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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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台灣南部菁谷鎮依山勢而建的木屋有個寬大的前廊，沉俐芙拿着花剪，站在環繞前廊的欄杆旁一整排盆栽前方，依序修剪着枯黃枝葉，時而仰頭看着遠方那午後晴朗的天空，腦中不由自主想着命運的神奇之處。

四、五年前，當她與賈志維立下契約時，原以為自己就此被桎梏在賈家，永遠動彈不得，後來情況生變，賈志維突然和她辦了離婚手續，也帶給了她一線希望，一度以為自己即將獲得自由，誰知賈志維本還不打算放過她，讓她登時無法接受如此重大落差，因而憤怒反抗，甚至導致賈志維除了口出威脅還對她動手，之後她終是認命，繼續扮演完美的“賈夫人”角。

而當賈志維命令她不擇手段接近方瑞克，為他打探消息時，她體內那股積壓已久的憤火再次爆發！於是，她抱着報復的心態對方瑞克投懷送抱，打算徹底敗壞賈家名聲，誰知卻遇上一生摯愛。

她愛上了方瑞克，也註定了她這輩子與幸福無緣的命運。

存着遊戲心態的方瑞克並不愛她，可兩人分手那夜，他提議製造的臨別回憶，的確是給了她一個永生難忘的特別禮物。

收回遠眺目光，沉俐芙微笑地以手撫了撫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再次將注意力放回面前的盆栽。

今生她無法有心愛的男人，擁有他的孩子也是一種幸福及滿足吧！起碼她不必抱着一份縹緲的回憶度過餘生，而是擁有一個她的愛情真實存在的證據，所以她謝上天將這個孩子賜給了她，伴她度過下半生沒有方瑞克的子。

不過這麼一來可苦了同住的父親…沉俐芙驀地笑了起來。想想，父親大人父兼母職將她撫養長大還不夠，臨老退休還得幫苦命的女兒撫養孩子…

她與賈志維“離婚”之後，要不是賈志維手上握有父親的判決書，她本就沒打算繼續待在台北，直到賈志維無法忍受她懷了方瑞克孩子的事實，要她拿着判決書滾出他的視線，也讓她更堅定離開北部的決心，於是在徵得父親同意，在已得知一切前因後果的好友洪玉涵的幫忙之下，她迅速處理一切，回到鄉下與並不知道全部詳情的父親同住。所幸父親並沒有多加追問，也省去她得再編造謊語來搪的辛苦。

她對着面前一盆盛開的花朵微笑。現下，肚子裏的孩再幾個月便要出生，她的生活也會愈加充實…

突然，一道引擎聲由遠而近，然後一輛小貨卡駛進車道停住、熄火，沉道平的身影由駕駛座下來，一瞧見站在前廊的女兒，臉上立刻現出不贊同的表情。

沉俐芙忍不住笑了，“別急着罵人，爸，我只有站在這邊修剪盆栽的葉子，其他什麼事也沒做喔！”

“是嗎？”沉道平語氣懷疑，“你真的沒有趁我不在時溜到後院菜園翻土、除草…”他邊説邊由小貨卡後方搬下一張嬰兒搖籃，再將幾袋雜物拎下來放進搖籃裏，一起抬起並走向木屋。

“我哪敢啊。再跑到後院去，爸又要罵人了。我的臉皮薄，不起罵的。”沉俐芙笑着走近，想幫忙提雜物，伸出的手隨即被父親瞪掉，只好乖乖尾隨父親進入屋內，看着父親將嬰兒搖籃擺在客廳一角。

“你知道就好。再兩、三個月就要生產的人，還不小心點。”沉道平邊念邊調整嬰兒搖籃的位置。

“爸，我房裏不是有一張嬰兒牀了，您怎麼又買了搖籃？”沉俐芙不解。

“這是鎮長要我帶回來給你的。搖籃不是新的，是鎮長的孫子使用過的，聽説用一點舊東西，小孩穿幾件舊衣服，會比較好帶…這是鎮長説的，他也是好意。”沉道平解釋着，邊將幾袋雜物拿到廚房。

“下回見到鎮長，我可得謝謝他的費心。”沉俐芙跟進廚房，將放在袋子裏的雜物拿出來，放入廚櫃。

“對了，我馬上要再出門。我要和鎮長一起上山到李家的有機園看一看，或許我們自己也可以一個有機田，自給自足也不錯。”沉俐芙訝笑，“爸，別那麼累吧！”她是很高興父親退休後變得快樂許多，可也不想他太過勞累。

