缽?屬下出於好奇,教主恕罪。”説罷一揖到地。

週四見他滿臉疑惑,便將如何遇到周應揚及其亡故等事大略説了一遍。木逢秋邊聽邊不住地嘆息,待週四説罷,不覺淚如雨下,哀嘆道:“屬下等若知周教主尚在人間,便粉身碎骨,也要救他出來。唉,只恨我教當年發下毒誓,一干教眾皆不得踏入少林半步。不想由此一來,卻苦了周教主。”説着又墮淚不止。

週四見他哭得傷心,目中也不由濕潤,問道:“寺中香火不斷,尋常百姓也可去得,為何卻不許你們入內?”木逢秋擦了擦眼淚,搖頭道:“此乃聖教羞恥之事,教主不聽也罷。”週四見他一臉悲憤,便不多問。木逢秋頓足捶,愈想愈悲,既而嘆了口氣道:“聖教遭此劫難,想是天數,幸喜得教主維續!”握住週四雙手,又慶幸不已。

週四見他忽喜忽悲,不知該説些甚麼,只在榻上愣愣地出神。木逢秋慶幸幾句,又問道:“屬下愚鈍,但聽教主之意,似乎周教主死得大是蹊蹺。莫非少林僧暗行詭計,害了周教主不成?”週四低頭不語。

木逢秋見狀,忙轉開話題道:“教主適才説周教主只傳了內功心法,武功卻未來得及傳授?”週四微微點頭。木逢秋笑道:“屬下不才,願胡亂説些淺顯道理,博教主一哂如何?”週四道:“我自與周老伯學些練氣的法子,身子便一直不適,前些天心口更疼得鑽心,還是不學了吧。”木逢秋蹙眉道:“屬下初與教主見面,便試出教主體內微有小恙。想是教主一時不能領會周教主心法的神髓,後必能融匯貫通,大可不必介意。”週四輕嘆一聲,也不説話,臉上微布愁雲。

木逢秋見他已倦意,説道:“教主許是累了,便請安歇吧。”週四自言自語道:“我身子不疼時,與大哥、二哥在一起開心的很,可疼了起來,恨不能一頭撞死,哪還有半點生趣?”木逢秋一驚,心道:“教主年幼,莫非內功上真的出了偏岔?”忙勸道:“周教主神功蓋世,習練起來自要費些周折。教主不可太過煩惱,務要循序漸進才是。”週四望着他苦苦一笑,翻身倒在榻上,不再言語。木逢秋立在榻前,也不多説。一會兒光景,週四沉沉睡去。

清晨,週四又被鼓角聲驚醒。睜眼看時,只見木逢秋仍筆直地立在榻前,目光虔誠地望着自己,忙爬起身道:“木先生,你一夜未睡麼?”木逢秋替他披上外衣,微微一笑道:“軍營人員混雜,屬下怕有人打擾教主酣眠。”週四心下,歉然道:“以後我二人一同睡便是。軍營裏住得慣了,也不如何吵鬧。”正説間,孟如庭和夏雨風從帳外走入,見二人相安無事,心下寬解。

孟如庭道:“四弟,安大哥特為你挑了一匹小雪花馬。你想不想騎?”週四正要開口,忽聽木逢秋冷冷的道:“一會兒老朽要與教主切磋些武藝,二位望勿打擾。”夏雨風惱他昨所為,哼了一聲道:“若教武功,我與大哥難道不能教,哪裏要你在此賣?”木逢秋冷笑道:“我聖教之主,豈能習爾等那些雕蟲小技?”夏雨風怒道:“你要自以為高明,便與咱去帳外比試比試,莫在這裏誇口!”孟如庭忙道:”先生要教我這兄弟武藝,我等高興的很。這便不打擾了。”説罷拽夏雨風出帳。夏雨風走出帳去,兀自叫道:“四弟,咱可不能跟他學那些門外道。你要想學,二哥教你!”木逢秋哼了一聲,轉回身來,對週四道:“教主此時內力雄渾無比,要學任何武功都是事半功倍,水到渠成。但中原武功分出數十個門派,各派先人本就研習不,後輩更是斷章取義,教條死板,沒甚麼了不起的手段配教主一覽。屬下雖不成器,當年幸得周教主指點些拳劍。教主如不嫌鄙陋,屬下便就此拋磚引玉如何?”週四見他語意肯切,只得點頭。

