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樓蘭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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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樓蘭(三下)不是找我打架吧?王洵警覺地掃視周圍環境,心中腹誹。

打架他倒是不怕,從小到大,為了各種各樣的原因跟別人打過不下一百次,一直贏多輸少。問題是,那個小洛姑娘明明跟自己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為了她稀裏糊塗跟姓石的打一架,這也實在太冤枉些!

石懷義的覺很鋭。像所有墜入情網中的少年一樣鋭,發覺了王洵神不對,立刻退開半步,將自己的雙手拍了拍,笑着補充“只是想請你喝一杯酒而已,沒別的意思!怎麼,王兄弟不願意賞光麼?!”鴻門宴!王洵心裏又悄悄嘀咕了一句。笑了笑,輕輕搖頭“當然不會。只不過我身上還有傷…。。”沒等他把話説完,石懷義又快步靠上來,敲磚釘角“酒是男人血。少喝點兒不要緊!你要是怕小洛説你,過後把責任全推到我頭上好了!”也不是誰,在小洛姑娘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王洵悄悄撇嘴。既然人家已經把話説到這個份上了,他也只能見招拆招了。如果能將話説清楚了最好,省得一天到晚被別人惦記着。如果對方實在不肯講理,他也不怕出手較量。把這個無名山谷攪個雞犬不寧,剛好斷了此間主人試圖以温柔陷阱留客的心思。

想到這一層,他笑了笑,輕輕拱手:“那就叨擾石兄弟了!在這裏住了這麼多天,我還沒來得及四下轉轉呢!”

“王兄請跟我來!”石懷義將坐騎丟在一邊,與王洵並肩而行。臉上的笑容怎麼看,怎麼僵硬。

此刻已經是傍晚,山谷中人聲鼎沸。勞累了一整天的男人和女人們趁着太陽還沒落山,紛紛聚在自家門口,處理永遠也忙不完的家務。而那些無憂無慮的孩子們,則圍着自家的氈帳和引火用的幹牛糞堆兒瘋跑,一會兒你把我推了個跟頭,一會兒我揪了你的辮子。吵吵嚷嚷,片刻也不停歇。

所有人當中,最為扎眼的,就是王洵麾下的那些年輕衞和民壯們。狹長的山谷內,幾乎到處都可以看到衞和民壯們的身影。沙盜們對客人毫無防範,似乎一點兒也不顧忌對方在不久之前還是官軍的身份。而為了回報此間主人的熱情,衞和民壯們則施展了渾身解數。或者幫鐵匠們打造修理各種兵器,或者幫助木匠們趕製新傢俱,或者幫當地少女將温泉旁邊採來的野菜烹調成各種美味佳餚,如此種種,不一而足。每當他們出一手在西域罕見的新鮮活計,周圍看熱鬧的樓蘭少女們則毫不吝嗇送上發自內心的讚譽。於是在接連不斷的掌聲和尖叫聲裏,紅着臉的衞和民壯們幹得愈發賣力,全部神都集中到了手下的活計上,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頂頭上司王洵就在人羣外圍走過,目光中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這個山谷裏有十幾處温泉,因此一年四季都很暖和。就是太小了點兒,住不下很多人!”默默地陪着王洵走了片刻,石懷義開始尋找話題。

“嗯!好一片福地!”心裏懷着幾分不滿,王洵順口答應。

“也難怪,有人開始樂不思蜀!”後半句連敲帶打的話,顯然屬於拋媚眼給瞎子看。石懷義雖然能講一口利的唐言,對於成語典故,卻是一竅不通。眨巴着牛鈴鐺的大眼睛想了好半天,才喃喃地回應道“王兄是説,你的人在這裏過得很開心是麼?那很好啊,我還怕你們過得不習慣呢。康老一直叮囑大夥,不準慢待貴客!”

“那改天見了康老,我可得好好謝謝他!”王洵咧了咧嘴,又是夾槍帶地刺了一句。老狐狸這一招玩得太陰,讓他肚子裏即便再有氣,也找不到發的藉口。畢竟人家對大夥有救命之恩,並且沒用刀子着任何人留下。至於有人經不住紅顏禍水的誘惑,那是他們自己的定力太差和王洵這個頂頭上司約束力太弱的問題,半點都怪不到老狐狸頭上。

石懷義對語言的理解能力恰恰與他的姓氏相吻合,遲鈍到了極點。笑了笑,繼續替自己人謙虛“不用,咱們樓蘭人對待朋友,向來是傾盡所有。其實即便沒康老這句話,大夥也會拿你們當親兄弟看!”