“不累、不累。”沉道平擺擺手，“我和鎮長去一趟看看，再來研究可不可行。如果太晚，你就自己先用晚餐，別因為等我餓壞了我的孫子。”一邊朝外走，他一邊吩咐着。

“知道了，爸。反正現在我們家是我肚子裏的孩子最大，對吧！”再跟着父親走到前廊，沉俐芙頑皮回嘴。

“你知道就好！”沉道平故意一瞪眼，然後就笑着上車，朝她擺了下手便將貨卡駛出車道。

看着車子駛遠後，沉俐芙微笑轉身回屋子裏，決定為自己盤點心，然後坐在前廊享受午後的靜謐時光，再仔細想想要為孩子取什麼名字。

吃了一些點心，沉俐芙窩在前廊一張舒適的大椅上，開始覺得昏昏睡。

就在這時，一道引擎聲傳入她耳中，她訝異地睜大眼，原以為是父親去而復返，可沒一會兒她便看到一輛陌生的黑休旅車緩緩開到門前，再慢慢轉進車道…

她頓時驚覺起來。她從沒有在鎮上看過這輛車。

她站了起來走向前並靠着欄杆，警戒的目光看向那輛不請自來的車子，看見一個高大的男子由駕駛座推開車門下了車，毫不遲疑地朝木屋走過來。

沉俐芙盯着走過來的男人，視線觸及男人的臉龐時隨即呆住，全身僵硬無法動彈，腦中一片茫然。

方瑞克！一個她認為永遠也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的男人。

方瑞克一見到站在前廊的沉俐芙，口一塊壓着很久的大石終於落下。他深口氣，大跨步踏上前廊，走到呆立在欄杆旁的女人面前。

“總算找到你了，小芙。”那存在腦中一直無法忘記的嗓音讓沉俐芙找回理智，僵礙的身軀也得以恢復力量。

“你…怎麼會來這裏？”他在找她？為什麼？

“我來找我的女人…”方瑞克的視線投向她，由上而下緩緩梭巡，然後停在她隆起的腹部。

“還有『我的』孩子。”他的話讓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腦中，沉俐芙臉一白，“你忘了嗎？我肚子裏的孩子是賈志維的！”如果他是來搶奪孩子的，那她絕不會讓他得逞！

“你已經離婚了。”方瑞克的視線回到她臉上，在她的眼中讀到恐慌及戒備。

“就算我和賈志維離婚了，也不代表我肚子裏的孩子就是你的！”沉俐芙咬牙努力硬聲辯駁。

“賈志維是個同戀。其實你喝醉酒和我上牀那夜是你的第一次，對吧？”一向不喜拐彎抹角的方瑞克直接將事實真相説出。

當初即使事實已擺在眼前，他猶是拒絕相信，還硬是找了個理來逃避自己不想認清的真相，多麼愚蠢啊！

看見她眼中的驚疑，方瑞克輕嘆，“想問我怎麼會知道？”沉俐芙愣愣地點頭。

她的模樣及對他所説的話的反應，讓方瑞克再忍不住伸手將她拉進自己懷裏，極温柔地擁住她，讓她靠在他的口。他嗅着她的髮香，覺擁她在懷的滿足。

“你…放開我！”沉俐芙貼在他的前説話，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抱住她，試着掙扎，卻發現掙不過他箝住她的手臂。而私心裏，其實能再次貼在摯愛男人前，她覺得安全、滿足，一點也不想離開。

不管她有什麼覺，她還是應該先把他的來意清楚。

“不放。”覺她的身軀變得僵硬，方瑞克還是不想放開她。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賈志維的向嗎？”

“嗯。”既掙不開他的手臂，她暫時放棄掙扎，先將心中疑問清楚。

“簡單來説，我買下了『立詮電子』公司，在調查公司財務狀況時，一併得知你們離婚的消息，經過深入調查，疑點太多，所以我直接去問賈志維，然後他一點也沒有保留，全盤説出事實真相。”

“怎麼可能！”沉俐芙猛地仰起頭反駁，“他絕不可能告訴你這種事！”就是無法讓人知道他的向，才會有她這個“賈夫人”的角出現。

“我有我的方法。”方瑞克輕哼一聲。

“總之，他已老老實實告訴我當初你和他結婚的經過。”

“怎麼可能？”沉俐芙低聲喃喃，小臉上猶是掛着不相信的表情。

方瑞克深深睇着她，“當初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賈志維是個同戀，你們只是一對假夫？”沉俐芙與他對視，“因為我作了承諾。”她推推他，正道，“先放開我，我再告訴你。”既然他已知道，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方瑞克猶豫一下，終是不情不願地放開她。

為了怕自己忍不住主動靠向他，沉俐芙乾脆坐回椅子上，這才開口説起她和賈志維的婚姻真相。

“起初我並不知道賈志維是為了掩飾他的向才我和他結婚。”她不自主嘆了口氣。

“剛結婚時他試過和我上牀，卻沒有辦法。我一開始還以為他那方面有問題，後來我才慢慢了解他的算計…他是獨子，所以打算讓我生個孩子向賈家『代』，他就可以繼續和他的情人在一起，不管我們是否離婚，賈家長輩都不會起疑心。可偏偏他做不到和一個女人上牀，而情人的嫉妒心強烈地令他覺恐慌，於是他先與我辦了離婚好向他的情人代，卻還是不肯放我自由，為的是向賈家長輩代…很可悲，不是嗎？”之前，她十分憤怒賈志維的行為，可得回自由後，她的想法改變，反而同情起他的處境。畢竟在東方世界裏，他的向很難公開，尤其賈家並非一般沒沒無名的老百姓，他與情人的處境就更艱難了。

“所以你其實並不怪他？”聽出她的語意，方瑞克有些難以置信看着她。

“誰説的！”沉俐芙立刻反駁，“我只是同情他因向與一般人不同而遭逢的難處，可沒有説不怪他威脅我要不擇手段接近你的事。所以當我懷着某種目的去接近你時，又怎麼可能告訴你我和賈志維只是一對假夫？”

“原來如此。當時你一定很痛苦吧！也一定很恨我如同另一個賈志維那般對你做出強取豪奪的行為。”方瑞克語聲苦澀。