木逢秋面道:“教主須赦屬下賣之罪。”説着跪下身去。原來明教歷代教主,皆懷絕世奇功,自來教中長老身立大功,方有幸得教主傳授一二。自周應揚膺任教主後,武功更是遠超前人,別開生面。教中十大長老皆得其惠,私下對教主武功實已佩服得五體投地。今木逢秋明着雖言切磋,實傾囊而授,因恐傷了週四顏面,故先行跪倒,請週四恕罪。

週四攙起他道:“木先生有甚麼罪?只管隨便説。”木逢秋見他漫不經心,正道:”我明教自來只有教主傳授下屬武功,從無今這等先例。教主後切莫提起此事,以免辱沒威名,遺謗後世。”週四笑道:“木先生不必這麼認真。我與周老伯在一起時,隨便談笑,從無半點忌諱。”木逢秋道:“教主位尊而不矜,年少而不佻。屬下佩服之至。”將週四扶到榻上坐好,自立於榻前道:“常人練武,多從舒筋活骨開始,後習些固定套路,次第而近。若有成就,總要十數年以上,此之謂由末趨本。倘悟不夠,雖歷盡寒暑,終是末枝。教主卻從周教主那裏學得無上心經,已知天下武學總彙,如再習技法招式,便是由本逐末,自然容易得多。”説到這裏,眼見週四神情專注,心中高興,又道:“但內功只是體,武功技法卻是用。體用之間若不能相得,終是殘缺之學,難悟至道。”週四疑道:“木先生是説,我只要多學一些招式,體用便能相得麼?”木逢秋笑道:“常人若有些機巧之智,多習些旁門野招,逐式苦思冥想,到後來而生巧,也能有些小成。但教主有通天之智,豈能按這種笨法子自誤?”週四聽得糊塗,手託下頜道:“依你這麼説,不習甚麼招式豈不更好?可不習招式,還教甚麼武功?”木逢秋拍手道:“教主生具異稟,已悟無招之妙境!”週四搔首道:“我可甚麼也沒明白。”木逢秋見他憨態可掬,笑了笑道:“教主可看過人做畫?”週四道:“我在白衣殿幹活時,曾見過慧可師傅給壁上那些小人着彩。”木逢秋道:“照啊!普通畫匠只在一處着彩塗墨,做出畫來匠氣太重,看着小氣的很。而真正的名家鉅子,卻不急於動筆,必將全局意韻在中反覆潤,待意境飽滿於心,栩栩如在眼前時,再一揮而就,那便骨氣渾然,半點雕啄痕跡也無。”週四想了一想,似有所悟道:“木先生是説要先有意境,然後才談到招式?”木逢秋見他似懂非懂,強自一笑道:“大致便是如此。”二人又説一會,週四仍是糊里糊塗。好在木逢秋極有耐心,深入淺出,並不焦躁。少頃,侍女從帳外送入酒菜來。週四興致正高,也忘了吃飯,拉木逢秋坐在榻上,一個勁地催他往下説。木逢秋見這位年輕教主如此好學,雖知他悟不透自己所言之理,仍是舌吐蓮花,細心講解。

實則週四初聽他言語時,見他所講道理與周老伯所説大致相同,自己斷難聽懂,也便一耳進、一耳出,不大放在心上。只是他這些天在大營之中,多是一人獨處,要麼便是一幫侍女上前耍笑他,從沒人與他促膝長談。這時木逢秋口若懸河,正解了他多寂寞,故此東一句、西一句地與木逢秋聊個沒完。