“是啊,親兄弟。比親兄弟還親!”王洵被得沒有半點兒脾氣,只好悻悻回應。親兄弟,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幾十大車兵器都兵不血刃地給你送到手上了,還能不是親兄弟麼?

石懷義笑了笑,很高興王洵能這樣形容雙方的關係。

“王兄弟請走這邊,小心腳下,阿斯蘭喜歡到處刨土坑!”話音剛落,一隻七尺多長的黃大狗突然從人羣中竄了出來,一躍撲向他的肩膀。石懷義被撲得向後退了半步,然後雙手握住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狗爪子“好了,好了,咱們阿斯蘭最有本事了,從不四處給人挖陷阱。乖,別亂,去跟客人打個招呼!”彷彿能聽懂他的吩咐。黃大狗從他的肩膀上轉過半個頭來,衝着王洵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温潤的目光中充滿了好奇。

好一頭獵獒。儘管在長安城中,見慣了天下名犬,王洵還是忍不住打心底發出一聲驚歎。眼前這個大傢伙,可比公子王孫們用來賭賽的那些名種好得太多了,頭顱足足有笆斗般大。長吻直咧至耳,上下顎張開,口中能下半個牛頭。外的獠牙寒光四,彷彿一把剛剛開了刃的匕首。更難得的是狗頸部那圈厚厚的長,金燦燦,亮閃閃,完全抖開,活一頭跨海而來的獅子。

“去,你這懶傢伙。向客人行個禮,然後頭前帶路!”石懷義朝大狗阿斯蘭背上拍了一記,再次笑呵呵地命令。

阿斯蘭又哼哼了幾聲,很不情願地從他的懷裏跳下來。轉向王洵面前,伸出一隻前爪。這麼聰明的一隻獵獒面前,王洵立刻收起了所有防範,伸出手去,跟阿斯蘭的前爪握了握,然後笑着自我介紹“我叫王洵,長安來的王洵。你知道怎麼去酒館麼?頭前帶路,待會兒我請你吃!”大狗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出爪子,轉身向不遠處的一座髒兮兮的大帳篷跑去。跑到帳篷口,衝着裏邊“汪,汪,汪,汪!”叫了幾聲,然後又得意洋洋地跑了回來,轉身走在了王洵面前。

憨態可掬的模樣,立刻引發了一陣輕笑。笑過之後,王洵和石懷義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就被拉得很近,一邊走,一邊雜七雜八地閒聊了起來。

“王大哥也養過狗麼?我聽我娘説,長安城大長老們家中,收集了幾乎天下最有名的犬種!”隔閡被拋開後,石懷義眼中充滿了對未知世界的好奇。

“長安城的大長老們興趣很雜!”儘管有些詞覺很彆扭,王洵還是遷就了對方“有人喜歡養馬,有人喜歡養狗,還有人喜歡收集寶刀寶劍。但我見過一個大長老,家裏養了三百多頭名犬,但是,沒一頭及得上阿斯蘭!”

“那他們一定很有錢。要不然,養不起那麼多!”石懷義眨巴眨巴眼睛,無法想象三百多頭像阿斯藍一樣的大狗每天要用多少來喂“我光養阿斯藍一個,就快養不起了。沒辦法,只好讓他來駝子叔這裏幫忙。自己給自己掙骨頭吃!”

“怪不得它認得酒館怎麼走!”王洵開心的笑了起來,一半為阿斯藍的聰明,另外一半為石懷義的坦誠。如果換了他自己,肯定不會承認手頭緊。特別是在情敵面前,咬着牙,也得打腫臉充胖子。

説話間,二人一狗已經走到了氈帳門口。裏邊正在吃酒的人見到石懷義,都笑着站了起來,熱情地發出邀請“小石頭,到這邊來坐。我請你和你的朋友!”