木逢秋説了半天,覺察週四興致並不在自己所講拳理上,心中微失望,起身道:“武學雖是小道,但其理至深。教主切勿貪多,今便講到這裏吧。”週四見他停下不講,轉頭望向帳外道:“大哥説有匹小馬,我得去騎騎。”説罷跑出帳去。木逢秋暗暗搖頭,隨後跟出。週四向軍校討了那匹雪花馬,飛身跳上馬背。木逢秋在馬前牽着繮繩,在營中騮來騮去,心中卻想:“教主童心未泯,正是嬉戲之年。我須時常從旁督促他練功,否則復教大業仍是無望。”週四直玩了一個下午,方才盡興,將馬與軍校,蹦跳着回帳。木逢秋跟進來道:“教主用罷晚飯後,屬下再給你講解些武功如何?”週四喜道:“好啊,我正愁晚上沒人與我説話呢。”木逢秋道:“屬下所言雖是末學,與教主卻大有好處。還望教主能專心致志。”週四臉一紅道:“我認真聽你説便是。”二人用罷晚飯,木逢秋見週四呆坐榻上,無所事事,走上前道:“教主若無事,屬下便講給你聽如何?”話音未落,忽聽夏雨風在帳外道:“好啊,咱也正要聽聽。”與孟如庭並步而入。

木逢秋不理二人,説道:“我明教自周教主而下,所習多是道學一脈,故道家之理,須認真體悟。”夏雨風笑道:“四弟,他一會説不定要畫符做法哩!”木逢秋直如不聞,又道:“子曰:‘常無慾,以觀其妙;常有,以觀其檄’。其理至深,但用於武功之上,不外乎‘虛靈’二字。虛以待其靜,靈以待其動;虛而不屈,靈而不渙,藏形守中,專氣致柔。”孟如庭站在一旁,心想:“這道理我也隱約懂得,但要似他説得這般透澈,卻是不能。”夏雨風譏諷道:“虛則必屈,靈則必渙,此一定不易之理。你不能自圓其説,還講個甚麼!”木逢秋斥道:“大凡天下至理,多不能自圓其説。若是自圓其説之理,其中必藏巧詞詭辯,哪會有甚麼真知?”孟如庭暗暗點頭,心道:“明教中人,果多俊逸之士!這人尚且如此,也難怪周應揚特立獨行,孤傲不羣了。”夏雨風無話可駁,嘀咕兩句,不再吭聲。

木逢秋又道:“虛者,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恍恍惚惚,之不見其首,隨之難窺其後。惟無狀無象,方可任意往之,從心所。”週四不解道:“木先生到底説的是甚麼?”夏雨風言道:“四弟,你別聽他瞎説,越聽便越糊塗。”週四尷尬一笑道:“木先生能否説得再清楚些?”木逢秋知他已然用心,於是耐心講解道:“世人多尚血氣、重學識、務機巧,卻不知此三者正是升堂入室之大礙。”説到此處,笑問週四道:“教主可是識字?”週四臉一紅,不好意思道:“不識。”木逢秋喜道:“如此甚好!”夏雨風嚷道:“甚麼如此甚好?四弟,咱倆個都是睜眼瞎!”孟如庭不覺莞爾。

木逢秋又道:“人之本與道合,然血氣卻毀人夙;人之思本與神合,然學識卻將其束縛於刻板定勢之中;人之命本與天合,然機巧詭智卻使人愚佻短略,專鶩異想。此三者皆使人犯愚執之病。須知執則絕,絕則死,哪裏會衍出生生不息、妙參化境的至道來?”孟如庭聞聽此言,心中一陣狂跳:“我一生何嘗不是以這三者自矜,更盼着做一番大事出來?依他所言,正是犯了愚執之症。”一時茫然若失,又想:“他雖知此理,數年來卻苦盼中興明教,豈不更愚執得可笑?看來人之運命,全不在所悟之理,多半還是決於各自稟。”想到這裏,忽覺冥冥之中萬物皆由天定,心中頓時湧上無盡的悲涼。

卻聽木逢秋續道:“故有大成者,務要絕識棄智,絕巧棄利,抱元守中,入神還虛方可。摒血氣,則心恬而不衝;棄學識,則神明而不亂;廢機巧,則慕大道而不惘。如此才是‘虛’字的真髓。”此一番話,直聽得週四如墮雲霧,孟如庭卻暗生敬慕。

夏雨風心中不服,嚷道:“依你這麼説,夫子聖人的書也不用讀了,不識字反倒更好了?”木逢秋冷笑道:“古來聖賢,不知説了多少欺世盜名的鬼話;歷代經史,也盡是不實之言。自來筆端墨下,更不知葬送了多少人,你反要學它麼?”夏雨風晃着腦袋道:“我是不學的,可…”木逢秋不再理他,眼見週四呆坐榻上,睛眸不轉,忙躬身道:“屬下並非故玄虛,只是教主若不能領悟還虛之理,便不能懂得‘靈’字的妙用,斯後一些盤錯節之處,必會惘。”週四若有所思道:“木先生只管往下説。”木逢秋輕咳一聲道:“適才講還虛之理,是本體,靠苦思冥想是斷難領悟的,要依個人天份。昔六祖慧能得禪宗衣缽,非其悟高絕,實是天始然。”凝視週四,又道:“教主天質樸無痕,還虛之理已然在心,只是鴻蒙未啓,尚不能豁然貫暢。它必會如雨後芽,應時而出。”週四道:“木先生是説,這還虛之理藏在每個人的心中麼?”木逢秋含笑點頭。週四想了一會,又道:“這道理是否像一棵樹的樹,扎得越深,樹幹枝葉才越茂盛?”幾人俱是一呆,心道:“他怎會有如此悟?”木逢秋喜道:“教主真乃天縱之才,竟能一語中的!須知‘虛’是基,‘靈’只是枝葉。普通人看一顆樹好壞,只看它是否枝繁葉茂,實則萬物到了極境,高下全在於它博大的基和深厚的底藴。武學雖是小道,但最後比的卻是一種意境和襟。若似江湖上那些鼠輩,矯造作出一些花招虛式,只能唬嚇三歲玩童,又算甚麼武功?”夏雨風聽到此處,已知他所言極是深奧,再不敢胡亂言。孟如庭卻聽得熱血沸騰,心道:“他説萬物高下全在基底藴,人又何嘗不是如此?世人目光短淺,看人只重他眼前富貴,卻不知草莽之中,有多少俊傑懷抱基,破土出?孟某寄人籬下,志略難展,但若果有凌雲之質,又何愁它不能雄飛於世?”他懷才抱志已久,苦於無處施展,聞此深言,壯心怎不蓬

週四雖與周應揚共處有年,但周應揚急於有人從旁助己療傷,故此將小半功力直接疏了給他,隨後只講些運氣療傷的法門,因見其年幼,許多高深道理便未傳授。這時聽木逢秋一番妙論,雖不全懂,也是獲益匪淺。

木逢秋乘興説了一會,見週四眉頭又皺了起來,知今傳授過多,他一時不能領會,便道:“夜已深,教主且歇息一宿;若有興致,來屬下再吐些愚詞。”孟如庭道:“是呀,來方長。木先生所言之理至深,四弟務要漸進方是。”拉夏雨風走出大帳。

夏雨風道:“這老兒雖説得有些道理,聽着總覺玄玄乎乎。四弟年少,可別被他引入歧途。”孟如庭眼望各寨燈火閃亮,輕聲道:“四弟在營多,我二人不能常在他身邊,有這麼個人陪他也好。這人所言之理頗為正大,只怕四弟領會不得。唉,四弟患此絕症,也不知…”説到此處,憂情滿腹,仰天浩嘆。

此後數,木逢秋便深入淺出地與週四講授拳理。週四半學半玩,進步倒快,有時斷章取義、別出心裁地提些疑難,木逢秋也無從解釋。愈到後來,木逢秋愈覺週四雖不通世故,於深道理卻極有慧,無知無識,反而不拘不執,對一些正善惡、倫理道德更是不縈於懷,心裏又是高興,又隱隱有些擔憂。

一老一少終促膝長談,孟、夏二人不便打擾,只偶爾過來看看,慢慢聽二人所談道理過於艱深,反倒充耳不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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