“石頭哥,坐我這桌,好長時間沒跟你喝一碗了。”

“石頭,過我這邊來吧。我這個剛點了只羊背,還沒端上來呢!”一片嘈雜聲中,石懷義把手放在前,四下躬身“謝了,謝了。我今天請了貴客,就不跟大夥湊一堆了。改天,大夥都到我的氈包裏去,我請你們吃黑瞎子!”

“好啊!”眾人鬨笑着答應。

“那你可得抓點兒緊。冬天一過,黑瞎子就掉膘了!”

“一定,一定!”石懷義笑着回應,帶着王洵,朝氈帳內最西北角走去。

西北角點着明晃晃的幾盞酥油燈,但燈下的餐桌上卻沒有人坐。夥計們見到此景,先是楞了楞,隨後趕緊小跑着上前,將桌子上擺的亂七八糟東西挪開,重新鋪好了一張擦洗乾淨的牛皮。隨後,駝背掌櫃也以其最快的速度走了過來,舉起手中明晃晃的大銅壺,向桌子上剛剛擺下的銅碗裏滿斟了一碗茶湯。石懷義端起茶碗,雙手舉到眉間,遞向王洵“王大哥遠道而來,兄弟我沒什麼好招待的。這碗茶,就算下馬酒吧!”

“下馬酒?”王洵微微一愣。旋即想起周老虎曾經跟自己説過的西域民俗。這邊部落眾多,風俗信仰各異。但幾乎所有部落,無論以前信什麼,都或多或少受到了些佛教的影響。

西北角,那是玄奘大師取經歸來的方向。顯然,桌子上先前擺的那些雜七雜八,也不是什麼隨便之物。所以,這碗茶是萬萬不能隨便喝的。否則,非犯了眾怒不可。

想到這兒,王洵輕輕一笑,接過銅碗,雙手舉到眉間“我是外鄉人,不懂此地規矩。但沒有自己先喝茶,卻讓老人在旁邊伺候的道理。這位大叔,王某借花獻佛,先敬您了!”説罷,躬下身子,將茶捧到了駝背掌櫃面前。

這番做作,肯定不符合樓蘭人的禮節,卻令所有人都挑不出半分病來。駝背掌櫃趕緊放下銅壺,雙手接過茶碗“折煞了,折煞了。您是貴客,我怎麼能喝您的茶呢…。”

“駝子叔,您就別客氣了!待會兒好好整治幾個菜來,就算答謝王大哥了!”石懷義接過話頭,笑着替大夥鋪台階。

“好了,好了,那我就不囉嗦了。你們兩個慢慢聊着,我去後邊看看,能點兒什麼好吃的出來。大冬天的,什麼都缺!唉。你們聊着,你們聊着!”駝背掌櫃將茶一飲而盡,隨後,將茶壺給夥計,轉身向帳篷後跑去。

“坐吧,這裏亮堂些,也比較清靜。你放心,樓蘭人沒那麼講究。大夥也不會故意找客人的麻煩!”目送着掌櫃的離開,石懷義笑了笑,邀請王洵入座。

夥計又重新倒上兩碗茶,在兩位客人面前擺好。然後躬了躬身,小跑着離開。氈帳中立刻又被喧囂聲充滿,酒客們繼續大聲喧譁,彷彿相互之間早有默契般,沒人再主動往西北角這邊多看上一眼。

茶是用茶、牛、加了鹽燒製而成,上面還點着一層黃油,散發出一股非常怪異的香氣。西域各部族皆以此為消渴、化食之物,一三餐不可或缺。但對於王洵這個貴胄子弟而言,碗裏的茶水就太難喝了。崇仁坊那邊給幹活丫頭喝的茶葉,都比這碗裏的細。至於茶湯表面的油珠,喝了這些,還指望着今晚能吃下東西去麼?(注1)“是不是不合王兄的口味?”見客人面前的茶水半晌不動,石懷義有些不高興,咧了下嘴,強笑着詢問。

“不是,有點兒熱而已!”王洵狠了狠心,將茶碗中“藥汁”一飲而盡。

的,豁出去了,反正早晚都是那麼回事。早切入正題,大夥都安生。

注1:茶有非常好的化解脂肪和補充維生素作用。所以為中國北方遊牧民族必備之物。至今還是待客的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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